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冶城游草(十六年作,丁卯,三十一首)
一、汉羣一别四年,相寓福州,冒雨过嵩山夜话
游踪聚散等浮萍,朋旧翩然辙共停。软语更阑人不寐,嵩山夜雨一 灯青。
二、翼夜汉琴再过寓斋聚谈,不觉东方既白
檐前昨夜倾盆泻,天上今宵悬镜明。久别重圆如月色,壮游已倦负云程。长言咏叹诗三昧,短榻横眠酒半酲。无限离怀摅不尽,邻家喔喔又鸡鸣。
三、苦雨
二月春寒雨水多,入闽十日九滂沱。秧田正是宜晴候,不识抽针近若何。
四、书闷三首
行止人生不自期,出门惘惘竟何为。红尘未了劳人债,黄绢难裁幼妇辞。欲补旧游偏苦雨,怕矜雄辩为伤时。山村自有田园趣,归去栽秧候未迟。
自分疏慵一散材,腼颜教育妄登台。兹行却被虚名误,末议曾无小补来。千里家山蝴蝶梦,九原骨肉鶺鴒哀。(近接家书,惨遭兄丧。)含悲忍泪伤心甚,惆怅幽怀郁不开。
清明节近倍思家,闷坐春城懒看花。抚髀顿教增客感,陟冈无复望兄嗟。多忧那有浇愁酒,不寐非关破睡茶。处处角声侵晓起,揽人心绪更无涯。
五、三月三日
艳说兰亭脩禊事,千秋人说永和年。我今作客春无赖,孤负风和日丽天。
闽中气候真殊绝,天色晴明更苦寒。昨日裘衣新换却,朝来翻觉縕袍单。
六、汉琴以息楼梅峯唱酬诗韵属和,倚枕不寐得二首
萍漂蓬累未遑闲,易地空怀禹稷颜。人世奔波尘浊满,形骸放浪礼文删。借诗遣兴多伤雅,沽酒浇愁独破悭。准拟春游偏苦雨,月来长日把门关。
人与浮云影共闲,烂羊侯尉久羞颜。雨前茶熟呼朋品,月下诗成待友删。过隙等驹原苦速,守身如玉不嫌悭。年来颇悟参同契,水火炉中紧闭关。
七、感事再叠韵得一律呈汉琴
华清初浴暮春闲,听说阿环展笑颜。礼制周婆惊实显,风存洧女怪难删。一丝不挂真无碍,半面犹遮鄙太悭。曲士未游新世界(澡堂名),拘墟依旧诵关关。
八、苍狗一首
苍狗翻云影,红羊换劫灰。自埋还自掘,何去复何来。同器分冰炭,争春混雪梅。颠狂人尽醉,讳酒说焚杯。
九、闲愁一首
日长偏好睡,夜短易天明。谁识闲愁意,胸中垒块横。
十、闽中
无诸緜邈审知亡,王气销沈霸业荒。竖子独留遗迹在,城南人说耿王庄。
十一、闽俗一首
闽俗婚夕重门洞开,红烛辉煌,任人入看,为赋一绝。
高烧红烛照康庄,洞辟重门喜气洋。一任行人齐进出,婚家争说看新娘。
十二、偕林汉琴、陈勉生、吴剑庸、茂新、李古愚、从弟子淹出西门,过洪山桥寻碑,古寺渺无遗迹,还饮江楼,买舟下万寿桥,登岸而归
结伴西南作胜游,春风十里散闲愁。出城山色青如许,绕郭田畴绿未稠。贾舶远来逢野市,虹桥横亘锁江流。残碑破寺无寻处,买醉相携上酒楼。
闽江千里汇洪桥,曾记来从剑浦遥。一叶乘风真浩荡,卅年回首尚漂摇(弱冠乡试,取道延平过此,已三十四年矣)。高车驷马羞题柱,落日归鸦恰退潮。买棹钓龙台下过,新丰灯火市声嚣。
十三、题郑兰荪(祖荫)《佗城百咏》
归老龙潭(君所居地名)旧钓徒,新诗传诵遍江湖。菩提佛树仙羊石,倂入吟豪当画图。
红黄花史纪开编,正我来游粤秀年。(两广方言学堂为粤秀书院旧址,是年予来任国文教习。)谁觅荒冈埋碧血,更无人说买山钱。(报载,碧葬倡自江君孔殷,时任广府清乡督办,红花、黄花冈名亦其所命,因其人取巧,故罕谈之。)
便蕃战祸满中原,革命先河此发源。写到十年流血史,伤心雨覆又云翻。
通人谁似郑高密,疏节何妨虞仲翔。(诗中《过柯林》有“骨体胡为生不媚,竟教疏节类虞翻”之句。)一部岭南风土记,别开生面自成章。
十四、感事
争三论四殊无谓,乱世多言是祸胎。识得金人缄口意,盆成何至杀身来。
十五、旧岁汉琴悼亡,邮寄七律四章于梅州索和,曾用其韵成四绝句以解其悲。近来榕垣日夕相聚,君犹逢人索和,知其钟情甚矣,再步首韵得一律
玉葬香埋已隔年,征诗到处乞人怜。痴心未免多情累,幻梦犹疑久病痊。再世相期成眷属,返魂无术觅神仙。应知三亚坡前路(女士葬琼东三亚坡),肠断清明挂纸天。
十六、过潮遇刘香亭
曾共林刘作寓公,冶山东麓印泥鸿。思量十五年前事,恍惚烟云在眼中。
鹭江方别林子羽,鳄渚喜逢刘长卿。同是天涯寥落甚,朋踪离合不胜情。
十七、扬轮北上行十里许,至老鼠石闻前行遇盗,折回
行行不得也哥哥,遍地萑苻奈若何。江上长鲸掀浪阔(是日江水大涨),石边老鼠跳梁多。四骐获丑思方叔,(方军门耀治潮,盗贼敛迹。殁数十年,民思之不置。)一苇乘风忆达摩。回向东隄人共讶,压惊无事醉颜酡。
十八、葛教育局长筱汀寄示近作,仆自夏徂秋伏处里门,吟事久废,爰命信儿录《冶城春游小草》奉答,并媵一律
渡海归来笔砚悬,柴门无事日高眠。五噫不敢侯光拟,九叹相看子政传。(来诗有《时事叹》、《花前叹》等篇。)齿长识途惭老马,力微失候噤寒蝉。呼儿检取焚馀草,寄向吟坛一冁然。
十九、前诗未寄有感,再书二律并呈筱汀
骚人一例易悲秋,萧瑟秋心便是愁。胸有甲兵难却敌,眼看沧海正横流。凄凉怕见重圆月,泛滥谁收不繋舟。草木惊心风鹤警,四山烟雨暗层楼。
坐困愁城奈若何,传来消息况多讹。狼奔豕突无藩蔽,凤煮鸾烹有网罗。地傥可埋忧乃绝,天胡太醉笑频呵。苍茫不尽牢骚意,彼此伤怀共一窠。
二十、筱汀将赴全省教育局长会议,思作诗以壮其行。适阅《昌黎集·送郑尚书序》,有云“韵必以来字者,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因用是韵,得诗二章奉寄
首向东瀛负笈回,廿年化雨久成材。研精教育多心得,扶植文明费手裁。挟策万言看此去,树人百获祝将来。寄声珍重前途远,左海婴儿待汝孩。
我亦曾随改造来,空谈愧莫补涓埃。议瓜不脱书生见,画饼终沈故纸堆。此会群英皆领袖,其言硕画自淹该。设施久远收宏效,多士欢腾早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