赴闽学习见闻（纪实文章，4—6）
四、福州见闻
福州市又名榕城，城区比南宁大很多，经济也比南宁繁荣，有生产“福日”牌彩色电视机的福日电视机厂和生产“闽江牌”缝纫机的缝纫机厂，此外，无线电、纺织化纤、轻工业、食品工业、、机械制造业和海洋渔业、海产品、养殖业等都很发达。市内的公共汽车有很多条线路走的是顶上带着两根“辫子”的电车，这种电车，是广西所有的城市都没有的；尤其是在台江一带，能明显地看出当地的经济要比南宁繁荣得多，但整个福州市的房子却没有南宁的好，许多省直机关单位的大门和里面的房子，简陋得就和我们广西各地公社粮所、食品站的大门和房子一样。对此，教育学院的林思德老师说，因福州离台湾近，台湾国民党军队的飞机随时都有可能过来轰炸，如果建设好了，他们几颗炸弹扔了下来就炸坏了，那损失就大了，因而中央规定，要等到解放了台湾之后，福建沿海各地城市才能搞建设，在解放台湾之前，能将就用就先将就着用。而政府机关之所以简陋，那是因为这是共产党的政府机关，不兴摆阔气，讲排场。他说完忽然问我：“你去过北京了吗？”我说没去过，他听后说，要是你去过了北京你就知道了，北京市分散在各条胡同、小巷里的许多国家部委，有的部委的大门和里面的房子比我们福建省的一些省直机关的大门和房子还更简陋。不然怎么叫做人民政府，人民至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人民至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政府有钱都得要用到给老百姓造福上去而不是用来给自己享受”。
我说那我们广西的很多厅级机关的房子和大门都搞得很气派呢？
“你们广西不是少数民族地区吗？，广西的很多机关干部都是少数民族，中央对你们少数民族地区的干部，要求当然没那么严格，他们把自己的办公场所和住的地方搞得好些，中央当然也会比较宽容”。
在福州市，除了那些宽阔的主干道大街外，许多街巷的街道两旁摆卖的生鸡和鸡蛋都很多，在有的街巷里，卖鸡的鸡笼和装鸡蛋卖的篮子、箩隔起码排有一公里长。
因供过于求问题过于突出，以至于政府不得不限令凡是国家干部职工，都要按职务级别每个月至少得要将工资的百分之多少用于买鸡或鸡蛋。但尽管采取了这样的强制措施，也还常常是到太阳都快落山了，许多卖鸡和鸡蛋的农民仍还愁眉苦脸地守在摊前而不愿回去，因为在排满各条长长的大街的鸡笼和篮子或箩隔里，鸡和蛋都还没卖出多少。
在我们住的归侨接待站后面有个菜市，每天早上四五点钟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接待站的人说，当地人都有早上先把菜买回来才做早餐的习惯，福州的菜市都是早市，大家都是天没亮之前就去把一天所要用到的肉和菜买齐了，中午和晚上下班回来一到家就可以做饭或做别的事了，因而到天亮的时候，不论是买的还是卖的人，就基本上都走光了。
福州的菜市场里，到处都有一种从深海里捞到，名叫“发菜”或“海发菜”的菜卖，那菜的样子就和我们牛栏里牛吃不完被牛粪牛尿淹久了而变得又乱又黑并且已经结成块了的稻草一样，据说它的营养价值很高，因而福州人都喜欢买它。
在福州的东南方距市区30公里的地方，有个叫做“马尾”也叫“马江”的小镇，是马尾公社的所在地，1883年至1885年间爆发的中法马江海战就是发生在这里。据说，宋朝时期，广东李姓漂亮女子柳七娘因被当地恶霸看上，欲强抢为妾而串通官府将其夫柳七郎发配往福州做苦役，柳七郎乘的那船来到这里附近的闽江口时，因遇上了风浪翻船而亡，伤心致极的柳七娘便变卖所有家产在这里的罗星山建造了一座石塔来给不幸葬身水中的亡夫祈求冥福，这石塔因山名而名“罗星塔”，因从海上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该塔，塔顶上夜里又点有灯，因而在清朝时期，该塔曾是国际公认为的中国海岸重要的航标之一。
马尾还是中国近代的科技基地、中国造船工业的发祥地和中国海军的摇篮，中国近代的船政学堂、电报学堂、飞潜学校等都是在此奠基；中国第一支海军舰队也是在此下海。
由于马尾风景优美，登上罗星塔又能眺望到闽江出海口外的浩瀚大海，因而福州人郊游都少不了要到马尾。
从市区往马尾，可坐火车也可坐船，火车票价三角钱，船票一角五，以农历十五和十六为界，每天的开船时间都和前一天的不一样，那是因为要以海水的涨潮和退潮时间来行船的，退潮时，市区开往马尾的船就启航，返回时，则是等涨潮时才开船，这样，不论是从市区坐船下马尾或从马尾回市区的船都是顺水而行。
福州市最著名的风景区是鼓山，鼓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群山的统称，那片群山很高也很大，据说方圆有五六十平方公里宽。
有一次星期天，学院派车来拉我们去那里游览。大客车爬了许久才上到半山腰，半山腰上的山凹里，有一座很大的古庙，庙的前面两侧各有一座木楼，分别叫做“钟楼”和“鼓楼”。“钟楼”里悬挂着一口很大的铜钟，而“鼓楼”里则是放有一个很大的皮鼓。教育学院的老师们说，每天清晨，和尚都要把钟楼里的那口大钟敲响，其实也不是敲，因为钟挂得高人也够不着，是钟里有个像篮球那么大的铃铛，铃铛里穿有一根大绳子，要敲钟时，就拽着那根绳子来将铃铛敲到铜钟的内壁上，那钟发出的声音清脆并带有“嗡嗡”响的颤音，遇上天气晴好和风向恰当的时候，在几十里外都能听到鼓山上的钟声；而鼓楼里的那面大鼓，则是每天在暮色四合之时用木捶擂响。当暮色四合之时鼓声一下一下地擂响的时候，那一下又一下的沉闷的鼓声，能给人以“四大皆空”，厌烦尘世之感，所谓“晨钟暮鼓”即指此也。
下山时，有人特意看了手表，从庙宇前坐车到山下的平地，就用了二十五分钟。
五、班里轶事
从国务院侨务办公室来负责我们这个培训班的领导，是文化大革命中曾受到冲击而刚刚获得“解放”，已出任国务院侨办副主任的林一心。林一心个子比较矮小，平时的穿着是总喜欢用裤头将上身穿的衬衣的下半部分包起来。他也和我们一起住在省归国华侨接待站里，只是他自个儿住个小单间。
他说，在他刚获得“解放”时，侨办就开始筹办我们这个培训班了，因领导班子还没具体分工，他在国务院里暂时也还没什么事要做，于是便自告奋勇到福建来负责这个班的开办和管理，说来这里“能认识来自全国各地华侨教育战线的同志，能到这里来和大家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的同志们交上朋友，这也是个让我很开心的事”。
因为有林一心这么一个国务院的中层领导干部在归侨接待站里坐镇，福建省地方党委、政府领导也对我们这个班十分重视，省里在省政府礼堂召开的传达中央关于“防止和清除精神污染”的通知、传达福建省委宣传部关于紧急查封香港歌手张明敏唱的《中华民族》一歌[1]的通知、传达《中共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和《关于认真做好组织处理和党员登记工作的通知》等一些比较大型的会议，也让我们全班的人一起参加或班里属于党员的人去参加。此外，省委书记项南、省长胡平也曾到过我们住的省归侨接待站来看望我们并和我们全体学员一一握了手，除问好外还说你们来自全国各地，来到了这里就要多多给我们福建省的各项工作提点意见，帮助我们福建省把各项工作搞好，又说大家在这里学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力给大家解决好等等。
由于有了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这个表态，几天之后，我们学员中真的就有人提出困难来了，先是来自吉林省扶余华侨农场中学的季永正校长提出了他吃不惯南方的大米饭，希望能给他做面食，接待站饭堂的领导得知他的这一要求后，马上就来找他协商，问他是想吃面包还是面条或什么，他说最好是每顿饭给他两个带点糖份的馒头就行了，结果从第二天起，他就每顿饭都能吃上了两个大馒头。
接着，我们广西柳城伏虎华侨农场中学的谭绵秀校长也提了自己的困难，说他不习惯睡这种弹簧床，睡了总觉得腰骨痛而老是睡不好觉，接待站的领导知道后马上就让人去买来木板，并请木工师傅到房间来比着床架的长度把木板锯好铺平给他。
林一心虽然是个副部级的大官，但却没有任何架子，他平时也常到我们的房间来和大家聊天，有时还和大家一起打打牌或下下棋。全班学员就我一个人不参加打牌和下棋，晚饭后每当别人打牌和下棋的时候，我就在房间里看书看报或给报社、电台写稿。他看到我从不参加打牌和下棋，晚饭后就常叫我和他一起出去散步，有时候是往火车站方向走，有时候是往省政府方向走。福州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上，有很多卖饭的流动摊子，他们是把自行车改装成三轮车，上面放有煤球炉和锅头，还有可以收拢或展开的活动餐桌，骑车来到车站广场上时再把活动餐桌拿下打开摆好便开始炒菜，炒好菜后再一手拿着个碗一手拿着双筷子，不断地用筷子敲击着饭碗来招徕顾客，这样，每晚一到晚饭时间，整个站前广场上敲击饭碗的响声就有点像刚开春下过大雨后夜里的蛙声一样此起彼伏，只是那响声与蛙声的“呱呱”声不同而是“滴滴哚哚”地连成一片。而在那里吃饭的顾客，除了有刚从火车上下来的乘客外，也有一些骑自行车路过的进城打工下工后返回住地的农民。
第一次走到车站前的时候，林副主任就问我广西有没有这样的饭摊，我说也有，但都是固定在某一段地方而不是流动的，另外，我们那边的人是不会用筷条来敲击饭碗的，我们的民间习俗认为，用筷条来敲击饭碗会把食禄敲跑，不吉利，往后就很难找到吃的。
“是吗？从你那里来到这里有多远你知道吗？”
“按铁路线的里程，有三千多里吧”。
“那就不奇怪了，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天嘛”。说完，他又问了我广西各方面的风俗，而我每告诉他一点我们这边的什么风情习俗，他都饶有兴味地听，有时候还要追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当然，有的时候和他散步，他也会问到我对于怎样才能把华侨系统的学校办好的问题，有时还问我所在的华侨农场的归侨们回到祖国后是否安心，他们的生活状况怎样，与国内的干部职工相处是否融洽等等。
林副主任也常回北京，是乘飞机往返的，有时候是星期六下午回去星期一早上又来了，也有时说是回去开会，一回去就要过好几天才来。而我们班里的学员中，也有很多人是福建本省来的，每到星期六的下午，他们也有的人要回家。而到第二天来的时候，往往都是在脖子上挂了一串用麻绳串着的大饼而来的。那种大饼他们叫做“光饼”，每个饼的中间都有一个用于给麻绳从中穿过的洞，这样，把很多的饼用麻绳串成一大串后再把两端的绳头打上结连起来，然后就把整串光饼挎过脖子往肩膀上一挂，胸前和背后都是叠成一长摞斜挎着的光饼。来到班里以后，就从脖子上把它拿下来分给大家吃。
六、获益良多的晚餐
大约是在我们这个班开班满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福建教育学院请我们全体学员到学校的教工饭堂去吃晚饭。
福州市也有个很大的西湖，教育学院位于西湖边上，从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东街口西侧附近的三坊七巷往西走几百米到西门再往右拐向西湖去约几百米就到。
进到教工餐厅以后，老师们让我们先按桌上牌子里写的名单来围着餐桌坐下，接着，老师们就给我们每个人都逐一端来热茶。老师给我们学员端茶，实不敢当，因而大家都站起来推辞，但他们却说现在这个场合不是课堂，大家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因而我们现在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师生的关系而是主人和客人的关系或朋友之间的关系了，请大家给我们尽好当主人应尽的义务。
待饭堂的工人们把菜端上来后，学校的老师们又给我们打饭，理由也还是我们是客人他们是主人，一辈子也没几次能有这样一个招待大家的机会，就不要让他们失去这个能尽好作为主人的义务的机会，客随主便吧。可以说，我们这些学员，大家都有过出门作客的经历，但以学生的身份来接受学校的宴请和被老师把自己当做贵宾来接待，这可都是第一次。看着好些还是副教授或教授的老师们给我们盛饭，真让我们感动不已。
这顿晚饭，菜很丰盛，有一道菜是福建特产银耳（也叫“白木耳”），我们外省去的人都说不但是第一次吃上这个菜，而且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个菜。此外，还有酿制工艺始于清乾隆年间，迄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属于“省优”和“部优”产品的福建“蜜沉沉”牌低度瓶装酒。该酒的酒液色泽金黄且略显透明，味道甜蜜而带有粘性，喝下肚后那甜香味还在口中，据说该酒是选用优质糯米，加进低度米烧作为原料，以白曲为发酵剂，并配以党参、当归和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来酿制的，对人具有舒筋活血，滋补强身的功效。
与我同桌的一位教师告诉我们，说在福州，郑重其事来宴请客人时，第一道菜一定是用海鲜来打的汤，而中间的一道菜是青椒、洋葱翻炒的猪大肠，寓意宾主之间的亲情或友情久久长长，本地的人在宴席上只要一看到上了这一道菜时，就知道菜已上到一半了；最后一道菜是一条全鱼，寓意着宾主之间的亲情或友情是“有头有尾”而不是半途而废。婚宴或别的各种郑重对待的酒席也是这样。此外，这位教师还给我们讲了很多别的情况，比如说哪一道菜可以是什么和什么而不能是什么，招待什么样的客人或办什么样的宴席，可以用什么菜和不能用什么菜等等。——真没想到，就连待客和作客，在吃个饭当中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后面还有6节，下一个文件为7—9节，全文共有12节）
[1] 福建省委宣传部的通知指出：《大众电影》1984年第8期第32页刊登的《中华民族》一歌实为台湾的《中华民国》一歌，该歌是台湾国民党军队每天早上举行“效忠党国”的宣誓仪式时的必唱歌曲，其中的歌词“中华民国直到永远”表达了国民党不甘心失败，时刻梦想反攻大陆的反动立场。香港歌手张明敏自1983年底至1984年间在大陆的多个场合演唱这首歌时都是将歌词的“中华民国直到永远”改为“中华民族直到永远”来唱，张明敏把这歌拿到大陆来推广，实为台湾当局对大陆开展的“心战”的重要部署，因而福建省委宣传部通知要对该期杂志紧急查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