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民国十三年诗（甲子，二十二首）
一、十三年元旦放笔
十有三年新元旦，丘子变例为长歌。往者洪宪改元岁，满腔愤郁无斧柯。作诗聊以托微兴，民国中斩诗不磨。帝号旋除公路死，私谓公义终胜魔。民治重光国永固，辚欧轹美新山河。年纪一诗叠旧韵，无忘在莒相鞭呵。岁序七更韵七叠，四维不张八维蹉。棼如乱丝国大乱，一波未定复一波。始也南北两对峙，继也南北相混和。饿犬投骨争不已，鸷鸟求食交为囮。朝握手兮夕反噬，后弃甲兮前倒戈。名曰护法法益坏，谓将讨贼贼益多。谁兵谁贼不复辨，奸淫劫掠皆娄罗。树根木皮刬削尽，敲筋击髓其如何。争战昔重江南北，蹂躏今及山之阿。民忧惴惴不保夕，天昏梦梦方荐瘥。雄鹅生卵马生角，年年望治空蹉跎。杀人肥己视无睹，醒世谁为春梦婆。我今握管三太息，旧韵不愿重吟哦。但愿弭兵太和会，一声念佛阿弥陀。
二、丁酉房师吕文起先生(渭英)受知后未获参谒，今年海山在浙，寄示师六十九寿诗，谨次韵奉和
感恩知己忆丁年，瞻仰师门倍赧然。一鹗荐难酬北海，三能星幸耀南天。口碑尚在称生佛，诗卷长留号谪仙。吟兴健时身更健，伫看百岁诵初筵。
父老犹能说拊循，一家于越古瓯闽。骇闻濞子甘戎首（报载有“闽兵攻浙”语），倍忆乔仙侍帝宸。破碎封疆谁作主，诛求屝屦屡喧宾。使君休问甘棠旧，旷富无人念怼民。
树帜辞坛慎社开，堂堂宿将健登台。人归粤海无金橐，书著于园（师园名）有玉杯。未老悬车甘拙宦，还乡坐镇仗长才。玄亭莫笑刘棻懒，问字终当载酒来。
两川家法重唐归，廿七年前受钵衣。不善羊公玄鹤舞，空调平子木雕机。支撑劫运才何补，著作名山愿又违。少壮门生今渐老，祝公遥把一觞挥。
三、甲子元日立春
贞下起元逢甲子，更逢元日恰元春。休将旧事重提起，民治从今簇簇新。
四、旧元宵日千谷来东溪，叠己未旧韵为诗两章，叠韵奉和
阻雨人方困，迟云友不来。新晴嘉客至，相见笑颜开。斫地歌谁拔？谈天力莫回。介眉春酒在，尽醉饮千杯。
雷先惊蛰响，雨兆旧占来。（“未曾惊蛰先响雷，四十九日乌隤隤”，农家占晴雨谚语。）火树今宵放，篷门早日开。新诗赓旧韵，乐事记前回。酒兴同人减，居然戒酒杯。（予以病后戒酒，君及友莲、素庵亦少饮。）
五、浔阳周母石太夫人七十寿
绰楔巍峩国典褒（大总统以“慈孝扬庥[1]”表其闾），百花生日醉蟠桃。人间寿世惟慈孝，天上仙姑进酒醪。二陆皆为廊庙器，八闽曾盼板舆劳（仲子幼初大令历署古田、惠安、南安等篆）。留宾截发廉封鮓，懿德千秋媲美陶。
[校勘]
[1] 庥：原稿误作“麻”，径改。
六、又代人作
拜母升堂忆宿欢，周郎曾共订金兰。每从子舍闻馀绪，但愿儿曹作好官。誉著仁声春有脚，褒崇慈孝岁加餐。南闽遥上南山寿，鞭弭惭予未解鞌。
七、龙溪陈澍苍（滉）募修木棉庵，诗以张之
太皇有诏许不死，临死倔彊（去声）尚如是。黯淡滩头清绝水，（《续通鉴》：似道过南剑州黯淡滩，虎臣曰：“水清甚，何不死于此？”似道曰：“太皇许我不死。”按，此语《宋史》作“至木棉庵时语”。）苟延残喘真无耻。古寺壁字惭吴潜，洛阳桥诗谢叶李。龙溪之南二十里（清《一统志》所载。据馀族侄仲惺任教务其地云，仅十馀里），一庵残照秋风里。糢糊血染木棉红，下有丰碑平地起。大书突兀迎人眸，曰宋郑虎臣杀贾似道于此。至今风摧雨剥六百五十年（自宋德祐元年乙亥至今岁民国十三年甲子，计六百五十年），行人下马心拳拳。国贼孳生世不绝，无人发难敢为天下先。吾为天下杀贼死何恨？（虎臣语，载《宋史》。后陈宜中至福州，竟捕虎臣，毙于狱。）臣忠子孝一语千秋传。（《续鉴》：遣使监押之贬所，虎臣以父为似道所配，欣然请行。）可惜太迟社既屋，三闽四广图恢复。五坡岭败厓山沈，淋漓碧血文张陆。宋室南迁局屡变，秦桧主和侂胄战。和战纷纷都召亡，况更阴阳和战眩。玄黄改色马易形，廿年稔祸朝权擅。（《宋史》：王钥曰：“本朝权臣稔祸，未有如似道之烈者。”）军国重事等儿戏，但闻蟋蟀声一片。（似道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入戏之曰：此军国重事邪。）香兰亭子芙蓉阁，集芳园久供耕凿。奸雄末路木棉庵，樵苏指骂贾秋壑。我将杀贼呼忠魂，此庵虽小公义存。愿筑一龛祀香火，巍巍县尉人间尊（《续鉴》：虎臣为会稽县尉）。
八、引夫偕天羽自汕来潮见访
友朋会合谈何易，一别重逢又七年（戊午冬引夫赴漳，相遇于此）。四野哀鸿依旧在（当时送引夫诗有“一语送君凭转达，汀南今日有鸿嗷”之句），中原得鹿果谁先。买山庐阜分云住（引夫结茅庐山为退隐计，“白云一半肯分无”，放翁《寄晦翁武夷》句），沽酒韩江抱月眠。不惜千金珍敝帚，多君肯借印书钱（拙著《后汉书注校补》引夫允任刻资）。
九、偕引夫、天羽、志夫、履堂游韩山
韩山突兀隔江浮，闲共吾宗策杖游。水涨船高桥易渡（广济桥中间缺处以船架板补之，平时水落，高下不齐；是日水涨，其平如砥），风微人往庙空留。千秋橡木无遗肄，片石苏文待补修（天羽发愿补书韩庙碑）。喜见奂轮新讲舍，莘莘学子萃三州（韩山师范为惠、潮、梅三州公立）。
十、谒韩祠
十年几度拜韩祠，愧对先生笔一枝。残石赋留鹦鹉刻，恶溪文有鳄鱼知。江山不改千秋姓，政教长存百世师。兵卫森严行不得，抠衣欲进足趑趄。
十一、长沙苏羲民（轶）喜晤杭城，以诗四章见赠，书此奉答
踏遍东南几赏音，干戈满地梦沈沈。名疑轼辙排行辈，诗和张黎大雅吟（吾友长汀张逸尘、宁化黎季庵，君与倡和甚多）。赤壁放吟怀夏口，玉章珍重认冬心（君得“野鹤散人”玉印，系金农手镌，有题识）。闲云野鹤吾家物，欲共先生住紫金。（君诗有卜筑金山之意，金山为前明吾宗小塘先生手辟，有“闲云野鹤”匾额，今亡。）
相逢一面亦前缘，诗酒神交已有年。不后不先欣薢茩，（君来杭二月馀，拟买舟他往，适予入城．许留二日。）无拘无束偶流连。史碑谷字曾藏箧（君有未损“五谷”二字《史晨碑》），刘阁潮声欲补天（君倡议修复天潮阁）。读到南州高尚句（赠诗有“南州高尚独君清”之句），俗尘万斛愧羁缠。
十二、酬羲民和韵
新诗叠叠带商音，胷次分明痛陆沈。哀到江南应有赋，往从梁父屡长吟。贼氛遍地成张角，义侠何人慕季心。才是相逢今又别，不堪丝柳折黄金。
芒鞵箬笠总随缘，闻道离家已卅年。剩得闲身游历健，何当小筑水云连。烟云海洞留馀地，泉石金山别有天。早晚重来好栖隐，终教十万胜腰缠。
十三、甲子初度日，自丰稔市至峰川舟中作
东西奔走叹劳薪，独坐孤舟度诞辰。一棹丰溪波荡漾，半篙汉牐石嶙峋（汉牐为小河最险之滩）。备尝世味仍为客，却被炎威苦逼人。针线年年空作嫁，浪谈弧矢四方身。
十四、夜宿峰川，对户为歌伎所寓。是日祝其所祀神诞，彻夜喧填，感赋二绝
丝管噌吰爆竹连，声声震耳搅人眠。高歌闻祝花神寿，管领群芳让散仙。
前生我亦谪仙人，恍惚莲花座上身。今夜闻歌增感喟，当年底事坠红尘。
十五、榕城寄祝梅初宗人六十
万山深处好幽居，教育关心卅载馀。有子担簦通法学，门生乘传侍安车。天教白发精神健，人共黄花晚节舒。料得璜溪（君所居村名）垂钓罢，鸿文著述继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