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庭诗学自序

  予年十八侍先君子游金山，始学为诗，时在辛卯三月。至辛丑八月先君子弃养，往年就此十年所作删存六卷，名《辛辛集》。旋以此稿皆经堂上改削或指示，更名《过庭诗学》，所以志趋庭之乐也。自遭兵祸，藏书荡然，此稿已失。今春，友人罗青塘觅寄一册，为再从弟子琦手钞，仅二、三两卷；又一册，亦子琦手钞，用六裁毛边，诗文家书，夹杂密写，稿在其中，先后颠倒。盖虑为人携去，本大则难携，错乱则人不取也。乃厘而出之，命谦儿缮写，以存其旧。忆予之学诗也，先君子尝诏之曰：“《虞书》云‘诗言志’。诗所以道性情，过于雕琢，失其性灵，即不足以言诗。昌黎之论文也，曰‘文必己出’，又曰‘陈言务去’。凡专事依傍，东掇西拾，或好为摹倣，貌似神离，失本人之精神，即失己出之意。义至陈者，新之反庸腐，固不新；偶有所作，不按切其人其事出之，亦为陈言。文固如是，诗何莫不然？而其要不外真切，非己出则不真，陈言则不切。《书》所谓‘诗言志’者，自言其志，安有不真不切之弊？孔子删《诗》，多存思妇劳人之作，亦以各言其志，语语真切耳。”予小子识之不敢忘。失怙以来，授徒养母，未遑韵学。甲辰后，始稍稍为之。厥后家累饥驱，奔走在外，间有吟咏，总求不背庭训以失吾之性情而已。嗟呼！人生少年难得，高堂健在尤难得。梦想当年，謦欬如在，重阅是稿，不觉澘然。爰书数语于卷端，俾儿辈知先人真切之训。为人之道，不外乎是，不特诗学然也。甲戌小除日，自序于金城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