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我的打工女友>1-6
一
厂标。
一辆大巴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车上，我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靠近屏幕的按键，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息来。
镜头拉近，短信息的内容是：“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了！己妹”
画外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躺下去，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复又翻阅手机短信，伴随着短信的特写画面，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别问为什么，就当我们当初没认识。”
画外音：“自从收到己妹的头一条短信之后，她的手机总也打不通了。己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也得要说清楚呀。”
我拿过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画外音：“六年前，就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同时收到了己妹从广东给我寄回的信。
我把信笺展开，镜头缓缓掠过信上娟秀的笔迹，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高考结束回到家，爸爸已经把早稻收割完了，为了给我筹集上学的费用，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后山的小煤窑去挑煤。”
小煤窑，有几个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把煤从煤窑里挑到地面上来，巷道陡而长。
镜头推近，挑煤的人汗流浃背。
画外音：“从深深的矿井底下把一担煤挑到地面上来才得两三毛钱，而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五六分钟，那么陡的路，就是空着手从早到晚走上走下也够累人的，何况爸爸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煤。我想，靠这样来卖苦力，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我的学费啊，于是就按照村里的姐妹们过去留下的地址，一个人跑到广东打工来了。”
“听人说来广东打工也不容易，许多人钱用完了还找不到活干，只好又回去了。而我还算幸运，正好遇上厂里招人，才到广州几天就进了厂。这里是包住不包吃，底薪三百，加班另计。听人说要是天天晚上都加班和星期天也不休息，每月还可拿到三四百块的加班费，按这样算，除了吃的用的，一个月还可挣四五百元回家。要是真能这样，爸爸就不至于那么苦了， 弟弟和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娟秀的笔迹：“1998年7月28日摄于广州”。
画外音：“己妹，你可知道，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六年多来我一直都珍藏在身边吗?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不是曾希望我们能‘相识相知到永远’吗？”
照片翻回正面，一位少女笑容可掬，正在操作机器。
镜头越推越近，以含笑工作的少女为背景，叠出片头字幕：“我的打工女友”。
镜头切出片头画面，大巴车继续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公路沿途，是郁郁葱葱的南国风光，但从路旁稻田边有堆着的稻草堆和地里的乔麦和油菜都开了花可知季节是冬季。
以郁郁葱葱的南国冬季风光为背景，叠出制片人、编剧、导演、摄影等剧务人员名单。
二
大巴车上，一位中年汉子离开铺位走到司机旁边：“司机，停停车，我要下去小便”。
司机头也不回：“快到吃饭的地方了，再等等。”
中年汉子：“就两分钟，我都快憋不住了。”
“不行，在公路上随处大小便会被罚款的。”说完，司机猛踩一下油门，大巴车突然加速，中年汉子被晃得差点摔倒。
我把信放回旅行包里，转脸往窗外看，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高大楼房。
楼房渐少，大巴车来到了荒野外的一家孤零零的路边饭店门前忽然刹车，车上一些坐着的乘客前仰后合。
司机回头喊道：“下车吃饭，下车吃饭”，躺着的乘客们连忙坐了起来穿鞋，陆续下车。
司机看到我不动，旁边有的乘客还在沉睡，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下车吃饭！”
我答道：“我还没饿，不想吃。”
“不吃也得下去，我要锁车门，不下车人家的东西丢了你就说不清，快点快点！”
三
路边饭店，司机和随车卖票的车主往楼上的包厢走去，楼下的旅客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在就餐。
墙上的喇叭在反复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磁带：“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本店用餐，本店现在供应的晚餐有：小炒、自选快餐、牛腩米粉、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母亲走了进来，怀里的小孩使劲蹬着双脚：“我要吃牛腩米粉，我要吃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柜台边的价格表，上列：快餐一肉两素5元，两肉三素8元，牛腩米粉5元，叉烧米粉6元，素面4元，碎肉炒面7元……
母亲看了价格，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乖乖，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待会儿到有好吃的地方了再吃好吗？”
“不，我饿了，不好吃我也要吃。”
年轻母亲迟疑了一会，咬咬牙，对卖餐票的人说：“那就来一碗素面吧。”
饭店外，一阵北风吹来，衣着单薄的乘客忙惓缩着往车子背风的一侧躲。
饭店侧面，一个小门上写有“厕所”二字，门口有个人坐在桌前收费，桌上有个牌子，上书：“每人一元，假币没收”。许多乘客都急着要交钱，而一些交了钱的人进了厕所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一位乘客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徘徊，看得出是想走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棍棒把他拦住并厉声呵斥：“不许出去！要撒尿就进厕所！”
厕所外供乘客洗手的水龙头前，一位老头子在往空矿泉水瓶里装自来水，装了半瓶，就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再把瓶子装满，拧好瓶盖，心满意足地向车子走来。
饭店屋檐下，走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年轻人，他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不吃饭的各位朋友，坐车久了太闷太辛苦，来来来，我们一起耍耍钱”，他把托盘放下，人们三三两两上前围观，年轻人摆弄着托盘里的四个盖着的碟子和一枚铜钱说：“这里有一枚铜钱，我用碟子把它盖住，要是谁的注下在有铜钱的碟子上，我就一块赔三块，恭喜大家走好运，还没打工在半路就能发大财……”
看到已有人围拢过来，年轻人每只手分别抵着两个碟子，在托盘里不住地转动，然后忽然停了下来，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铜钱已罩在了他右手前方的碟子里，围观者中开始有几个人在掏钱，年轻人趁着他们掏钱之机，迅速拿开右手前方的碟子，将铜钱划到左手前方罩着的碟子里，但他的这一动作并没能瞒过大家，掏出了钱的人都把注下到了他左手前方的碟子上，只有一个胖子依然很自信地将两张百元大币押到赌主右手前方的碟子上。
赌主抬头扫视一下众多的围观者，问：“还有没有哪位朋友要参加呀？”
看见没人回答，赌主便高喊一声：“开！”，胖子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赌主将他的那两张百元大币装进了衣兜。
赌主接着给其他各位参赌者兑现赌资，有得150、300、600的不等。兑现完后，又重复起原先的动作，胖子又输掉了500元，而其他人则分别赢了300、600、900元不等，一位接连赢了两次的人揣了赢来的钱欲走，赌主大声把他呵住，他说不想赌了，旁边马上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来把他拦住，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不输完身上所有的钱，就别想走！”而另一个大汉则问：“你愿意慢慢把钱输完，还是干脆直接把钱全掏出来给我们呢？”又一个大汉接着说：“别在这挨冷了，还是快点把钱掏出来完给我们好早点上车去睡觉吧！”
几条恶狠狠的大汉说完，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四
在狰狞的笑声中，叠出一封展开着的信，从那娟秀的字体可知信是己妹所写。
己妹的画外音：“出门在外，诱人上当的陷阱可不少。我有一次回家，在半路被大巴车当‘猪仔’卖给了一辆中巴车，结果，就遇上有个人被骗得好惨。”
中巴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乡村道路，沿途陆续有几个人上车。
中巴车驶进一个小镇。
中巴车穿街过巷揽客，又有好几个人上车。
在一个拐弯处，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傻呼呼的胖子在后排座位坐下。
胖子拿出一瓶健力宝来，拉开盖子要喝，可盖子刚一揭开，饮料便从瓶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前面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的衣服上，那长发青年回头一看是胖子，起身上前猛搧了他几个耳光。
胖子连连求饶，长发青年却越骂越凶，硬逼胖子赔他衣服，说他那件衣服是名牌，值一千多。
胖子说没那么多钱，长发青年就搜他的腰包，搜来搜去，只搜出几十元钱，长发青年把胖子的钱放进自己的衣兜后还在骂。
与长发青年一道上车的另一个青年前来劝解。
忽然，前来劝解的那青年发现过道里有块小金属片，弯腰拾起：“哇！是大奖，五万元呐！”抬头对胖子说：“老兄，你也不用愁了，兑了奖，就有钱赔他的衣服了。”
胖子：“这奖上哪去领呀，怎么领？”
一起上车的那几个青年全都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在镇上，凡是有健力宝卖的商店都可兑奖。”
“不行，只有末等奖才能在镇上兑，他这是特等奖，要到广州去才行。”
“广州也不行，要到三水健力宝总部去。”
“三水在哪里呀？”
“听说离广州不远。”
又有几个乘客围了过来。
胖子：“坐车要多久才能到？”
“不久，下午上车，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到了。”
胖子：“啊！那么远？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呐，三水怎么去？”
长发青年：“不行，你得马上赔我衣服，我不可能等你去广州兑奖回来才要钱。”
旁边另一青年：“要不，就转让给我好吗？给你一百块。”
胖子：“怎么？值五万的奖你才给我一百块？”
“我给两百。”
“我给五百！”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你们这些人吃得也太老火了吧，人家五万元的奖，怎么能几百块就送给你们了呢，依我看呀，起码也得给人家个五千元吧？五千元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外围的一名乘客摸了一下衣兜，他的这一举动，被旁边一人看在了眼里。
“那我可要不起啦。”
长发青年：“个个都要不起你这块烂铁牌子，你就是便宜点也得快点出手好给我还钱啊！”
瘦高个子的青年：“这样吧，兄弟，我这有一千快钱，你要是愿给我，这一千块也够你赔这位老兄的衣服了，亏是亏点，也就当是你没中这个奖算了吧。”
胖子：“只一千块？那我亏得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加一点啊？”
“我给一千二。”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又摸了一下衣兜。
“我给一千五。”
“我给一千八。”
“我再加两百，给个整数两千块！”
“行了，老兄，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胖子：“谁还能再加一点？谁再加一点我就给他了。”
“可惜我没钱了，要不就是再加一千也值。”
瘦高个子的青年：“我都说了，就是给他个五千块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
“真可惜我没带钱来。”
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青年：“兄弟，我给你三千，但我的钱没带在这里，你跟我回家拿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长发青年：“不行，他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我给两千二！行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己妹的画外音：“那胖子拿到钱后，当场还给了长发青年一千，自己还剩下一千二，那帮人都说他赚了。”
“没多久，胖子、长发青年、络腮胡子、瘦高个子都下了车，才有人告诉那站在外围的乘客说你上当了，他们其实是一伙人在演双簧戏的。”
“见得多了，我慢慢也从中总结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要见到任何便宜都不动心，就不容易掉进陷阱。”
五
天黑了，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歌碟，车子里飘荡着歌星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
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啊
千年等一回
我无悔
啊
是谁在耳边
说
爱我永不变……
歌声渐低，画外音：“我和己妹，虽说谈不上要等一千年，但自三年前她回家过年至今，我们分别也已有一千多天了，那时，在她那整洁的闺房里，萦绕着的也是这首歌，也是在这缠绵的歌声中，……
己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着：“真想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毕业后，你就是国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全包着，而我却飘泊在外像根浮萍，到那时候，你还能看得起我吗，你真的永远也不嫌弃我这个打工妹吗？”说完，她把头抬起，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呀？”
“不骗我？”
“骗你干吗？”
己妹重又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画面渐淡，叠印出车上望着车顶沉思的我。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继续响着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歌声渐强：
只为这一句
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画外音：“我和己妹的最早相识，是在上高中的报到那一天，而往后的相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六
广西红河市第一中学。
新生报到处前，我把填写好的新生注册表递到接待报到的老师的跟前。
老师抬起头，问：“录取通知书和准考证呢？”
“哦，在这。”
我拉开提包，一下子便惊呆了，提包里没有我的东西，却有一把梳子，一个发夹，一包卫生巾，往下，是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毛巾和一包绑得好好的女孩子的衣物，看得出里面还包有一副乳罩。
老师看到包里的这些东西，惊讶得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周，周应宏同学，你……？”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递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
落款处印有“红河市第一中学”字样的信封上写着：“山口乡河湾村秀水屯五组 周应宏收”。
我边惊喜地连说“是，是我的。”边回过头去看给我递上信封的人，可那人却已挤出拥挤的人群走了，只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个苗条少女。
七
大巴车里，我翻了翻身，窗外漆黑的夜里，偶尔也有数点零星的光亮掠过，那是路旁村寨人家窗口里透出的灯光。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流行的碟片，画面上是一对恋人在拍拖，电视机喇叭里，女主人问：“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时的情景吗？”
画外音：“我们最初的相识，就是从我出了洋相，十分狼狈的时候开始，那天，我办完了报到手续后提着行李到宿舍里铺床时……
我提着行李走进宿舍，屋里的同学边盯着我那提包，边向我投来怪怪的目光。
我解开行李，低头铺床。旁边的同学看着我那提包在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这是高一（8）班男生的宿舍吗？”问声未停，一个女生已闯进屋来，手上提着一个与我拿的一模一样的提包，一看见我，便大声招呼：“哥，我来要我的包了。”
边说边把手中的提包放下，然后拎起她那个让我出尽了洋相的提包，匆匆走出了宿舍门口。
宿舍一角，有人在发出赞叹：“哇，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妹妹，怪不得……”
画外音：“其实，我并没有妹妹，她到底从何而来，我也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不过，她的出现，却使得舍友们一下子就变得对我友好起来了”。
我想把蚊帐杆固定住，但面对着宿舍的墙角，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固定。
一个原先对我挤眉弄眼的舍友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枚铁钉过来，把钉子钉到墙上，另一位舍友又用小刀将他挂毛巾的绳子的多余部分割断给我扔了过来。我接过绳子打了个结套到蚊帐杆上，再将绳子挂到钉子上固定好。
“后来，整个宿舍的同学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但关于这个‘妹妹’的方方面面情况，我却很长时间都不得而知。”
八
一个有着大转盘的十字路口边，有三个提着行李的人边向大巴车招手边大声喊道：“广州，广州”，司机刹了刹车，车主从车窗探出头去说：“只剩下一个位了。”
车下三人连说：“没有位也行。”
三个半路上车的人交了车钱后来到车尾的空位边，互相推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便睡到那剩下的唯一一个空位上去了，一位拎着编织袋的人则从袋里拿出几张报纸在过道上铺开，又用装着行李的编织袋当枕头，然后就睡到报纸上。
睡在铺着的报纸上的人躺下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将报纸分出两张给那位没有座位的同伴。
画外音：“乡下人虽然贫穷，但即使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许多人依然不乏善良与对他人的关爱，我喜欢己妹，或许也正是源于她这方面的美德让人动心。”
盛夏，市郊一座小山包前。
一群郊游的学生在山脚下的小河边野炊。忽然，一名切菜的男生不小心切到手上，鲜血直流。
同学们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正在河边洗菜的己妹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起身往远处的一棵大苦楝树跑去。
树下，己妹扬手想抓一把往下垂着的树枝，但树枝太高，够不着，她用力往上跳，还是够不着。
己妹回头走近树干，抬眼打量了一下树上的枝叉，纵身一跃，抱住大树，然后双手和双脚轮番夹住树干，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上。
少倾，她拿回一把苦楝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再将嚼成糊状的苦楝树叶浆敷到那男生的伤口上，然后打量了一下各位同学，眉头皱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撩起衣襟，从内衣上撕下一条布条给男生把伤口包上，又将束发的橡皮筋解下给他扎好。
九
太阳西斜，外出郊游的同学们在往回走。
一条山溪在半山腰把小路拦腰截断，我站在山溪的一边，伸手帮助个子矮小的同学跨过溪涧。
一些人因玩得累了，越走越慢，己妹看到背着锅头的同学走得很费劲，就上前把锅头从他身上拿过来背上。
走在最后的己妹也来到山溪前了，她由于身上背着锅头，手上又提着不少东西，显然手脚不大灵便。
己妹在溪前迟疑了一下，便把两手提着的东西全部放到左手上，然后把右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用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再用右手作保护，在她奋力跨越溪流的时候顺势一拉，便把她拉了过来，可是，由于锅盖和锅铲没绑好，在她跨过溪流的那一瞬间却掉下了深溪。
深深的溪涧。
涧下面的溪水虽然不深，但夹着溪流的却是刀切斧削般的陡峭石壁。看得出来，要下去把东西拿回，只能是顺着山坡而下，但必须得要走好远的路。
走在前面的同学已经拐过了山拗，看不见了。
己妹看着我，像要问我怎么办。
“你把东西放下在这歇歇，我下去捞上来。”
“我也去！”说着，她已放下了背着的东西。
一
厂标。
一辆大巴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车上，我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靠近屏幕的按键，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息来。
镜头拉近，短信息的内容是：“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了！己妹”
画外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躺下去，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复又翻阅手机短信，伴随着短信的特写画面，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别问为什么，就当我们当初没认识。”
画外音：“自从收到己妹的头一条短信之后，她的手机总也打不通了。己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也得要说清楚呀。”
我拿过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画外音：“六年前，就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同时收到了己妹从广东给我寄回的信。
我把信笺展开，镜头缓缓掠过信上娟秀的笔迹，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高考结束回到家，爸爸已经把早稻收割完了，为了给我筹集上学的费用，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后山的小煤窑去挑煤。”
小煤窑，有几个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把煤从煤窑里挑到地面上来，巷道陡而长。
镜头推近，挑煤的人汗流浃背。
画外音：“从深深的矿井底下把一担煤挑到地面上来才得两三毛钱，而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五六分钟，那么陡的路，就是空着手从早到晚走上走下也够累人的，何况爸爸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煤。我想，靠这样来卖苦力，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我的学费啊，于是就按照村里的姐妹们过去留下的地址，一个人跑到广东打工来了。”
“听人说来广东打工也不容易，许多人钱用完了还找不到活干，只好又回去了。而我还算幸运，正好遇上厂里招人，才到广州几天就进了厂。这里是包住不包吃，底薪三百，加班另计。听人说要是天天晚上都加班和星期天也不休息，每月还可拿到三四百块的加班费，按这样算，除了吃的用的，一个月还可挣四五百元回家。要是真能这样，爸爸就不至于那么苦了， 弟弟和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娟秀的笔迹：“1998年7月28日摄于广州”。
画外音：“己妹，你可知道，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六年多来我一直都珍藏在身边吗?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不是曾希望我们能‘相识相知到永远’吗？”
照片翻回正面，一位少女笑容可掬，正在操作机器。
镜头越推越近，以含笑工作的少女为背景，叠出片头字幕：“我的打工女友”。
镜头切出片头画面，大巴车继续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公路沿途，是郁郁葱葱的南国风光，但从路旁稻田边有堆着的稻草堆和地里的乔麦和油菜都开了花可知季节是冬季。
以郁郁葱葱的南国冬季风光为背景，叠出制片人、编剧、导演、摄影等剧务人员名单。
二
大巴车上，一位中年汉子离开铺位走到司机旁边：“司机，停停车，我要下去小便”。
司机头也不回：“快到吃饭的地方了，再等等。”
中年汉子：“就两分钟，我都快憋不住了。”
“不行，在公路上随处大小便会被罚款的。”说完，司机猛踩一下油门，大巴车突然加速，中年汉子被晃得差点摔倒。
我把信放回旅行包里，转脸往窗外看，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高大楼房。
楼房渐少，大巴车来到了荒野外的一家孤零零的路边饭店门前忽然刹车，车上一些坐着的乘客前仰后合。
司机回头喊道：“下车吃饭，下车吃饭”，躺着的乘客们连忙坐了起来穿鞋，陆续下车。
司机看到我不动，旁边有的乘客还在沉睡，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下车吃饭！”
我答道：“我还没饿，不想吃。”
“不吃也得下去，我要锁车门，不下车人家的东西丢了你就说不清，快点快点！”
三
路边饭店，司机和随车卖票的车主往楼上的包厢走去，楼下的旅客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在就餐。
墙上的喇叭在反复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磁带：“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本店用餐，本店现在供应的晚餐有：小炒、自选快餐、牛腩米粉、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母亲走了进来，怀里的小孩使劲蹬着双脚：“我要吃牛腩米粉，我要吃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柜台边的价格表，上列：快餐一肉两素5元，两肉三素8元，牛腩米粉5元，叉烧米粉6元，素面4元，碎肉炒面7元……
母亲看了价格，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乖乖，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待会儿到有好吃的地方了再吃好吗？”
“不，我饿了，不好吃我也要吃。”
年轻母亲迟疑了一会，咬咬牙，对卖餐票的人说：“那就来一碗素面吧。”
饭店外，一阵北风吹来，衣着单薄的乘客忙惓缩着往车子背风的一侧躲。
饭店侧面，一个小门上写有“厕所”二字，门口有个人坐在桌前收费，桌上有个牌子，上书：“每人一元，假币没收”。许多乘客都急着要交钱，而一些交了钱的人进了厕所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一位乘客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徘徊，看得出是想走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棍棒把他拦住并厉声呵斥：“不许出去！要撒尿就进厕所！”
厕所外供乘客洗手的水龙头前，一位老头子在往空矿泉水瓶里装自来水，装了半瓶，就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再把瓶子装满，拧好瓶盖，心满意足地向车子走来。
饭店屋檐下，走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年轻人，他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不吃饭的各位朋友，坐车久了太闷太辛苦，来来来，我们一起耍耍钱”，他把托盘放下，人们三三两两上前围观，年轻人摆弄着托盘里的四个盖着的碟子和一枚铜钱说：“这里有一枚铜钱，我用碟子把它盖住，要是谁的注下在有铜钱的碟子上，我就一块赔三块，恭喜大家走好运，还没打工在半路就能发大财……”
看到已有人围拢过来，年轻人每只手分别抵着两个碟子，在托盘里不住地转动，然后忽然停了下来，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铜钱已罩在了他右手前方的碟子里，围观者中开始有几个人在掏钱，年轻人趁着他们掏钱之机，迅速拿开右手前方的碟子，将铜钱划到左手前方罩着的碟子里，但他的这一动作并没能瞒过大家，掏出了钱的人都把注下到了他左手前方的碟子上，只有一个胖子依然很自信地将两张百元大币押到赌主右手前方的碟子上。
赌主抬头扫视一下众多的围观者，问：“还有没有哪位朋友要参加呀？”
看见没人回答，赌主便高喊一声：“开！”，胖子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赌主将他的那两张百元大币装进了衣兜。
赌主接着给其他各位参赌者兑现赌资，有得150、300、600的不等。兑现完后，又重复起原先的动作，胖子又输掉了500元，而其他人则分别赢了300、600、900元不等，一位接连赢了两次的人揣了赢来的钱欲走，赌主大声把他呵住，他说不想赌了，旁边马上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来把他拦住，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不输完身上所有的钱，就别想走！”而另一个大汉则问：“你愿意慢慢把钱输完，还是干脆直接把钱全掏出来给我们呢？”又一个大汉接着说：“别在这挨冷了，还是快点把钱掏出来完给我们好早点上车去睡觉吧！”
几条恶狠狠的大汉说完，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四
在狰狞的笑声中，叠出一封展开着的信，从那娟秀的字体可知信是己妹所写。
己妹的画外音：“出门在外，诱人上当的陷阱可不少。我有一次回家，在半路被大巴车当‘猪仔’卖给了一辆中巴车，结果，就遇上有个人被骗得好惨。”
中巴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乡村道路，沿途陆续有几个人上车。
中巴车驶进一个小镇。
中巴车穿街过巷揽客，又有好几个人上车。
在一个拐弯处，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傻呼呼的胖子在后排座位坐下。
胖子拿出一瓶健力宝来，拉开盖子要喝，可盖子刚一揭开，饮料便从瓶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前面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的衣服上，那长发青年回头一看是胖子，起身上前猛搧了他几个耳光。
胖子连连求饶，长发青年却越骂越凶，硬逼胖子赔他衣服，说他那件衣服是名牌，值一千多。
胖子说没那么多钱，长发青年就搜他的腰包，搜来搜去，只搜出几十元钱，长发青年把胖子的钱放进自己的衣兜后还在骂。
与长发青年一道上车的另一个青年前来劝解。
忽然，前来劝解的那青年发现过道里有块小金属片，弯腰拾起：“哇！是大奖，五万元呐！”抬头对胖子说：“老兄，你也不用愁了，兑了奖，就有钱赔他的衣服了。”
胖子：“这奖上哪去领呀，怎么领？”
一起上车的那几个青年全都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在镇上，凡是有健力宝卖的商店都可兑奖。”
“不行，只有末等奖才能在镇上兑，他这是特等奖，要到广州去才行。”
“广州也不行，要到三水健力宝总部去。”
“三水在哪里呀？”
“听说离广州不远。”
又有几个乘客围了过来。
胖子：“坐车要多久才能到？”
“不久，下午上车，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到了。”
胖子：“啊！那么远？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呐，三水怎么去？”
长发青年：“不行，你得马上赔我衣服，我不可能等你去广州兑奖回来才要钱。”
旁边另一青年：“要不，就转让给我好吗？给你一百块。”
胖子：“怎么？值五万的奖你才给我一百块？”
“我给两百。”
“我给五百！”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你们这些人吃得也太老火了吧，人家五万元的奖，怎么能几百块就送给你们了呢，依我看呀，起码也得给人家个五千元吧？五千元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外围的一名乘客摸了一下衣兜，他的这一举动，被旁边一人看在了眼里。
“那我可要不起啦。”
长发青年：“个个都要不起你这块烂铁牌子，你就是便宜点也得快点出手好给我还钱啊！”
瘦高个子的青年：“这样吧，兄弟，我这有一千快钱，你要是愿给我，这一千块也够你赔这位老兄的衣服了，亏是亏点，也就当是你没中这个奖算了吧。”
胖子：“只一千块？那我亏得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加一点啊？”
“我给一千二。”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又摸了一下衣兜。
“我给一千五。”
“我给一千八。”
“我再加两百，给个整数两千块！”
“行了，老兄，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胖子：“谁还能再加一点？谁再加一点我就给他了。”
“可惜我没钱了，要不就是再加一千也值。”
瘦高个子的青年：“我都说了，就是给他个五千块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
“真可惜我没带钱来。”
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青年：“兄弟，我给你三千，但我的钱没带在这里，你跟我回家拿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长发青年：“不行，他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我给两千二！行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己妹的画外音：“那胖子拿到钱后，当场还给了长发青年一千，自己还剩下一千二，那帮人都说他赚了。”
“没多久，胖子、长发青年、络腮胡子、瘦高个子都下了车，才有人告诉那站在外围的乘客说你上当了，他们其实是一伙人在演双簧戏的。”
“见得多了，我慢慢也从中总结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要见到任何便宜都不动心，就不容易掉进陷阱。”
五
天黑了，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歌碟，车子里飘荡着歌星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
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啊
千年等一回
我无悔
啊
是谁在耳边
说
爱我永不变……
歌声渐低，画外音：“我和己妹，虽说谈不上要等一千年，但自三年前她回家过年至今，我们分别也已有一千多天了，那时，在她那整洁的闺房里，萦绕着的也是这首歌，也是在这缠绵的歌声中，……
己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着：“真想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毕业后，你就是国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全包着，而我却飘泊在外像根浮萍，到那时候，你还能看得起我吗，你真的永远也不嫌弃我这个打工妹吗？”说完，她把头抬起，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呀？”
“不骗我？”
“骗你干吗？”
己妹重又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画面渐淡，叠印出车上望着车顶沉思的我。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继续响着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歌声渐强：
只为这一句
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画外音：“我和己妹的最早相识，是在上高中的报到那一天，而往后的相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六
广西红河市第一中学。
新生报到处前，我把填写好的新生注册表递到接待报到的老师的跟前。
老师抬起头，问：“录取通知书和准考证呢？”
“哦，在这。”
我拉开提包，一下子便惊呆了，提包里没有我的东西，却有一把梳子，一个发夹，一包卫生巾，往下，是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毛巾和一包绑得好好的女孩子的衣物，看得出里面还包有一副乳罩。
老师看到包里的这些东西，惊讶得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周，周应宏同学，你……？”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递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
落款处印有“红河市第一中学”字样的信封上写着：“山口乡河湾村秀水屯五组 周应宏收”。
我边惊喜地连说“是，是我的。”边回过头去看给我递上信封的人，可那人却已挤出拥挤的人群走了，只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个苗条少女。
七
大巴车里，我翻了翻身，窗外漆黑的夜里，偶尔也有数点零星的光亮掠过，那是路旁村寨人家窗口里透出的灯光。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流行的碟片，画面上是一对恋人在拍拖，电视机喇叭里，女主人问：“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时的情景吗？”
画外音：“我们最初的相识，就是从我出了洋相，十分狼狈的时候开始，那天，我办完了报到手续后提着行李到宿舍里铺床时……
我提着行李走进宿舍，屋里的同学边盯着我那提包，边向我投来怪怪的目光。
我解开行李，低头铺床。旁边的同学看着我那提包在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这是高一（8）班男生的宿舍吗？”问声未停，一个女生已闯进屋来，手上提着一个与我拿的一模一样的提包，一看见我，便大声招呼：“哥，我来要我的包了。”
边说边把手中的提包放下，然后拎起她那个让我出尽了洋相的提包，匆匆走出了宿舍门口。
宿舍一角，有人在发出赞叹：“哇，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妹妹，怪不得……”
画外音：“其实，我并没有妹妹，她到底从何而来，我也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不过，她的出现，却使得舍友们一下子就变得对我友好起来了”。
我想把蚊帐杆固定住，但面对着宿舍的墙角，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固定。
一个原先对我挤眉弄眼的舍友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枚铁钉过来，把钉子钉到墙上，另一位舍友又用小刀将他挂毛巾的绳子的多余部分割断给我扔了过来。我接过绳子打了个结套到蚊帐杆上，再将绳子挂到钉子上固定好。
“后来，整个宿舍的同学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但关于这个‘妹妹’的方方面面情况，我却很长时间都不得而知。”
八
一个有着大转盘的十字路口边，有三个提着行李的人边向大巴车招手边大声喊道：“广州，广州”，司机刹了刹车，车主从车窗探出头去说：“只剩下一个位了。”
车下三人连说：“没有位也行。”
三个半路上车的人交了车钱后来到车尾的空位边，互相推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便睡到那剩下的唯一一个空位上去了，一位拎着编织袋的人则从袋里拿出几张报纸在过道上铺开，又用装着行李的编织袋当枕头，然后就睡到报纸上。
睡在铺着的报纸上的人躺下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将报纸分出两张给那位没有座位的同伴。
画外音：“乡下人虽然贫穷，但即使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许多人依然不乏善良与对他人的关爱，我喜欢己妹，或许也正是源于她这方面的美德让人动心。”
盛夏，市郊一座小山包前。
一群郊游的学生在山脚下的小河边野炊。忽然，一名切菜的男生不小心切到手上，鲜血直流。
同学们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正在河边洗菜的己妹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起身往远处的一棵大苦楝树跑去。
树下，己妹扬手想抓一把往下垂着的树枝，但树枝太高，够不着，她用力往上跳，还是够不着。
己妹回头走近树干，抬眼打量了一下树上的枝叉，纵身一跃，抱住大树，然后双手和双脚轮番夹住树干，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上。
少倾，她拿回一把苦楝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再将嚼成糊状的苦楝树叶浆敷到那男生的伤口上，然后打量了一下各位同学，眉头皱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撩起衣襟，从内衣上撕下一条布条给男生把伤口包上，又将束发的橡皮筋解下给他扎好。
九
太阳西斜，外出郊游的同学们在往回走。
一条山溪在半山腰把小路拦腰截断，我站在山溪的一边，伸手帮助个子矮小的同学跨过溪涧。
一些人因玩得累了，越走越慢，己妹看到背着锅头的同学走得很费劲，就上前把锅头从他身上拿过来背上。
走在最后的己妹也来到山溪前了，她由于身上背着锅头，手上又提着不少东西，显然手脚不大灵便。
己妹在溪前迟疑了一下，便把两手提着的东西全部放到左手上，然后把右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用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再用右手作保护，在她奋力跨越溪流的时候顺势一拉，便把她拉了过来，可是，由于锅盖和锅铲没绑好，在她跨过溪流的那一瞬间却掉下了深溪。
深深的溪涧。
涧下面的溪水虽然不深，但夹着溪流的却是刀切斧削般的陡峭石壁。看得出来，要下去把东西拿回，只能是顺着山坡而下，但必须得要走好远的路。
走在前面的同学已经拐过了山拗，看不见了。
己妹看着我，像要问我怎么办。
“你把东西放下在这歇歇，我下去捞上来。”
“我也去！”说着，她已放下了背着的东西。
一
厂标。
一辆大巴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车上，我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靠近屏幕的按键，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息来。
镜头拉近，短信息的内容是：“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了！己妹”
画外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躺下去，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复又翻阅手机短信，伴随着短信的特写画面，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别问为什么，就当我们当初没认识。”
画外音：“自从收到己妹的头一条短信之后，她的手机总也打不通了。己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也得要说清楚呀。”
我拿过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画外音：“六年前，就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同时收到了己妹从广东给我寄回的信。
我把信笺展开，镜头缓缓掠过信上娟秀的笔迹，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高考结束回到家，爸爸已经把早稻收割完了，为了给我筹集上学的费用，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后山的小煤窑去挑煤。”
小煤窑，有几个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把煤从煤窑里挑到地面上来，巷道陡而长。
镜头推近，挑煤的人汗流浃背。
画外音：“从深深的矿井底下把一担煤挑到地面上来才得两三毛钱，而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五六分钟，那么陡的路，就是空着手从早到晚走上走下也够累人的，何况爸爸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煤。我想，靠这样来卖苦力，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我的学费啊，于是就按照村里的姐妹们过去留下的地址，一个人跑到广东打工来了。”
“听人说来广东打工也不容易，许多人钱用完了还找不到活干，只好又回去了。而我还算幸运，正好遇上厂里招人，才到广州几天就进了厂。这里是包住不包吃，底薪三百，加班另计。听人说要是天天晚上都加班和星期天也不休息，每月还可拿到三四百块的加班费，按这样算，除了吃的用的，一个月还可挣四五百元回家。要是真能这样，爸爸就不至于那么苦了， 弟弟和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娟秀的笔迹：“1998年7月28日摄于广州”。
画外音：“己妹，你可知道，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六年多来我一直都珍藏在身边吗?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不是曾希望我们能‘相识相知到永远’吗？”
照片翻回正面，一位少女笑容可掬，正在操作机器。
镜头越推越近，以含笑工作的少女为背景，叠出片头字幕：“我的打工女友”。
镜头切出片头画面，大巴车继续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公路沿途，是郁郁葱葱的南国风光，但从路旁稻田边有堆着的稻草堆和地里的乔麦和油菜都开了花可知季节是冬季。
以郁郁葱葱的南国冬季风光为背景，叠出制片人、编剧、导演、摄影等剧务人员名单。
二
大巴车上，一位中年汉子离开铺位走到司机旁边：“司机，停停车，我要下去小便”。
司机头也不回：“快到吃饭的地方了，再等等。”
中年汉子：“就两分钟，我都快憋不住了。”
“不行，在公路上随处大小便会被罚款的。”说完，司机猛踩一下油门，大巴车突然加速，中年汉子被晃得差点摔倒。
我把信放回旅行包里，转脸往窗外看，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高大楼房。
楼房渐少，大巴车来到了荒野外的一家孤零零的路边饭店门前忽然刹车，车上一些坐着的乘客前仰后合。
司机回头喊道：“下车吃饭，下车吃饭”，躺着的乘客们连忙坐了起来穿鞋，陆续下车。
司机看到我不动，旁边有的乘客还在沉睡，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下车吃饭！”
我答道：“我还没饿，不想吃。”
“不吃也得下去，我要锁车门，不下车人家的东西丢了你就说不清，快点快点！”
三
路边饭店，司机和随车卖票的车主往楼上的包厢走去，楼下的旅客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在就餐。
墙上的喇叭在反复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磁带：“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本店用餐，本店现在供应的晚餐有：小炒、自选快餐、牛腩米粉、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母亲走了进来，怀里的小孩使劲蹬着双脚：“我要吃牛腩米粉，我要吃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柜台边的价格表，上列：快餐一肉两素5元，两肉三素8元，牛腩米粉5元，叉烧米粉6元，素面4元，碎肉炒面7元……
母亲看了价格，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乖乖，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待会儿到有好吃的地方了再吃好吗？”
“不，我饿了，不好吃我也要吃。”
年轻母亲迟疑了一会，咬咬牙，对卖餐票的人说：“那就来一碗素面吧。”
饭店外，一阵北风吹来，衣着单薄的乘客忙惓缩着往车子背风的一侧躲。
饭店侧面，一个小门上写有“厕所”二字，门口有个人坐在桌前收费，桌上有个牌子，上书：“每人一元，假币没收”。许多乘客都急着要交钱，而一些交了钱的人进了厕所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一位乘客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徘徊，看得出是想走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棍棒把他拦住并厉声呵斥：“不许出去！要撒尿就进厕所！”
厕所外供乘客洗手的水龙头前，一位老头子在往空矿泉水瓶里装自来水，装了半瓶，就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再把瓶子装满，拧好瓶盖，心满意足地向车子走来。
饭店屋檐下，走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年轻人，他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不吃饭的各位朋友，坐车久了太闷太辛苦，来来来，我们一起耍耍钱”，他把托盘放下，人们三三两两上前围观，年轻人摆弄着托盘里的四个盖着的碟子和一枚铜钱说：“这里有一枚铜钱，我用碟子把它盖住，要是谁的注下在有铜钱的碟子上，我就一块赔三块，恭喜大家走好运，还没打工在半路就能发大财……”
看到已有人围拢过来，年轻人每只手分别抵着两个碟子，在托盘里不住地转动，然后忽然停了下来，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铜钱已罩在了他右手前方的碟子里，围观者中开始有几个人在掏钱，年轻人趁着他们掏钱之机，迅速拿开右手前方的碟子，将铜钱划到左手前方罩着的碟子里，但他的这一动作并没能瞒过大家，掏出了钱的人都把注下到了他左手前方的碟子上，只有一个胖子依然很自信地将两张百元大币押到赌主右手前方的碟子上。
赌主抬头扫视一下众多的围观者，问：“还有没有哪位朋友要参加呀？”
看见没人回答，赌主便高喊一声：“开！”，胖子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赌主将他的那两张百元大币装进了衣兜。
赌主接着给其他各位参赌者兑现赌资，有得150、300、600的不等。兑现完后，又重复起原先的动作，胖子又输掉了500元，而其他人则分别赢了300、600、900元不等，一位接连赢了两次的人揣了赢来的钱欲走，赌主大声把他呵住，他说不想赌了，旁边马上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来把他拦住，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不输完身上所有的钱，就别想走！”而另一个大汉则问：“你愿意慢慢把钱输完，还是干脆直接把钱全掏出来给我们呢？”又一个大汉接着说：“别在这挨冷了，还是快点把钱掏出来完给我们好早点上车去睡觉吧！”
几条恶狠狠的大汉说完，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四
在狰狞的笑声中，叠出一封展开着的信，从那娟秀的字体可知信是己妹所写。
己妹的画外音：“出门在外，诱人上当的陷阱可不少。我有一次回家，在半路被大巴车当‘猪仔’卖给了一辆中巴车，结果，就遇上有个人被骗得好惨。”
中巴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乡村道路，沿途陆续有几个人上车。
中巴车驶进一个小镇。
中巴车穿街过巷揽客，又有好几个人上车。
在一个拐弯处，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傻呼呼的胖子在后排座位坐下。
胖子拿出一瓶健力宝来，拉开盖子要喝，可盖子刚一揭开，饮料便从瓶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前面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的衣服上，那长发青年回头一看是胖子，起身上前猛搧了他几个耳光。
胖子连连求饶，长发青年却越骂越凶，硬逼胖子赔他衣服，说他那件衣服是名牌，值一千多。
胖子说没那么多钱，长发青年就搜他的腰包，搜来搜去，只搜出几十元钱，长发青年把胖子的钱放进自己的衣兜后还在骂。
与长发青年一道上车的另一个青年前来劝解。
忽然，前来劝解的那青年发现过道里有块小金属片，弯腰拾起：“哇！是大奖，五万元呐！”抬头对胖子说：“老兄，你也不用愁了，兑了奖，就有钱赔他的衣服了。”
胖子：“这奖上哪去领呀，怎么领？”
一起上车的那几个青年全都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在镇上，凡是有健力宝卖的商店都可兑奖。”
“不行，只有末等奖才能在镇上兑，他这是特等奖，要到广州去才行。”
“广州也不行，要到三水健力宝总部去。”
“三水在哪里呀？”
“听说离广州不远。”
又有几个乘客围了过来。
胖子：“坐车要多久才能到？”
“不久，下午上车，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到了。”
胖子：“啊！那么远？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呐，三水怎么去？”
长发青年：“不行，你得马上赔我衣服，我不可能等你去广州兑奖回来才要钱。”
旁边另一青年：“要不，就转让给我好吗？给你一百块。”
胖子：“怎么？值五万的奖你才给我一百块？”
“我给两百。”
“我给五百！”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你们这些人吃得也太老火了吧，人家五万元的奖，怎么能几百块就送给你们了呢，依我看呀，起码也得给人家个五千元吧？五千元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外围的一名乘客摸了一下衣兜，他的这一举动，被旁边一人看在了眼里。
“那我可要不起啦。”
长发青年：“个个都要不起你这块烂铁牌子，你就是便宜点也得快点出手好给我还钱啊！”
瘦高个子的青年：“这样吧，兄弟，我这有一千快钱，你要是愿给我，这一千块也够你赔这位老兄的衣服了，亏是亏点，也就当是你没中这个奖算了吧。”
胖子：“只一千块？那我亏得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加一点啊？”
“我给一千二。”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又摸了一下衣兜。
“我给一千五。”
“我给一千八。”
“我再加两百，给个整数两千块！”
“行了，老兄，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胖子：“谁还能再加一点？谁再加一点我就给他了。”
“可惜我没钱了，要不就是再加一千也值。”
瘦高个子的青年：“我都说了，就是给他个五千块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
“真可惜我没带钱来。”
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青年：“兄弟，我给你三千，但我的钱没带在这里，你跟我回家拿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长发青年：“不行，他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我给两千二！行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己妹的画外音：“那胖子拿到钱后，当场还给了长发青年一千，自己还剩下一千二，那帮人都说他赚了。”
“没多久，胖子、长发青年、络腮胡子、瘦高个子都下了车，才有人告诉那站在外围的乘客说你上当了，他们其实是一伙人在演双簧戏的。”
“见得多了，我慢慢也从中总结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要见到任何便宜都不动心，就不容易掉进陷阱。”
五
天黑了，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歌碟，车子里飘荡着歌星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
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啊
千年等一回
我无悔
啊
是谁在耳边
说
爱我永不变……
歌声渐低，画外音：“我和己妹，虽说谈不上要等一千年，但自三年前她回家过年至今，我们分别也已有一千多天了，那时，在她那整洁的闺房里，萦绕着的也是这首歌，也是在这缠绵的歌声中，……
己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着：“真想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毕业后，你就是国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全包着，而我却飘泊在外像根浮萍，到那时候，你还能看得起我吗，你真的永远也不嫌弃我这个打工妹吗？”说完，她把头抬起，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呀？”
“不骗我？”
“骗你干吗？”
己妹重又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画面渐淡，叠印出车上望着车顶沉思的我。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继续响着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歌声渐强：
只为这一句
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画外音：“我和己妹的最早相识，是在上高中的报到那一天，而往后的相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六
广西红河市第一中学。
新生报到处前，我把填写好的新生注册表递到接待报到的老师的跟前。
老师抬起头，问：“录取通知书和准考证呢？”
“哦，在这。”
我拉开提包，一下子便惊呆了，提包里没有我的东西，却有一把梳子，一个发夹，一包卫生巾，往下，是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毛巾和一包绑得好好的女孩子的衣物，看得出里面还包有一副乳罩。
老师看到包里的这些东西，惊讶得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周，周应宏同学，你……？”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递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
落款处印有“红河市第一中学”字样的信封上写着：“山口乡河湾村秀水屯五组 周应宏收”。
我边惊喜地连说“是，是我的。”边回过头去看给我递上信封的人，可那人却已挤出拥挤的人群走了，只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个苗条少女。
七
大巴车里，我翻了翻身，窗外漆黑的夜里，偶尔也有数点零星的光亮掠过，那是路旁村寨人家窗口里透出的灯光。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流行的碟片，画面上是一对恋人在拍拖，电视机喇叭里，女主人问：“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时的情景吗？”
画外音：“我们最初的相识，就是从我出了洋相，十分狼狈的时候开始，那天，我办完了报到手续后提着行李到宿舍里铺床时……
我提着行李走进宿舍，屋里的同学边盯着我那提包，边向我投来怪怪的目光。
我解开行李，低头铺床。旁边的同学看着我那提包在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这是高一（8）班男生的宿舍吗？”问声未停，一个女生已闯进屋来，手上提着一个与我拿的一模一样的提包，一看见我，便大声招呼：“哥，我来要我的包了。”
边说边把手中的提包放下，然后拎起她那个让我出尽了洋相的提包，匆匆走出了宿舍门口。
宿舍一角，有人在发出赞叹：“哇，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妹妹，怪不得……”
画外音：“其实，我并没有妹妹，她到底从何而来，我也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不过，她的出现，却使得舍友们一下子就变得对我友好起来了”。
我想把蚊帐杆固定住，但面对着宿舍的墙角，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固定。
一个原先对我挤眉弄眼的舍友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枚铁钉过来，把钉子钉到墙上，另一位舍友又用小刀将他挂毛巾的绳子的多余部分割断给我扔了过来。我接过绳子打了个结套到蚊帐杆上，再将绳子挂到钉子上固定好。
“后来，整个宿舍的同学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但关于这个‘妹妹’的方方面面情况，我却很长时间都不得而知。”
八
一个有着大转盘的十字路口边，有三个提着行李的人边向大巴车招手边大声喊道：“广州，广州”，司机刹了刹车，车主从车窗探出头去说：“只剩下一个位了。”
车下三人连说：“没有位也行。”
三个半路上车的人交了车钱后来到车尾的空位边，互相推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便睡到那剩下的唯一一个空位上去了，一位拎着编织袋的人则从袋里拿出几张报纸在过道上铺开，又用装着行李的编织袋当枕头，然后就睡到报纸上。
睡在铺着的报纸上的人躺下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将报纸分出两张给那位没有座位的同伴。
画外音：“乡下人虽然贫穷，但即使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许多人依然不乏善良与对他人的关爱，我喜欢己妹，或许也正是源于她这方面的美德让人动心。”
盛夏，市郊一座小山包前。
一群郊游的学生在山脚下的小河边野炊。忽然，一名切菜的男生不小心切到手上，鲜血直流。
同学们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正在河边洗菜的己妹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起身往远处的一棵大苦楝树跑去。
树下，己妹扬手想抓一把往下垂着的树枝，但树枝太高，够不着，她用力往上跳，还是够不着。
己妹回头走近树干，抬眼打量了一下树上的枝叉，纵身一跃，抱住大树，然后双手和双脚轮番夹住树干，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上。
少倾，她拿回一把苦楝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再将嚼成糊状的苦楝树叶浆敷到那男生的伤口上，然后打量了一下各位同学，眉头皱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撩起衣襟，从内衣上撕下一条布条给男生把伤口包上，又将束发的橡皮筋解下给他扎好。
九
太阳西斜，外出郊游的同学们在往回走。
一条山溪在半山腰把小路拦腰截断，我站在山溪的一边，伸手帮助个子矮小的同学跨过溪涧。
一些人因玩得累了，越走越慢，己妹看到背着锅头的同学走得很费劲，就上前把锅头从他身上拿过来背上。
走在最后的己妹也来到山溪前了，她由于身上背着锅头，手上又提着不少东西，显然手脚不大灵便。
己妹在溪前迟疑了一下，便把两手提着的东西全部放到左手上，然后把右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用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再用右手作保护，在她奋力跨越溪流的时候顺势一拉，便把她拉了过来，可是，由于锅盖和锅铲没绑好，在她跨过溪流的那一瞬间却掉下了深溪。
深深的溪涧。
涧下面的溪水虽然不深，但夹着溪流的却是刀切斧削般的陡峭石壁。看得出来，要下去把东西拿回，只能是顺着山坡而下，但必须得要走好远的路。
走在前面的同学已经拐过了山拗，看不见了。
己妹看着我，像要问我怎么办。
“你把东西放下在这歇歇，我下去捞上来。”
“我也去！”说着，她已放下了背着的东西。
一
厂标。
一辆大巴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车上，我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靠近屏幕的按键，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息来。
镜头拉近，短信息的内容是：“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了！己妹”
画外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躺下去，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复又翻阅手机短信，伴随着短信的特写画面，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别问为什么，就当我们当初没认识。”
画外音：“自从收到己妹的头一条短信之后，她的手机总也打不通了。己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也得要说清楚呀。”
我拿过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画外音：“六年前，就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同时收到了己妹从广东给我寄回的信。
我把信笺展开，镜头缓缓掠过信上娟秀的笔迹，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高考结束回到家，爸爸已经把早稻收割完了，为了给我筹集上学的费用，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后山的小煤窑去挑煤。”
小煤窑，有几个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把煤从煤窑里挑到地面上来，巷道陡而长。
镜头推近，挑煤的人汗流浃背。
画外音：“从深深的矿井底下把一担煤挑到地面上来才得两三毛钱，而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五六分钟，那么陡的路，就是空着手从早到晚走上走下也够累人的，何况爸爸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煤。我想，靠这样来卖苦力，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我的学费啊，于是就按照村里的姐妹们过去留下的地址，一个人跑到广东打工来了。”
“听人说来广东打工也不容易，许多人钱用完了还找不到活干，只好又回去了。而我还算幸运，正好遇上厂里招人，才到广州几天就进了厂。这里是包住不包吃，底薪三百，加班另计。听人说要是天天晚上都加班和星期天也不休息，每月还可拿到三四百块的加班费，按这样算，除了吃的用的，一个月还可挣四五百元回家。要是真能这样，爸爸就不至于那么苦了， 弟弟和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娟秀的笔迹：“1998年7月28日摄于广州”。
画外音：“己妹，你可知道，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六年多来我一直都珍藏在身边吗?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不是曾希望我们能‘相识相知到永远’吗？”
照片翻回正面，一位少女笑容可掬，正在操作机器。
镜头越推越近，以含笑工作的少女为背景，叠出片头字幕：“我的打工女友”。
镜头切出片头画面，大巴车继续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公路沿途，是郁郁葱葱的南国风光，但从路旁稻田边有堆着的稻草堆和地里的乔麦和油菜都开了花可知季节是冬季。
以郁郁葱葱的南国冬季风光为背景，叠出制片人、编剧、导演、摄影等剧务人员名单。
二
大巴车上，一位中年汉子离开铺位走到司机旁边：“司机，停停车，我要下去小便”。
司机头也不回：“快到吃饭的地方了，再等等。”
中年汉子：“就两分钟，我都快憋不住了。”
“不行，在公路上随处大小便会被罚款的。”说完，司机猛踩一下油门，大巴车突然加速，中年汉子被晃得差点摔倒。
我把信放回旅行包里，转脸往窗外看，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高大楼房。
楼房渐少，大巴车来到了荒野外的一家孤零零的路边饭店门前忽然刹车，车上一些坐着的乘客前仰后合。
司机回头喊道：“下车吃饭，下车吃饭”，躺着的乘客们连忙坐了起来穿鞋，陆续下车。
司机看到我不动，旁边有的乘客还在沉睡，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下车吃饭！”
我答道：“我还没饿，不想吃。”
“不吃也得下去，我要锁车门，不下车人家的东西丢了你就说不清，快点快点！”
三
路边饭店，司机和随车卖票的车主往楼上的包厢走去，楼下的旅客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在就餐。
墙上的喇叭在反复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磁带：“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本店用餐，本店现在供应的晚餐有：小炒、自选快餐、牛腩米粉、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母亲走了进来，怀里的小孩使劲蹬着双脚：“我要吃牛腩米粉，我要吃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柜台边的价格表，上列：快餐一肉两素5元，两肉三素8元，牛腩米粉5元，叉烧米粉6元，素面4元，碎肉炒面7元……
母亲看了价格，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乖乖，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待会儿到有好吃的地方了再吃好吗？”
“不，我饿了，不好吃我也要吃。”
年轻母亲迟疑了一会，咬咬牙，对卖餐票的人说：“那就来一碗素面吧。”
饭店外，一阵北风吹来，衣着单薄的乘客忙惓缩着往车子背风的一侧躲。
饭店侧面，一个小门上写有“厕所”二字，门口有个人坐在桌前收费，桌上有个牌子，上书：“每人一元，假币没收”。许多乘客都急着要交钱，而一些交了钱的人进了厕所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一位乘客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徘徊，看得出是想走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棍棒把他拦住并厉声呵斥：“不许出去！要撒尿就进厕所！”
厕所外供乘客洗手的水龙头前，一位老头子在往空矿泉水瓶里装自来水，装了半瓶，就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再把瓶子装满，拧好瓶盖，心满意足地向车子走来。
饭店屋檐下，走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年轻人，他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不吃饭的各位朋友，坐车久了太闷太辛苦，来来来，我们一起耍耍钱”，他把托盘放下，人们三三两两上前围观，年轻人摆弄着托盘里的四个盖着的碟子和一枚铜钱说：“这里有一枚铜钱，我用碟子把它盖住，要是谁的注下在有铜钱的碟子上，我就一块赔三块，恭喜大家走好运，还没打工在半路就能发大财……”
看到已有人围拢过来，年轻人每只手分别抵着两个碟子，在托盘里不住地转动，然后忽然停了下来，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铜钱已罩在了他右手前方的碟子里，围观者中开始有几个人在掏钱，年轻人趁着他们掏钱之机，迅速拿开右手前方的碟子，将铜钱划到左手前方罩着的碟子里，但他的这一动作并没能瞒过大家，掏出了钱的人都把注下到了他左手前方的碟子上，只有一个胖子依然很自信地将两张百元大币押到赌主右手前方的碟子上。
赌主抬头扫视一下众多的围观者，问：“还有没有哪位朋友要参加呀？”
看见没人回答，赌主便高喊一声：“开！”，胖子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赌主将他的那两张百元大币装进了衣兜。
赌主接着给其他各位参赌者兑现赌资，有得150、300、600的不等。兑现完后，又重复起原先的动作，胖子又输掉了500元，而其他人则分别赢了300、600、900元不等，一位接连赢了两次的人揣了赢来的钱欲走，赌主大声把他呵住，他说不想赌了，旁边马上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来把他拦住，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不输完身上所有的钱，就别想走！”而另一个大汉则问：“你愿意慢慢把钱输完，还是干脆直接把钱全掏出来给我们呢？”又一个大汉接着说：“别在这挨冷了，还是快点把钱掏出来完给我们好早点上车去睡觉吧！”
几条恶狠狠的大汉说完，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四
在狰狞的笑声中，叠出一封展开着的信，从那娟秀的字体可知信是己妹所写。
己妹的画外音：“出门在外，诱人上当的陷阱可不少。我有一次回家，在半路被大巴车当‘猪仔’卖给了一辆中巴车，结果，就遇上有个人被骗得好惨。”
中巴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乡村道路，沿途陆续有几个人上车。
中巴车驶进一个小镇。
中巴车穿街过巷揽客，又有好几个人上车。
在一个拐弯处，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傻呼呼的胖子在后排座位坐下。
胖子拿出一瓶健力宝来，拉开盖子要喝，可盖子刚一揭开，饮料便从瓶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前面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的衣服上，那长发青年回头一看是胖子，起身上前猛搧了他几个耳光。
胖子连连求饶，长发青年却越骂越凶，硬逼胖子赔他衣服，说他那件衣服是名牌，值一千多。
胖子说没那么多钱，长发青年就搜他的腰包，搜来搜去，只搜出几十元钱，长发青年把胖子的钱放进自己的衣兜后还在骂。
与长发青年一道上车的另一个青年前来劝解。
忽然，前来劝解的那青年发现过道里有块小金属片，弯腰拾起：“哇！是大奖，五万元呐！”抬头对胖子说：“老兄，你也不用愁了，兑了奖，就有钱赔他的衣服了。”
胖子：“这奖上哪去领呀，怎么领？”
一起上车的那几个青年全都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在镇上，凡是有健力宝卖的商店都可兑奖。”
“不行，只有末等奖才能在镇上兑，他这是特等奖，要到广州去才行。”
“广州也不行，要到三水健力宝总部去。”
“三水在哪里呀？”
“听说离广州不远。”
又有几个乘客围了过来。
胖子：“坐车要多久才能到？”
“不久，下午上车，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到了。”
胖子：“啊！那么远？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呐，三水怎么去？”
长发青年：“不行，你得马上赔我衣服，我不可能等你去广州兑奖回来才要钱。”
旁边另一青年：“要不，就转让给我好吗？给你一百块。”
胖子：“怎么？值五万的奖你才给我一百块？”
“我给两百。”
“我给五百！”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你们这些人吃得也太老火了吧，人家五万元的奖，怎么能几百块就送给你们了呢，依我看呀，起码也得给人家个五千元吧？五千元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外围的一名乘客摸了一下衣兜，他的这一举动，被旁边一人看在了眼里。
“那我可要不起啦。”
长发青年：“个个都要不起你这块烂铁牌子，你就是便宜点也得快点出手好给我还钱啊！”
瘦高个子的青年：“这样吧，兄弟，我这有一千快钱，你要是愿给我，这一千块也够你赔这位老兄的衣服了，亏是亏点，也就当是你没中这个奖算了吧。”
胖子：“只一千块？那我亏得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加一点啊？”
“我给一千二。”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又摸了一下衣兜。
“我给一千五。”
“我给一千八。”
“我再加两百，给个整数两千块！”
“行了，老兄，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胖子：“谁还能再加一点？谁再加一点我就给他了。”
“可惜我没钱了，要不就是再加一千也值。”
瘦高个子的青年：“我都说了，就是给他个五千块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
“真可惜我没带钱来。”
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青年：“兄弟，我给你三千，但我的钱没带在这里，你跟我回家拿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长发青年：“不行，他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我给两千二！行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己妹的画外音：“那胖子拿到钱后，当场还给了长发青年一千，自己还剩下一千二，那帮人都说他赚了。”
“没多久，胖子、长发青年、络腮胡子、瘦高个子都下了车，才有人告诉那站在外围的乘客说你上当了，他们其实是一伙人在演双簧戏的。”
“见得多了，我慢慢也从中总结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要见到任何便宜都不动心，就不容易掉进陷阱。”
五
天黑了，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歌碟，车子里飘荡着歌星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
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啊
千年等一回
我无悔
啊
是谁在耳边
说
爱我永不变……
歌声渐低，画外音：“我和己妹，虽说谈不上要等一千年，但自三年前她回家过年至今，我们分别也已有一千多天了，那时，在她那整洁的闺房里，萦绕着的也是这首歌，也是在这缠绵的歌声中，……
己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着：“真想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毕业后，你就是国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全包着，而我却飘泊在外像根浮萍，到那时候，你还能看得起我吗，你真的永远也不嫌弃我这个打工妹吗？”说完，她把头抬起，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呀？”
“不骗我？”
“骗你干吗？”
己妹重又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画面渐淡，叠印出车上望着车顶沉思的我。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继续响着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歌声渐强：
只为这一句
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画外音：“我和己妹的最早相识，是在上高中的报到那一天，而往后的相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六
广西红河市第一中学。
新生报到处前，我把填写好的新生注册表递到接待报到的老师的跟前。
老师抬起头，问：“录取通知书和准考证呢？”
“哦，在这。”
我拉开提包，一下子便惊呆了，提包里没有我的东西，却有一把梳子，一个发夹，一包卫生巾，往下，是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毛巾和一包绑得好好的女孩子的衣物，看得出里面还包有一副乳罩。
老师看到包里的这些东西，惊讶得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周，周应宏同学，你……？”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递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
落款处印有“红河市第一中学”字样的信封上写着：“山口乡河湾村秀水屯五组 周应宏收”。
我边惊喜地连说“是，是我的。”边回过头去看给我递上信封的人，可那人却已挤出拥挤的人群走了，只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个苗条少女。
七
大巴车里，我翻了翻身，窗外漆黑的夜里，偶尔也有数点零星的光亮掠过，那是路旁村寨人家窗口里透出的灯光。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流行的碟片，画面上是一对恋人在拍拖，电视机喇叭里，女主人问：“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时的情景吗？”
画外音：“我们最初的相识，就是从我出了洋相，十分狼狈的时候开始，那天，我办完了报到手续后提着行李到宿舍里铺床时……
我提着行李走进宿舍，屋里的同学边盯着我那提包，边向我投来怪怪的目光。
我解开行李，低头铺床。旁边的同学看着我那提包在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这是高一（8）班男生的宿舍吗？”问声未停，一个女生已闯进屋来，手上提着一个与我拿的一模一样的提包，一看见我，便大声招呼：“哥，我来要我的包了。”
边说边把手中的提包放下，然后拎起她那个让我出尽了洋相的提包，匆匆走出了宿舍门口。
宿舍一角，有人在发出赞叹：“哇，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妹妹，怪不得……”
画外音：“其实，我并没有妹妹，她到底从何而来，我也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不过，她的出现，却使得舍友们一下子就变得对我友好起来了”。
我想把蚊帐杆固定住，但面对着宿舍的墙角，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固定。
一个原先对我挤眉弄眼的舍友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枚铁钉过来，把钉子钉到墙上，另一位舍友又用小刀将他挂毛巾的绳子的多余部分割断给我扔了过来。我接过绳子打了个结套到蚊帐杆上，再将绳子挂到钉子上固定好。
“后来，整个宿舍的同学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但关于这个‘妹妹’的方方面面情况，我却很长时间都不得而知。”
八
一个有着大转盘的十字路口边，有三个提着行李的人边向大巴车招手边大声喊道：“广州，广州”，司机刹了刹车，车主从车窗探出头去说：“只剩下一个位了。”
车下三人连说：“没有位也行。”
三个半路上车的人交了车钱后来到车尾的空位边，互相推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便睡到那剩下的唯一一个空位上去了，一位拎着编织袋的人则从袋里拿出几张报纸在过道上铺开，又用装着行李的编织袋当枕头，然后就睡到报纸上。
睡在铺着的报纸上的人躺下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将报纸分出两张给那位没有座位的同伴。
画外音：“乡下人虽然贫穷，但即使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许多人依然不乏善良与对他人的关爱，我喜欢己妹，或许也正是源于她这方面的美德让人动心。”
盛夏，市郊一座小山包前。
一群郊游的学生在山脚下的小河边野炊。忽然，一名切菜的男生不小心切到手上，鲜血直流。
同学们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正在河边洗菜的己妹闻声回头一看，连忙起身往远处的一棵大苦楝树跑去。
树下，己妹扬手想抓一把往下垂着的树枝，但树枝太高，够不着，她用力往上跳，还是够不着。
己妹回头走近树干，抬眼打量了一下树上的枝叉，纵身一跃，抱住大树，然后双手和双脚轮番夹住树干，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上。
少倾，她拿回一把苦楝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再将嚼成糊状的苦楝树叶浆敷到那男生的伤口上，然后打量了一下各位同学，眉头皱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撩起衣襟，从内衣上撕下一条布条给男生把伤口包上，又将束发的橡皮筋解下给他扎好。
九
太阳西斜，外出郊游的同学们在往回走。
一条山溪在半山腰把小路拦腰截断，我站在山溪的一边，伸手帮助个子矮小的同学跨过溪涧。
一些人因玩得累了，越走越慢，己妹看到背着锅头的同学走得很费劲，就上前把锅头从他身上拿过来背上。
走在最后的己妹也来到山溪前了，她由于身上背着锅头，手上又提着不少东西，显然手脚不大灵便。
己妹在溪前迟疑了一下，便把两手提着的东西全部放到左手上，然后把右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用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再用右手作保护，在她奋力跨越溪流的时候顺势一拉，便把她拉了过来，可是，由于锅盖和锅铲没绑好，在她跨过溪流的那一瞬间却掉下了深溪。
深深的溪涧。
涧下面的溪水虽然不深，但夹着溪流的却是刀切斧削般的陡峭石壁。看得出来，要下去把东西拿回，只能是顺着山坡而下，但必须得要走好远的路。
走在前面的同学已经拐过了山拗，看不见了。
己妹看着我，像要问我怎么办。
“你把东西放下在这歇歇，我下去捞上来。”
“我也去！”说着，她已放下了背着的东西。
一
厂标。
一辆大巴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车上，我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靠近屏幕的按键，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息来。
镜头拉近，短信息的内容是：“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了！己妹”
画外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躺下去，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复又翻阅手机短信，伴随着短信的特写画面，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别问为什么，就当我们当初没认识。”
画外音：“自从收到己妹的头一条短信之后，她的手机总也打不通了。己妹，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也得要说清楚呀。”
我拿过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画外音：“六年前，就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同时收到了己妹从广东给我寄回的信。
我把信笺展开，镜头缓缓掠过信上娟秀的笔迹，出现了己妹的画外音：“……高考结束回到家，爸爸已经把早稻收割完了，为了给我筹集上学的费用，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后山的小煤窑去挑煤。”
小煤窑，有几个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把煤从煤窑里挑到地面上来，巷道陡而长。
镜头推近，挑煤的人汗流浃背。
画外音：“从深深的矿井底下把一担煤挑到地面上来才得两三毛钱，而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五六分钟，那么陡的路，就是空着手从早到晚走上走下也够累人的，何况爸爸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煤。我想，靠这样来卖苦力，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我的学费啊，于是就按照村里的姐妹们过去留下的地址，一个人跑到广东打工来了。”
“听人说来广东打工也不容易，许多人钱用完了还找不到活干，只好又回去了。而我还算幸运，正好遇上厂里招人，才到广州几天就进了厂。这里是包住不包吃，底薪三百，加班另计。听人说要是天天晚上都加班和星期天也不休息，每月还可拿到三四百块的加班费，按这样算，除了吃的用的，一个月还可挣四五百元回家。要是真能这样，爸爸就不至于那么苦了， 弟弟和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我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娟秀的笔迹：“1998年7月28日摄于广州”。
画外音：“己妹，你可知道，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六年多来我一直都珍藏在身边吗?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不是曾希望我们能‘相识相知到永远’吗？”
照片翻回正面，一位少女笑容可掬，正在操作机器。
镜头越推越近，以含笑工作的少女为背景，叠出片头字幕：“我的打工女友”。
镜头切出片头画面，大巴车继续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公路沿途，是郁郁葱葱的南国风光，但从路旁稻田边有堆着的稻草堆和地里的乔麦和油菜都开了花可知季节是冬季。
以郁郁葱葱的南国冬季风光为背景，叠出制片人、编剧、导演、摄影等剧务人员名单。
五
天黑了，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歌碟，车子里飘荡着歌星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
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啊
千年等一回
我无悔
啊
是谁在耳边
说
爱我永不变……
歌声渐低，画外音：“我和己妹，虽说谈不上要等一千年，但自三年前她回家过年至今，我们分别也已有一千多天了，那时，在她那整洁的闺房里，萦绕着的也是这首歌，也是在这缠绵的歌声中，……
己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着：“真想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毕业后，你就是国家的人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全包着，而我却飘泊在外像根浮萍，到那时候，你还能看得起我吗，你真的永远也不嫌弃我这个打工妹吗？”说完，她把头抬起，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呀？”
“不骗我？”
“骗你干吗？”
己妹重又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画面渐淡，叠印出车上望着车顶沉思的我。
车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继续响着高胜美那甜美的歌声，歌声渐强：
只为这一句
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画外音：“我和己妹的最早相识，是在上高中的报到那一天，而往后的相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六
广西红河市第一中学。
新生报到处前，我把填写好的新生注册表递到接待报到的老师的跟前。
老师抬起头，问：“录取通知书和准考证呢？”
“哦，在这。”
我拉开提包，一下子便惊呆了，提包里没有我的东西，却有一把梳子，一个发夹，一包卫生巾，往下，是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毛巾和一包绑得好好的女孩子的衣物，看得出里面还包有一副乳罩。
老师看到包里的这些东西，惊讶得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周，周应宏同学，你……？”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递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
落款处印有“红河市第一中学”字样的信封上写着：“山口乡河湾村秀水屯五组 周应宏收”。
我边惊喜地连说“是，是我的。”边回过头去看给我递上信封的人，可那人却已挤出拥挤的人群走了，只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个苗条少女。
二
大巴车上，一位中年汉子离开铺位走到司机旁边：“司机，停停车，我要下去小便”。
司机头也不回：“快到吃饭的地方了，再等等。”
中年汉子：“就两分钟，我都快憋不住了。”
“不行，在公路上随处大小便会被罚款的。”说完，司机猛踩一下油门，大巴车突然加速，中年汉子被晃得差点摔倒。
我把信放回旅行包里，转脸往窗外看，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高大楼房。
楼房渐少，大巴车来到了荒野外的一家孤零零的路边饭店门前忽然刹车，车上一些坐着的乘客前仰后合。
司机回头喊道：“下车吃饭，下车吃饭”，躺着的乘客们连忙坐了起来穿鞋，陆续下车。
司机看到我不动，旁边有的乘客还在沉睡，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下车吃饭！”
我答道：“我还没饿，不想吃。”
“不吃也得下去，我要锁车门，不下车人家的东西丢了你就说不清，快点快点！”
三
路边饭店，司机和随车卖票的车主往楼上的包厢走去，楼下的旅客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在就餐。
墙上的喇叭在反复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磁带：“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本店用餐，本店现在供应的晚餐有：小炒、自选快餐、牛腩米粉、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母亲走了进来，怀里的小孩使劲蹬着双脚：“我要吃牛腩米粉，我要吃叉烧米粉、碎肉炒面。”
柜台边的价格表，上列：快餐一肉两素5元，两肉三素8元，牛腩米粉5元，叉烧米粉6元，素面4元，碎肉炒面7元……
母亲看了价格，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乖乖，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待会儿到有好吃的地方了再吃好吗？”
“不，我饿了，不好吃我也要吃。”
年轻母亲迟疑了一会，咬咬牙，对卖餐票的人说：“那就来一碗素面吧。”
饭店外，一阵北风吹来，衣着单薄的乘客忙惓缩着往车子背风的一侧躲。
饭店侧面，一个小门上写有“厕所”二字，门口有个人坐在桌前收费，桌上有个牌子，上书：“每人一元，假币没收”。许多乘客都急着要交钱，而一些交了钱的人进了厕所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一位乘客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徘徊，看得出是想走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棍棒把他拦住并厉声呵斥：“不许出去！要撒尿就进厕所！”
厕所外供乘客洗手的水龙头前，一位老头子在往空矿泉水瓶里装自来水，装了半瓶，就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再把瓶子装满，拧好瓶盖，心满意足地向车子走来。
饭店屋檐下，走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年轻人，他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不吃饭的各位朋友，坐车久了太闷太辛苦，来来来，我们一起耍耍钱”，他把托盘放下，人们三三两两上前围观，年轻人摆弄着托盘里的四个盖着的碟子和一枚铜钱说：“这里有一枚铜钱，我用碟子把它盖住，要是谁的注下在有铜钱的碟子上，我就一块赔三块，恭喜大家走好运，还没打工在半路就能发大财……”
看到已有人围拢过来，年轻人每只手分别抵着两个碟子，在托盘里不住地转动，然后忽然停了下来，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铜钱已罩在了他右手前方的碟子里，围观者中开始有几个人在掏钱，年轻人趁着他们掏钱之机，迅速拿开右手前方的碟子，将铜钱划到左手前方罩着的碟子里，但他的这一动作并没能瞒过大家，掏出了钱的人都把注下到了他左手前方的碟子上，只有一个胖子依然很自信地将两张百元大币押到赌主右手前方的碟子上。
赌主抬头扫视一下众多的围观者，问：“还有没有哪位朋友要参加呀？”
看见没人回答，赌主便高喊一声：“开！”，胖子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赌主将他的那两张百元大币装进了衣兜。
赌主接着给其他各位参赌者兑现赌资，有得150、300、600的不等。兑现完后，又重复起原先的动作，胖子又输掉了500元，而其他人则分别赢了300、600、900元不等，一位接连赢了两次的人揣了赢来的钱欲走，赌主大声把他呵住，他说不想赌了，旁边马上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来把他拦住，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不输完身上所有的钱，就别想走！”而另一个大汉则问：“你愿意慢慢把钱输完，还是干脆直接把钱全掏出来给我们呢？”又一个大汉接着说：“别在这挨冷了，还是快点把钱掏出来完给我们好早点上车去睡觉吧！”
几条恶狠狠的大汉说完，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
四
在狰狞的笑声中，叠出一封展开着的信，从那娟秀的字体可知信是己妹所写。
己妹的画外音：“出门在外，诱人上当的陷阱可不少。我有一次回家，在半路被大巴车当‘猪仔’卖给了一辆中巴车，结果，就遇上有个人被骗得好惨。”
中巴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乡村道路，沿途陆续有几个人上车。
中巴车驶进一个小镇。
中巴车穿街过巷揽客，又有好几个人上车。
在一个拐弯处，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傻呼呼的胖子在后排座位坐下。
胖子拿出一瓶健力宝来，拉开盖子要喝，可盖子刚一揭开，饮料便从瓶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前面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人的衣服上，那长发青年回头一看是胖子，起身上前猛搧了他几个耳光。
胖子连连求饶，长发青年却越骂越凶，硬逼胖子赔他衣服，说他那件衣服是名牌，值一千多。
胖子说没那么多钱，长发青年就搜他的腰包，搜来搜去，只搜出几十元钱，长发青年把胖子的钱放进自己的衣兜后还在骂。
与长发青年一道上车的另一个青年前来劝解。
忽然，前来劝解的那青年发现过道里有块小金属片，弯腰拾起：“哇！是大奖，五万元呐！”抬头对胖子说：“老兄，你也不用愁了，兑了奖，就有钱赔他的衣服了。”
胖子：“这奖上哪去领呀，怎么领？”
一起上车的那几个青年全都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在镇上，凡是有健力宝卖的商店都可兑奖。”
“不行，只有末等奖才能在镇上兑，他这是特等奖，要到广州去才行。”
“广州也不行，要到三水健力宝总部去。”
“三水在哪里呀？”
“听说离广州不远。”
又有几个乘客围了过来。
胖子：“坐车要多久才能到？”
“不久，下午上车，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到了。”
胖子：“啊！那么远？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呐，三水怎么去？”
长发青年：“不行，你得马上赔我衣服，我不可能等你去广州兑奖回来才要钱。”
旁边另一青年：“要不，就转让给我好吗？给你一百块。”
胖子：“怎么？值五万的奖你才给我一百块？”
“我给两百。”
“我给五百！”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你们这些人吃得也太老火了吧，人家五万元的奖，怎么能几百块就送给你们了呢，依我看呀，起码也得给人家个五千元吧？五千元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外围的一名乘客摸了一下衣兜，他的这一举动，被旁边一人看在了眼里。
“那我可要不起啦。”
长发青年：“个个都要不起你这块烂铁牌子，你就是便宜点也得快点出手好给我还钱啊！”
瘦高个子的青年：“这样吧，兄弟，我这有一千快钱，你要是愿给我，这一千块也够你赔这位老兄的衣服了，亏是亏点，也就当是你没中这个奖算了吧。”
胖子：“只一千块？那我亏得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加一点啊？”
“我给一千二。”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又摸了一下衣兜。
“我给一千五。”
“我给一千八。”
“我再加两百，给个整数两千块！”
“行了，老兄，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胖子：“谁还能再加一点？谁再加一点我就给他了。”
“可惜我没钱了，要不就是再加一千也值。”
瘦高个子的青年：“我都说了，就是给他个五千块也只不过是十分之一。”
“真可惜我没带钱来。”
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青年：“兄弟，我给你三千，但我的钱没带在这里，你跟我回家拿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长发青年：“不行，他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站在外围的那乘客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我给两千二！行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己妹的画外音：“那胖子拿到钱后，当场还给了长发青年一千，自己还剩下一千二，那帮人都说他赚了。”
“没多久，胖子、长发青年、络腮胡子、瘦高个子都下了车，才有人告诉那站在外围的乘客说你上当了，他们其实是一伙人在演双簧戏的。”
“见得多了，我慢慢也从中总结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要见到任何便宜都不动心，就不容易掉进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