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辛卯至丙申，七十六首）

一、辛卯春暮自鄞江归，侍家君暨季父、赖师乐山、范君友琴、林君巽风登金山绝顶，次范君韵

  推篷望眼翠浮天，话到游山兴欲仙。一路宜人多好景，千寻瀑布见飞泉。远峰低首排云外，绝顶呈身近日边。欲识此中龙井水，攀萝遍觅意缠绵。

  蹑屐登临别有情，胸中万斛俗尘清。山林犹是家庭乐，座客争传雅颂声。得句惊人携谢朓，寻源作记过渊明（山有桃源洞，景致幽绝）。思量胜迹流传处，笑把新诗写管城。

二、武夷九曲櫂歌次朱子韵，家君在省先有是作，因学吟十绝呈堂上 

  武夷我欲访仙灵，山志分明记得清。读罢櫂歌情兴远，耳根犹带水流声。

  一曲乘晴好放船，游人箫鼓满前川。试看一嶂横天外，铁板重重也化烟。

  二曲天然一秀峰，烟鬟时露美人容。自从猛虎岩中啸，惊破云山翠万重。

  三曲分明架壑船，不知刳木几何年。想应预备风波险，修得仙成尚可怜。

  四曲题诗翠满岩，岩头花落雨毶毶。停船指点龙潜处，无数澜翻涌碧潭。

  五曲来游感慨深，更衣台下望平林。只今晚对无人在，空剩堂基号古心。

  六曲城高三两湾，桃源洞口白云关。天游有路终须到，莫让峰头月自闲。

  七曲天壶蘸浅滩，几人得到此中看。可怜日月长如许，山自青兮水自寒。

  八曲煌煌瑞彩开，紫芝倒映水潆洄。昔年仙客人何去，长啸一声黄鹤来。

  九曲游终兴渺然，故乡无此好山川。星村从此乘槎去，莫道人间无洞天。

三、送高丈雨田之粤

  手中一管徐熙笔，骨格丰神今第一。同乡荃寀多世家，先生矫矫更特出。连年放游苍梧间，偶绘一幅值百千。神秒欲夺造化巧，公卿争聘如神仙。一艇春江倦游返，我恨今年相见晚。回首东风曾几时，束装又诉离情远。临行赠我占鳌诀，一片勤殷借鹰说。试将团扇相对看，妙趣无穷今更别。鲰生惭愧未能诗，携手河梁无赠持。我闻百粤山水多离奇，先生再至神无移，恐人笑道虎头老更痴。

四、老渔次王竹航天史（利亨）韵（下三首同）

  钧雪寒江雪满洲，星星两鬓雪长留。人情变幻如溪涨，岁月消磨付水流。两岸烟波过半世，一竿风雨欲千秋。夜来莫入熊罴梦，又惹旁求西伯侯。

五、老侠

  不作荆卿怨子丹，老年蹑屐望登坛。壮心未已磨青剑，义气何嫌送白冠。东走西奔身尚健，出生入世胆谁寒。一腔热血依然在，几辈知音刮眼看。

六、老伶

  谁认庐山面目真，逢埸装扮费精神。即今白发犹涂粉，不信红颜可效颦。一曲流莺花底舌，半生飞燕掌中身。笑啼赚得人多少，旧梦黄粱屡换新。

七、老妓

  芳名曾冠玉钩斜，回首容颜不及鸦。到处尽皆泥入絮，浮生空叹命如花。红笺梦断风流薮，青眼门稀月下车。不肯参禅效琴操，夜来犹自抚琵琶。

八、折梅

  羡煞天生物太尤，含情未免暗思偷。深怜不忍轻伸手，细择无端屡举头。响遏每防明月管，香随惟恐好风搜。携归纸帐铜瓶插，未识佳人妬也不？

九、壬辰十一月二十八九连日大雪，厚至二三尺，询诸父老，乡中数十年所仅见也，为赋二律纪之

  北风吹雪到南方，四野横铺地混茫。父老百年惊未见，儿童三日喜如狂。飞花羡煞冰壶贮，碎粉难将玉尺量。独上高楼凭远望，瑶台人共住仙乡。

  须臾花落复花开，无数漫天匝地来。莽莽乾坤皆白屋，茫茫尘土少黄埃。侵将门外千竿竹，放出溪边万树梅。最喜丰年先献瑞，红炉煨芋笑衔杯。

十、状元筹和家贞甫先生作

  一盘骰子响丁当，掷得头筹喜欲狂。赌博也知科甲贵，声声高叫状元郎。

十一、书《烬馀文集》后

   此吾杭前明李弘庵先生遗稿也。先生名鲁，登天启甲子贤书。唐王称制闽中，召为职方司主事，敕回汀办屯练。唐王蒙尘汀州，乃殉节于漳南道署前。呜呼烈矣！今读是集，孤忠耿耿，流露行间，虽兵燹之馀，所存无几，然文以人传，岂在多哉。为成四律，用伸凭吊。

  一卷遗文劫火馀，挑灯读去感何如。生民自古谁无死，报国惟公信不虚。六策痛陈行在所，孤忠远抱隐居初。煌煌贞社千言序，应是先生不朽书。

  明知庙社势终移，一木难将大厦支。诸葛鞠躬惟尽瘁，庐陵报国不营私。采薇久欲藏深处，拔剑何堪负夙期。况复公卿招隐切，纵然肠绝也思医。（甯化李寒支先生世熊作公传论，有“譬操不死之药进肠胃已绝之人，呜呼晚矣”之语。）

  生杭难得复官杭，斗大孤城赖不亡。欲合兵农曾立寨，为谋屯练且团乡。中兴杖策怀高密，重镇提师扼豫章。千载福员山下路，孤臣遗恨尚茫茫。

  往事伤心不忍听，苍茫何处吊冬青。胸通八卦穷河洛，气薄三光贯日星。主已蒙尘思内相，公真完节报明廷。昏因争说刘通判，忠义双双万古馨。（公与永昌通判刘节愍公廷标为昏因，节愍之子公壻也。二公自幼即以忠义相切磋云。）

十二、族烈妇德祥妻廖氏挽辞

  千古纲常重气节，孝子忠臣一腔血。妇人事夫如事君，生则同衾死同穴。嗟哉晚近少忠贞，闺中乃有此铮铮。大节几人能了了，立孤况更两难并。家风真不愧世彩，父善丹青追顾恺。青春二八嫔吾宗，齐眉相敬如宾待。生来疾恶性如讐，惟愿夫君过不留。成德由来资内助，直谏敢曰非温柔。试观古来忠义士，往往批鳞逆君耳。一朝疾风识劲草，不肯偷生岂惜死。烈妇当时失所天，幼女呱呱真可怜。倘执愿为良臣说，何妨借口有前贤。即或一死明其志，三尺红绫便了事。又谁就义能从容，乃必为夫谋继嗣。曰若敖鬼其馁而，死如无死死非宜。承祧无人心尚歉，送葬大事谁维持。相爱情深惟手足，庭兰分出一枝绿。问年十四初长成，妾夫有子身可赎。送君远上北邙山，从此无心生世间。妇人原以夫为重，夫死不死有何颜。诘朝检点深闺里，投缳从此长逝矣。时维九月二十七，岁在今上年癸巳。临难自古多遁逃，千秋青史几人豪。妇年二十有三岁，一死岂曰轻鸿毛。吁嗟闺阁罕如此，容颜徒逞倾城美。君不见桃花夫人蜀花蘂，就令须眉说佳士，污节亦甘同狗豕，又不见留状元赵公子。

十三、癸巳未赴秋闱，有传予已中式来贺者，书此发一大噱

  居然场外得观光，遥夺蟾宫一瓣香。姓字轰传登虎榜，乡邻艷羡破天荒。扶摇万里鹏抟易，驰骤三秋燕贺忙。有意吹嘘吹不上，山林捷径笑何妨。

十四、与诸友游石门，遂登汉仙岩

  石门奇峭谁雕鎸，两旁削立岩县县。上有飞泉天际泻，下有潭窟深无边。危途偪仄通一线，仰视俯瞰堪流连。有友远自峰川至（黄介君、俞龙田二君），闻君渴慕情缠绵。一朝触动游山兴，同人着屐争居先（时同游者十余人）。是日刚逢十月朔，稻香晚熟风翻翩。陡见石峰插霄汉，高与天斗如张拳。大石欹倾势欲坠，往来惴惴行迁延。搴裳奋袖掬水饮，振衣千仞穷源泉。攀萝欲上兴未尽，览胜又思游汉仙。汉仙去此四五里，其名我已闻童年。登临山水亦别致，清高不愧小洞天（山寺有小洞天，匾额为黄铭盘前辈书）。奇峰屹立深而窃，瀑布挂壁声溅溅。左旁一水更清冽，漱齿冰冷坚非坚。挥袖拂石白云起，科头箕坐山之巅。放观村落棋枰小，圆山如画排眼前。置身绝顶无障碍，冁然笑拍洪厓肩。因此思游武夷山，三三六六览其全。又思天台邀刘阮，胡麻共饭寻婵娟。然后再登泰山顶，胸中丘壑化云烟。试问诸君有志否？我心此际已飘然。

十五、由延平河赴秋试，舟泊贡川，游一古刹，出门时仰见楣间大书“来做甚麽”四字，不觉失笑

  乘风破浪化龙津，客本狂生自适真。若问此来缘底事，欲寻海上钓鳌人。

十六、由山城回家

  叠嶂高山壮大观，行人直欲上云端。千重屈曲秦关险，百折崎岖蜀道难。过处有山皆绝顶，看来无路不层峦。几回疑已登峰去，尚有凌空石磴盘。

十七、西阳阻雨过重九节

  徧插茱萸忆弟兄，满山烟雨阻行旌。相随堂上心忘苦（随侍季祖宿此四宵），久滞途中日望晴。开到故园思紫菊，食馀野店剩黄橙。夜来屋角生新月，打点明朝趁早行。

十八、日暮投宿张丈星楼书舍

  指点灯光处，前村便有家。多才钱万选，小隐路三叉。近听书声闹，相看笑语哗。主人真好客，话到月西斜。

十九、哭赖君介眉三十二韵

   介眉长余十岁，从予季祖游最久，性直傲，所为文纵横排奡，亦类其为人。屡踬文埸，一衿未得。今年卒于家，年三十有几。

  处士一星陨，友朋双泪垂。儁才卢伯举，佳士傅修期。直谅古应少，英雄我所思。十年呼小友，几辈笑狂儿。似玉葭常侍，参天管久窥。鸿翔连馆日，凤彩共山时（皆与君肄业处）。家塾频频住，鄞江步步随。剪残秋雨烛，赏遍晓风枝。煮茗留佳话，评花有好诗。高谈惊客胆，奇论解人颐。著作名山业，风流绝世姿。千言堪倚马，一字独探骊。月窟天根语，（张东屏孝廉评君文有“探天根而蹑月窟，操鬼斧而运神斤”之语。）铜琶铁板词。（邓谷生广文评君文云：“铜琵琶、铁绰[1]板，唱大江东去，有此豪杰。”。）奇文共欣赏，长思多沈疑（二句集古）。翰苑才无忝（其师薛雨田孝廉尝以翰苑期之），云衢志不卑。莺当终出谷，龙岂久潜池。拭目鹏抟易，关心虎变迟。孙山名久外，李广数偏奇。抑塞天思问，才华世莫知。豪怀流辈笑，狂态俗人嗤。磊落行吾志，文章任汝疵。酒能浇块垒，杯喜酌鸬鹚。一斗豪堪饮，三秋醉不支。经难千佛选，名已八仙追。白玉楼空赴，红绫饼莫持。一生空负志，二老更含悲。没世心难死，临终目尚睢。（闻君已绝复甦，瞋目长叹数声。）人难争气数，君不愧须眉。怕诵安仁赋，谁刊有道碑。九原名士恨，五夜故人思。挂剑怀徐墓，招魂广楚辞。人琴俱杳矣，肠断是徽之。

[校勘]

[1] 绰：原稿误作“棹”，径改。

二十、送杏村兄之官江右

  男儿有志干云上，岂肯低头在草莽。去秋飘海上三山，也曾浪破三千丈。嫦娥嫌我太清狂，月宫未肯容吾往。少年志气终难移，不意奇才更不羁。今日束装将就道，一官出宰载歌骊。平日读书曾尚友，为官誓作循良守。此去西江拭目看，好将政绩传人口。有花可种琴可弹，催科抚字非甚难。令长自是古侯国，莫作寻常俗吏看。

二十一、题画

  丢开世事少牢骚，终日垂竿兴自豪。我亦山中一狂客，欲从海上钓金鳌。

二十二、哭姊

   余长姊适林燮卿茂才，伉俪甚相得，生子女皆数岁而殇。姊生而多病，今秋一疾不起，时余在鄞江，不获抚棺一哭，痛哉！

  秋风摇落到山城，怅望家乡哭失声。分手已难亲泣别，伤心谁与诉离情（时林君亦岁试鄞江）。无儿无女悲千古，多病多愁过一生。青鸟已来妆阁冷，瑶池何处奏鸾笙。

  当年索食常呼姊，保抱提携事事亲。疾痒关心深虑切，饥寒顾我最情真。九原尺地长埋恨，廿载同怀独怆神。无处抚棺空痛哭，茫茫无限泪沾巾。

二十三、记梦二绝句（并序）

   十一月初二夜，寒风逼人，尘虑俱寂。拥衾熟睡，梦游一处，恍惚地近漳州，见高峰插汉，耸拔千寻，攀萝而上，直登绝顶。藉草而坐，遥望隔江诸山，若隐若现，烟涛万状，不可言喻。旁有人云：此山名铜鼓，其前稍矮而有古刹者曰“载止”。余心识之。后从山背下，驾舟而回。已醒，烟痕云影尚在心目间，而鸡声已报晓矣，亟起书之。他日游踪所至，果符梦中所见，益信游赏之有前缘也。

  飘然一梦到名山，远上高峰路几湾。放眼纵观千里小，不知身在九霄间。

  远山远水两茫茫，恍惚游踪近海漳。一自梦回无着处，更从何地问仙乡。

二十四、登石门顶有感

  愧无许掾登山具，空抱昌黎上华心。即此已难身徧陟，况教绝壁更千寻。

二十五、石门歌

  石门之山清且幽，嶙峋石壁何时修？疑是祖龙鞭石到此地，呼之不动皆昂头。又疑女娲炼石补天缺，空中坠石成赘瘤。千形万状妙难尽，十步九折穷雕锼。不见斧凿之痕迹，但闻石濑声湫湫。能消一切尘俗虑，我于此地多勾留。可惜古人少题咏，邑乘尚未穷罗搜。天生如此奇泉石，寻常山水一例收。灵运山贼偷不到，碌碌馀子何足谋。愧余又无柳州笔，流传名胜伊谁俦？山灵显晦固有数，不容人力相强求。他日锺毓果有应，当与岳渎传千秋。

二十六、洞房花烛辞，为金鸿侄作

  听到箫声引凤凰，痴情毕竟未能忘。陶然带得三分醉，又向人间闹洞房。

  玉立翩翩两少年，半含羞态半嫣然。合欢床畔人斜倚，微露桃腮一抹鲜。

  娇痴不见眉双举，羞[1]涩惟将手半遮。几度唤来他不应（古句），萧郎心事乱如麻。

[校勘]

[1] 羞：原稿误作“差”，径改。

二十七、前诗已成，忆在汀诸友却寄

  山中有客号狂痴，自喜年来性渐移。谁料一番痴性动，又从妆阁赋新诗。

  记曾前度闹房时，一首诗成共赏奇。此日怀人增别感，赋诗依旧赏诗谁。

  每念良朋意已遥，况当风雨更潇潇。不知旅馆联床夜，曾否催妆赋小乔。

二十八、将赴鄞江，留别馆中永来、金鸿诸弟侄

  频年奔走唱骊歌，此日装成又赴科。岂有文章高等辈，且从人世阅风波[1]。先登未必蝥弧夺，壮志曾将铁砚磨。不识此行争捷足，中原得鹿是谁多。

  岁月蹉跎悔少年，用功当在廿年前。诸君各具先人志，异日皆为后起贤。插架有书须尽读，挥毫无句不争妍。莫因跨凤吹箫乐（时金鸿侄方新婚五日），连月抛荒到砚田。

[校勘]

[1] 波：原稿误作“坡”，径改。

二十九、舟次岩子前，步行抵郡，途中得二绝句

  舟小蓬低压帽偏，人同坐井妄谈天。舍舟最是登程好，一路山光在眼前。

  行行道出画眉桥，未识谁题二字娇。一自张郎传妩媚，至今游客尚魂销。

三十、哭外舅李能保先生

   先生读书能文章，屡困童试。性和平，雅好清净，焚香静坐，诵经史自娱。家素丰而不知阿堵为何物，其殆古高洁之流欤。

  一夜秋风紧，愁肠百感并。星占高士隐，峯讶丈人倾。挥泪酹杯酒，嗟予是馆甥。往来知夙志，笑语见真诚。扫室自高洁，读书无俗情。说诗匡鼎妙，谈麈晋人清。蓄积家虽富，繁华念早轻。不知阿堵物，谁认孔方兄。昔结应春社，曾寻文字盟。我有不痴叔（叔父楚山、璞山二先生，皆与君同结文社，名曰“应春”），君为同志生。共击催诗钵，俱弹绝调筝。奇思高等辈，巨制冠群英。磊落少年气，瑰奇国士名。胡为竹林渺，复覩鹤驾迎。业莫青莲绍，楼惊白玉成。姓名虚蘂榜，箫鼓赴蓉城。感旧嗟潘岳，弹琴忆顾荣。冰清非玉润，凤卜愧鸾鸣。记得悬蒲节，曾为载酒行。容颜虽瘦损，议论尚纵横。竟作千秋别，空教半子惊。恩情多少泪，哀怨短长更。卓识思承彦，无才比孔明。未能扬隐得，谁与写铭旌？

三十一、哭温绍唐表弟

  绍唐，余祖姑孙，前后与余同砚席者六载。年十五，表叔杏梯夫子携游江右，归益感愤，折节读书。今年十八，竟赴玉楼之召，悲哉！

  自昔方闻远到难，井窥安识九州宽。扁舟泛尽西江月，眼界胸襟具大观。

  阅人阅世感重重，只有诗书可拓胸。思与古人争学问，三更灯火五更钟。

  苦志方期事竟成，谁知天道最难明。九原多少英雄恨，几度搥胸代不平。

  追思兄事已多年，竟尔长辞万恨填。一事最难消解处，白头大母哭堂前。

三十二、冬暮于墙东隙地掘土数尺，移竹植之

  数竿移植压檐高，凤尾凌霄兴倍豪。得地定教增直节，参天从此显清操。虚心几见如君辈，无肉何妨属我曹。他日墙阴枝叶茂，纳凉闲卧北窗陶。

  快覩新枝引凤鸾，平生雅伴结琅玕。居同兰蕙无惭德，室少芭蕉不用弹。指日闻香春放笋，临风有客夜凭栏。子猷无限徘徊意，日日墙头刮眼看。

三十三、诗成阅《随园集》有拟卢公课士移竹题二首，再次其韵

  淇园分得最高枝，迎取龙孙住凤池。潇洒喜瞻青士至，圆通早结主人知。凌云有志无嫌大，择地先春尚未迟。疑是湖州文与可，挥毫泼墨画于斯。

  初来便觉韵清凄，消夏何难解愠兮。斜月一帘枝影上，危墙半角岭云低。独标节概情依旧，各奋云霄志不齐。不待明年沈醉日，数枝摇曳小楼西。

三十四、黄紫标同年戒洋烟书赠

  甘将毒草号芙蓉，竞说提神胜鹿茸。费尽黄金消尽肉，欣然犹自索三冬（洋烟老者有三四冬之别）。

  吞钩容易吐钩难，几辈能将孽债完？只有当今黄叔度，神丹不负戒烟丸（余家君自制戒烟丸，君即用此见效）。

  果然决绝异寻常，撇却烟灯破却枪。志士不为人所料，谁云阮籍竟猖狂。

  易戒岂必真难守，今是方知尽昨非。可怜世上嗜痂者，大都歧路不知归。

三十五、登永定城南平政楼

  微寒细雨养花天，有客登楼兴勃然。春水满溪时走艇，人家绕郭尽栽烟（乡俗多种黄烟）。卌年草屋兵氛旧，三月山城景物鲜。裊裊书声频入耳，使人心醉胜闻弦。

三十六、送黄介君归里

  又向溪头折柳枝，桃花潭水正深时。烟波一艇人归去，云树双峰我费思。英气岂因儿女短（时君有鼓盆之悲），雄心莫叹事功迟。不争旦夕争千古，此志难教俗士知。

三十七、送范永长妹丈之浙

  浙江之山多奇绝，江上峰峦如画列。浙江之水尤奇横，江上涛头一望惊。锺灵有此山与水，出人瑰奇无与比。清奇浓淡各不同，穷达寿夭从此起。五行衰旺理可决，此中微妙谁能说。托术何多鬼谷仙，荒唐大半徒餔啜。安得妙理如君精，阃奥直造徐子平。少年览徧名山水，挟策所至流其声。

三十八、赠二妙轩主人

  我闻新法来西洋，镜中影相神飞扬。传神脱尽烟墨迹，此理使我思徒长。一时奇技推二妙，难得写真更酷肖。手中有笔顾虎头，公卿士夫争聘召。王公学使抡才暇，请君写照真入化。技擅添毫（四字季樵学使所赠）经品题，道路传扬更藉藉。忆昔主人叩我门，索我为书“二妙轩”。我时未究影相法，急欲与君证一言。此时往事一回首，两字署题真不苟。声名太大九州狭，海外流传君记否？

三十九、丞相垒怀古

  君不见龙岩州、漳平县，荒草半邱沙一片。狂风时作万马号，髣髴忠魂来督战。忆昔勤王起赣州，开府南剑招英流。目中久已无胡虏，一心誓把中原收。移屯东江驻此里，六百余年见遗垒。岂无方留松雪辈，早已消沉化流水。功名富贵江上波，惟此精忠不可磨。试看百千万年后，夕阳人过泪痕多。

四十、乡俗新婚有闹房之戏，当即古人催妆却扇之遗意，族弟乐卿新婚之夕，为赋此诗

  偶然朋辈兴飞扬，带得痴情闹洞房。多少两旁人拥立，应惊词客太清狂。

  勉强扶将捧酒卮，犹将罗帕掩桃腮。几番推挽娇无力，正是新人战栗时。

  乘兴而来兴尽归，个中情态尚依稀。不知酒散人归后，可有低声度绣帏？

四十一、重九后十日，与温步南暨族侄臻飞、金鸿游凤彩山

  何必重阳始赋诗，登高有兴尚非迟。避灾不用茱囊佩，陟险惟将屐齿支。红叶满山枫落日，黄云布野稻香时。诸君各具凌云志，莫负山名凤彩垂。

  曾借幽栖住二年，别来七载事非前。故交知己多零落，景物情形半改迁。此日怀人增感慨，几番抚景倍流连。竹林问字今无望，独立苔阶思悄然。

四十二、寄怀黄介君时方继娶

  满阶红叶意萧然，正是怀人九月天。别后又将生鄙态，书来知己缔良缘。弦因续去音弥好，诗以联成句更妍。几度相思隔云水，高谈何日再慿肩。

四十三、哭黄紫标同年（榜登）

  常恐鞭先着，曾将砚共磨。兴因中酒大，功以戒烟多。泮沼惭联袂，天台忆旧歌。（君作《天台山歌》，瑰伟奇诡，余有和章，今皆未能记忆。）伤心吟楚些，惆怅感如何？

  苏子上书岁，为君设帐年（君年十九便授徒黎袍山，学约严整。后负笈从家季祖游，始补邑庠，卒年二十七）。饥驱聊假馆，鱼得岂忘筌。信道是真笃，从师能择贤。论文六载旧，回首倍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