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老蚕集五（戊子春至庚寅初春，三十七至三十九年，二百五十九首）

一、《邶^[1]风·简兮》之末章，“山榛”“隰苓”而思“西方美人”^[2]，诗人其预知二千六七百年后而为今日之美洲言乎？诗固贤者不得志而作也。戏吟一绝   

西方彼美系怀思，却怪风人早入诗。谁料三千年后事，想思依旧赋云谁。

[校勘]

[1] 邶：原稿误作“{比阝} “，径改。

[2] “山榛”句：《诗经·风·邶风·简兮》中的原句为：“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二、即事一首

客居安邑却猪肝，十载归来耐岁寒。愿望厚生先正德，优游强醉且加餐。陈臻一问惟师孟，宰相三书久笑韩。自分不夷仍不惠，我行我法任讥弹。

三、即事次韵又一首

掩着人皆见肺肝，平生原惯忍饥寒。鱼慵吞饵游濠乐，鹤健翔云饱露餐。敢谓能文高泰斗，谁为执法媲申韩。鲜无点辱晨葩在，本色依然不受弹。

四、追送齐峙青县长（登莱）

仓皇去也万民思，剩有杭川载口碑^[1]。陆橐盈千何足算，刘钱选一久心嗤。勖哉法制人同守，（在明强中学训话，以崇法务实为题，勉诸生养成守法精神，实事求是。）美矣好官我自为。应恐留靴还卧辙，冥鸿破晓渺何之。

[校勘]

[1] 碑：原稿误作“牌“，径改。

五、四月十九日午后三时，电传□□席于上午十二时国大代表以三千四百三十票膺选首任大□□，叔瑜校长有诗志庆，因次其韵

为国宣劳仰独贤，艰难一柱力擎天。那知胜利治（平）平日，犹是分崩离析^[1]年。星拱北辰归德衆，电传中夏竟功全。横流惴惴其鱼患，微禹何人导百川？

[校勘]

[1] 析：原稿误作“柝”，径改。

六、寄海山西京

经年未接故人书，曾读新诗慰索居。尺素忽来连雨后，寸心犹是在山初。一灯校勘身忘老，双屐登临兴有馀。索我金婚旧题句，（癸未嵇园为海山绘《金婚图》，题诗征和，因乱失去，瓠园重绘，海山书来索旧作。）白头梁孟近何如？

七、苦雨

天气阴沈雨脚多，农民无日不披蓑。米珠薪桂门难出，奈此肩挑觅食何。

乡村正是晒烟时，晒趁晴天换米炊。摘下霉生田里死，忍饥挨饿雨淋漓。

八、肩舆往县

三载村居未入城，肩舆冒雨趁朝行。途中幸得天公助，一半浓阴一半晴。

九、过庐丰访千谷老友

时事无多说，何如两眼盲！乾坤今混沌，气魄老纵横。守黑原知白，持醪且解酲。著书身外事，莫学左丘明。

十、连日朋旧招饮，每饮必醉，书愧

疑洽情殷故旧多，三年时序易经过。相看尽道人犹昔，自顾深知鬓久皤。桑梓敬恭除积习，英才造就挽颓波。我来真是徒餔啜，醉后昏昏着睡魔。

十一、农历四月廿七日为去年水灾纪念感赋

去年今日洪流恶，阳候逞威大肆虐。沿河近岸扫荡空，平地惨及内外角。遭灾转眼已周年，穷民露处无一椽。百年元气未易复，勉修人事期回天。

十二、旧端阳

天气晴和日正长，最难无雨过端阳。洪流乍退开船疾，古俗相沿裹粽忙。往事小坪（地名）惊暴炸，今朝大斗称欢觞。那知胜利三年后，兄弟依然尚阋墻。

（原稿此处尚有《连雨》一首，与《念庐诗稿·南征集四（金城后集）·一百〇二、连雨》完全相同，故将其删去。）

十三、读叔瑜校长《五十感怀》诗题两绝句

读君《五十感怀》诗，一片真情见孝思。最是伤心归骨语，沧桑岸谷太离奇。（君奉母辟地潮州，母卒于潮，葬其地。前岁赴潮，拟负骨归。其地遭敌机轰炸，已变成田，葬地不可辨。）

教育原无利可图，滥竽招谤有何虞。知君欲占清闲福，脱卸仔肩作钓徒。

十四、今日春分（旧二月廿二日）

九十春光今已半，愿丰楼外正深耕。落田急迫水浆缺（俗于田锄后放水饮之而耕曰落田），凿石嶙峋溪骨平（吾庐门外溪水如是，非牵对也）。雨势欲来风又阻，雷声才动日偏晴。甘霖早慰喁喁望，莫待郊原旱象成。

十五、伯宽同学七十有诗，书此和之

负笈东溪上，回思卌六年。白头师弟老，便腹子孙贫。旧学温前梦，同窗话夙因。（当年同学惟温生介眉、族子海楼尚在，温生怀清则受课而未在舘。）休谈成与废（原诗有“成废物“之语），敝帚作家珍。

有子贤惟肖，诸孙卓不群。（膝下二十八人，冢孙富乾、富坤毕业明强初中后，本期毕业省立高中，将升大学，兄弟孪生。）优游娱晚景，黾武守清芬。国手能医世，雄心欲建勲。宗风元爽在，老未倦于勤。

十六、海山自西京次予寄怀韵见酬，叠韵奉答

万里长安一纸书，琼瑶报我故山居。吟诗未觉推敲苦，学道依然澹泊初。借一枝栖聊吏隐，成盈尺稿趁公馀。轻车揽遍秦中胜，罩汉笼唐愧不如。

十七、海山以唱和诗寄社友，长沙柳敏泉蜃庵步韵见怀，自言庐被寇祸，藏书尽燬，有“秦燔而后叹无书“之句，再叠韵奉答

我亦庐焚荡尽书，收藏劫后欲岩居。（十八年后辟地居潮，予刻一印，曰“念庐劫后收藏书画之章“。）万方同嘅秦燔再，一炬难求宋版初。腹贮便便知学足，神交耿耿肯分馀。惭颜南社推先进（致海山书有“荷公吟丈为南社先进”语），读罢新诗色赧如。

十八、记梦（有序）

六月二十夜梦中作诗，既醒，仅记“寂寞空山独看梅”一语。既而复梦，恍惚在潮，往会馆，迷其路。时值涨水，遇张君玉琴如生时，指示途径。入一园，石峯簇起，高四五尺寻丈不等。一石刻，武平锺文题，其词则已忘之。过石山，见黄君丽川卧廊下，见予遽起，未与交谈，从侧门出。向东水漫不可前，绕墙南行。又至一处，广池深渊，车头架桥窄甚，两傍护以卍字阑干，曲曲折折，一似水阁。南有台，台下人家待观剧者。从桥阑行，遇一潮安府人员，不知其姓名，彼似相识，知予迷路，云将致电话向县府问之。不待其回话，遂行，桥尽。至一厅事，遇县府人来告曰：“汝外孙已启程矣。”旋又偕一人来，云：“铁僧能谈劫数。”予不之顾，聒耳不休，遂醒。枕上怍诗，纪其事并前梦一语入焉。梦境离奇，真不可思议矣！

惝怳迷离梦境猜，旧曾游地寓公来。湾环曲水不知路，寂寞空山独看梅。强聒铁僧谈劫数，多情县尹告船开。石峯题句池边剧，卍字桥阑拥戏台。

十九、观莲节朋旧四十四人雅集念庐

六月能为天下春（用张亨甫句），荷花开放庆芳辰。亭亭净植生同日，济济羣英德有邻。相与清谈忘溽暑，恰逢微雨洒轻尘。形骸脱畧无拘束，算胜兰亭修禊人（兰亭修禊与会四十一人）。

二十、检阅旧稿有《丁丑七夕祝鳌石先生生日》，用集中《汶上七夕初度口占》韵，与温圣涵县长同作，各得四首。今值戊子七夕，十二年矣，感旧怀人，再次韵二首

生值中原异族并，不遑宁处有经营。难言偏悔身前孽，谩骂何知座上惊。举世无俦惟我独，如何斯浊看人清。继庄心迹差相似，鲒埼亭翁尚未明。

屈指年光十二并，楼头角韵记分营。（周寓宝记庄，温县长住三楼，予住二楼。）鳄鱼江返登堂拜，乌鹊桥填堕地惊。共祝孤怀惟帝蜀，不留遗孽讵臣清。天潮故阁闻犹在，传信传疑未证明。

二十一、笔山邮寄戊子七月初三《七十六岁生日书怀》三章，次韵奉答

闲云野鹤（予曏日自署）伴孤鸿（来诗云：“平生自笑一孤鸿“），得圣人来且复中。剩有鑱长兼臿短，依然海阔更天空。米逢打稻声中贵，人在蛀书丛里穷。晦迹思量重卖饼，滔滔何地遇孙嵩。

但愿襟边有酒痕，新编赠我细同论。（君纂《云霄县志》，致书志局寄赠，最近收到。）著书多载牛腰稿，落职难抛犊鼻褌（用《南史》谢几卿事）。秽史流传皆是魏，香奁寄托别裁温。平生肉食原非惯，宁肯无牙齩菜根（近大牙全拔，上齿亦脱尽）。

四分百岁已三过（予少君一岁），同是羞人说托陀（犹言国老，见《元史·塔本传》）。酒可浇文求覆瓮，（吴邓文渊：“愿死埋陶家侧，化土作酒壶为快。“陆机谓：“左思三都赋成，将覆酒瓮。”果尔不更快乎？一笑！）山防迷路懒扪萝。受银人尽潘鏊脚，（石晋时潘环受牙将鏊脚，银人因呼之。见《实宾录》。）种树吾从郭橐驼。月子弯弯初堕地，照欢乐少照愁多。

二十二、省议会旧同事陈君延香今年六十，有诗见寄，率成一律赠之

卅六年前聚议瓜^[1]，一埸春梦枉抟沙。流亡遍地哀鸣雁，烽火惊天惨斗蛇。患难馀生深有悟，耆英大会盛无遮。跻堂酒共门生载，破戒非同武负赊（君遭缧紲后遵母命奉佛）。

[校勘]

[1] “卅六年”句：原稿作“卅六年聚议瓜”，似在“年”后缺“前”字。本诗写于戊子（民国卅七年），作者于壬子（民国元年）五月任福建省议会议员，恰为“卅六年前“。径改。

二十三、海山以予寄撮景并述近搜得明代乡贤遗著，喜有五叠予韵之作，爰再叠前韵二首酬之

面目徒然貌读书，须长月日迈诸居。生无媚骨难谐俗，人笑孩心未改初。儿戏眼中军灞上，雄图梦里王扶馀。与君万里遥论古，一切惟应付六如。

珍重残零寄子书，铭幽志墓奠慈居。故家谱牒留诒旧，先献文章创获初。致仕存疑符夏五，遗黎传信访周馀。何人更有关心甚，参订归来盼望如。

二十四、哭曾弼一先生

汀南泰斗望崚嶒，瑞应升平合绍曾（先生曾祖竖“升平人瑞“坊）。桑海春秋容啸傲，壶天日月看升恒。惊传噩耗参疑信，恐坠深渊免战兢。五十七年前进谒，童心未化老无能（壬辰初谒先生于郡邸，予年十九）。

梅香（先生书室名）考室乐宽薖，健笔书犹足换鹅。从未客尊空北海，那堪老泪洒西河（闻哲嗣敦五前逝世未久）。全归天上骑箕去，遗憾邻边伏莽多（所居边粤，匪近猖獗）。木坏山颓安所仰，齐声一哭涕滂沱。

二十五、杂感

扩大胸襟与眼光，緜延地久并天长。此心耿耿无时息，终日劳劳为底忙。身似老蚕甘作茧，口贪嘉谷力培秧。生年不百忧千岁，人笑先生不自量。

杯水坳堂置芥舟，豚蹄满载祝瓯窭。分疆立国争蜗角，出塞封侯误虎头。九万里风斯在下，十千沽酒且消愁。无端引起诗人兴，一雁南来又感秋。

梧桐叶落讶秋凉，蚁穴穿隄慎汎黄。何处防微能杜渐，有人异梦正同床。喃喃客似梁间燕，逐逐羣追路上羊。我欲登高遥望海，水天空阔视盳洋。

二十六、有所闻作 

燎原闪烁一星微，白艻黄中步逐飞。不譈截江常责税，无良打劫更乘机。大哀人类真心死，不合时宜满腹非。抑郁牢愁谁与解，民穷物贵岁方饥。

二十七、挽薛稼塘

角逐文埸记并趋，师门先后出祥符。（君于辛卯游泮，予在壬辰年，皆十九，皆出祥符沈公之门。）童年如昨须须白，故纸钻研两腐儒。

流离辟地凤城游，时借杯中物解忧。镇海堂开新讲舍，铎声曾振古瀛洲。

小嫏环室（郭太仆书室名，廿三年设志局于此，编纂七人，丹初因病返家，集泮、香雪住城未驻局，惟君与千谷、筱孟及予四人常驻）共灯檠，包（千谷）华（筱孟）年来已失明。窃幸与君尚无恙，又闻仙去赴蓉城。

九十二龄曾丈逝，清尘前导老人行。龙文（乡名）暗澹无光采，呜咽蚒蛇两岸声。（蚒蛇，渡名，君住东岸，丈住西岸。）

二十八、中秋夜微雨无月

昨宵月好未持杯，今夕持杯月不来。但见当头云气压，旋闻入耳雨声催。敲诗老子吟怀郁，剖饼曾孙笑口开（男女曾孙皆尚未周岁）。记取明年上元夜，阻人泥泞看灯回。（谚语云：“八月十五朦胧月，雨打上元宵。”）

二十九、十六夜月

十四夜，月出皎然，距离正圆尚远。十五夜，微雨无月。十六夜，月轮圆满，恰似中秋。盖是月大建，望当在十六也。昌黎《中秋》诗云：“一年明月今宵多，有酒不饮兮奈明何？”当改作“一年明月未必今宵多，有酒饮尽兮奈明何”矣，为之狂笑，用赋是篇。

天上团栾一镜莹，偏旁魄尚未哉生。当头自觉十分满，正面全无半点倾。怪道昨宵羞怯怯，知应今日望盈盈。明多不尽中秋夜，笑把昌黎诗句更。

三十、赖生守莹，今年九月其母黎太夫人六旬进一，将称家庆，乞言侑觞，书此以勖守莹，即以寿其母

千秋人颂欧阳郑，有子文宗母教彰。欲报春晖寿无极，聿修厥德慰高堂。

三十一、次韵和一初秋感

骚人一例易悲秋，老去天教岁月留。霄汉久无鸿鹄志，稻梁难与凤皇谋。林间桑叶千山下，海上星槎八月浮。远望美人怀渺渺，长生凉夜梦悠悠。

轮囷皮里郁阳秋，几辈能先天下忧。风急忍看茅屋破，月明思趁桂宫游。蓬蓬尘塕扬东海，混混河清记石楼。（县名，在山西，十九年一月廿四日事。）满拟时平年谷熟，狼奔豕突感民流。

三十一、秋感叠一初韵

愁在心中念着秋，秋心那得不愁留。人生识字终身患，雁阵惊寒卒岁谋。谁把洞箫吹赤壁，思骑仙蝶上罗浮。寄怀惟有杯中物，万事都教付谬悠。

虫声阶下乱鸣秋，对菊开尊未解忧。玉宇高寒尘外想，幔亭欢{|萩灬|}梦中游。飘风飒飒郊多垒，凉月娟娟水近楼。坐久更阑人不寐，参横斗转衆星流。

三十二、自责一首

涵养功深怒不迁，扪心自问愧颜渊。为何一触偏生气，枉汝读书七十年（予于六岁破蒙读书）。

三十三、老妻病起感赋

一病垂危浃两旬，偏生不死却回春。百年岂待相偕老，万事无如早反真。债未清偿仍吃苦，劳难暂息更愁贫。我原作客无留恋，寄住人间逆旅身。

三十四、却病

前月中旬，舌胎黄燥，痰多凝结，饮食减少欠口，经旬而愈。

不须服药是中医，百病多由口得之。为戒肥甘兼止酒，养生疏食菜羹宜。

陶诗起晚眠常早，人老天寒最合宜。只恐夜长难睡着，枕边吟兴又来时（“新诗多半枕边成“，余在潮旧句）。

三十五、杂言十八章

事当别是非，不必计利害。利害太分明，是非反蒙昧。

一人存两心，人云不为多。人我无两利，同室常操戈。

人心之不同，传曰如其面。独至争权利，合成心一片。

人人骂做官，做官一班班。昧岂在当局，明岂在旁观。

鸡啄蜈蚣虫，羊齕断肠草。越毒越肥壮，物理真难考。

石蜦拑飞鸟，翡翠攫溪鱼。飞鸟误贪食，溪鱼其何如？

虎狼食人偶，蜂虿螫人常。大者知所避，小者难为防。

浸润易为入，磨磷（仄）难为坚。星火原野燎，蚁穴河隄穿。

恐为人打跌，自己先眠倒（岛）。能肯早服输，何如不打好。

世无正是非，成王败则寇。剖斗并折衡，老庄息争鬬。

书契未兴时，绳用大小结。科学日杀人，其祸起仓颉。

伏羲始为庖，神农始播谷。遂令后世人，营营为口腹。

不要人奉承，但要说好话。逢人说发财，反遭官府怪。

口里不要钱，心中多更妙。富欲并全国，请看今权要。

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因能生死人，见钱眼争觑。

人恶为人怕，人善被人欺。吃亏便是福，取巧终胡为。

作善非求福，作恶未遽殃。但作老百姓，安分守其常。

吾友凌庵言，今日天更低。最肯理闲事，报应无延稽。

三十六、挽郭集泮

清谈雄辩老弥豪，充栋陈编直粕糟。骂座灌夫非使酒，浮船毕卓惯持螯。人生游戏蚊巢睫，家学渊源凤有毛。偏是彼苍轻解锁（三十七年戏赠君诗有“吾辈耐苦苦未尽，彼苍未肯轻解锁”句），汾阳事业付儿曹。

作述当年记七人（修志君与丹初任协纂，香雪、千谷、稼塘、筱孟任分纂，并予七人），两盲于目（千谷、筱孟）四归真。天全惟我甘颓放，羽化输君觅隐沦。见面无多成宿谶（君以予二年一入城，恐不再见十四，岂料去年再见，遂成永别），掉头不顾悟前因。索居枨触离羣感，叹逝伤存倍怅神。

三十七、寿杨仲笙先生八十

刚健精神胜少年，饱经霜雪栢松坚。修期盘马羞称老，尚父扬鹰待访贤。抔土护持乡哲重（数年前尝为明梁迁之先生集墓会），生辰禋祀阁基传，（旧尝为鳌石先生立生日会。丁丑七夕招圣涵县长及予同祝生日，礼成，饮于其家。后又访得天潮阁故址。）安车束帛无加璧，沧海生桑任变田。

三十八、读《精诚报》集泮自挽，知君气定神清，弥留不乱，再赋两律致挽

堂前有子能传业，富贵功名付等闲。（联出语云：“百岁一刹那，把等闲富贵功名都付流水。”）撤手脱离尘垢世，清心勘破死生关。牢骚满腹将消尽，快乐无人肯复还。（《说郛》载：宋人小说家聚谈，问死者乐否？一少年遽应曰：“乐。”衆问：“何以知乐？”少年曰：“如果死者不乐，何以不见一人回来！”）我欲中山赊酒饮，百年几醉刹那间。

轮回说果堪凭信，只恐阎王不汝听。（联对语云：“毕生八不就，若这样腥羶世界切莫回轮。”）地下倘逢唐李白，褌人偕访晋刘伶。颇闻恶浊同尘世，最好逍遥入窈冥。饮酒赋诗应未已，（君曩在西林县署电致邑友，仅“饮酒赋诗，依然故我”八字，盖人传君已死云。）狂言倍忆次公醒。

三十九、有所闻作

因噎岂当真废食，奇闻未免解人颐。贪污翻把设官怪，折阅更将开店疑。偏见歪斜成曲说，高谈容易逞单辞。知（去）乎不知一言判，出话谁其更慎之。

四十、非梦

家家平地起楼台，乐业安居亦快哉。巧可夺天工厂设，货无弃地矿山开。农田水利都兴作，潜艇飞机任往回。言论终当成事实，不妨高调唱将来。

四十一、旧腊初十夜寒甚，室内结冰。翌晨霜重冰厚，油菜受伤，近日收成十不得一。为之怅然

生油昂贵木油稀，（市上呼豆油为生油，以番豆为落花生也。茶油通呼木油。）菜子收成岁又微。灯火无油宁早睡，化身蝴蝶梦中飞。

怎奈年衰老弱身，蚊飞蚤跳扰清神。宵来欲睡浑难着，无梦何曾是至人。

四十二、黄花冈纪念有感

洸洸汉族好男儿，未必英灵死有知。复我邦家遽如此，年年煮豆看然萁^[1]。

明日黄花既过时，留将纪念亦何为。伤心蛮触争蜗角，流血英雄剩烂糜^[2]。

萁^[3]然化灰同尘轻，呜呼！儿童，儿童，今日祝尔快长成，他日毋忘同根生。

[校勘]

[1] 萁：原稿误作“箕”，径改。

[2] 烂糜：原稿作“糜烂”，依韵律当作“烂糜”，径改。

[3] 萁：同校勘[1]。

四十三、海山寄示自陕飞闽，暨梦拜慈坟叠韵诗，次韵寄酬无诸城畔

凌空东返办严成，瞬息秦中到冶城。飞入陕仍飞出陕（君于胜利自渝飞陕），冷然听惯御风声。

韩江一别几何年，回首秋风隔世然（七年与君别于潮州）。积得许多文字债，待君归证在山泉。

人生无毁亦无成，梦拜先茔郁郁城。游子神魂慈母恋，织机声与读书声。

守墓吾今又十年，故山风鹤尚依然。石门剩有闲山馆，孤负挥毫牓听泉。（亡友南湖居士募建水楼于石门，予为之牓曰“听泉山舘“，今扁存而馆已破坏不堪矣。）

四十四、龙溪陈天恩瘦愚任漳浦佛昙前江中心小学校长，叠书索为题字，昨摘张迁碑四字寄之。去书未达，今日又邮书敦督。因念南平陈守治瘦愚与君同姓同字，同称私淑弟子，上年予答南平陈君书有“生来惧蹈人之患，过去惭为物所蒙“之句，爰吟两绝句，寄博一粲，己丑谷雨前三夜   

拈豪曾摘谷城碑，为写兰芬雪白辞。敦督书来谦抑甚，冬烘头脑愧人师。

闽北闽南两瘦愚，同时姓字恰相符。不知谁是陈惊座，博得诙谐一笑无。

四十五、依然四^[1]首

依然歌舞旧升平，鸿雁飞鸣杂燕莺。听说琴弦弹入妙，开场新演献豹皮。

不作诸侯壁上观，冲锋冒险敌心寒。汪錡不死终遗臭，人比黄花晚节难。

前击孚琦后凤山，齐呼皋复国魂还。和亲康乐今何世，梦想黄农虞夏间。

荔支湾上越王台，冠盖纷从日下来。料得今年凭吊客，骈阗车马吼如雷。

[校勘]

[1] 四：原稿作“二“，但本题的诗共有四首，故改。

四十六、题廖尧勲画山水立幅

黄君义辉以廖君尧勲赠画山水属题。予于十五年前曾作《梦境》二十绝句，近日有所感想，重温旧稿，忽睹此图，为之神往，爰成两绝句。前一首系写画中之意，后一首则因《梦境》诗而连及之也。

才向亭中观瀑布，又从桥上望烟鬟。引人入胜无穷处，遍踏前山与后山。

依稀梦境诗中画，突兀林泉画里诗。如此溪山结庐好，白云深处泮安期。

四十七、彼是一首

彼是原无正是非，循环转变异几希。奔流河水清如洗，漫画葫芦样可依。井上嘈馀何事咽，梦中蝶化自然飞。溼灰气燄都消尽，谁似先生杜德机。

四十八、儿童节有所闻作

人言今日儿童节，庆祝爆声何热烈。传来隐隐西山西，听去声声声不绝。那知煮豆然萁声，毕毕剥剥（必必伯伯《考工记》作“薜暴”）连续鸣，豆煮变粥等空城。

歌哭无端又一时，昔年有客赋新诗。旧人可有何勘在，重唱阳关三叠辞。

四十九、辛亥三月廿九日七十二烈士死难广州，民国纪念改用新历，月日仍旧，推算当在四月廿六日，夜中不寐，感而有作

轰轰烈烈奇男子，七十二人同日死。暮春三月杜鹃红，血染羊城作花蘂。纷纷目论笑轻生，援应曾无一卒兵。磨磷（仄）涅缁何济事？纵然扑杀岂能成（张鸣歧字坚白）？谁知一击虽不中，博浪铁椎秦政恐。百六七日武昌城（武昌起义相距一百六十七日），义旗一麾天下动。黄花冈上吊英雄，发难羣推第一功。民主勃兴君主废，欢天喜地一时同。沈沈国魂呼起了，昏昏长夜初破晓。岁周卅八今何如？年年梦寐游华胥。

五十、咏燕二首

星移物换旧乌衣，王谢堂前失所依。觅得新巢完卵去，经营馀力料应微。

送春归去看来归，才插秧田稻未肥。觅食那期鸿鹄志，差池其羽惮高飞。

五十一、挽族子衍达校长

诲人不倦日孜孜，二十馀年任教师。（生毕业立本小学，赴漳习师范，归任教职廿馀年。）志在培才无外慕，功从温故得新知。扶持乡校洪流后，（泰拔中心小学，前年六一五水灾，新建校舍荡尽，迁院前文馆，学童仅三十馀人。去秋，生长玆校，募购校具、教具，今年达一百三十馀人。）解脱尘寰浩劫时。东向乐耕（生所居楼名）楼畔望，承先今幸有男儿（仲子永康今夏毕业明强）。

 

窟室吟藁（己丑夏至庚寅初春，共壹百五十首）

五十二、窟室

此非一时一事之作，信口吟哦，随笔书写，无可为题，因拈章首二字命之。

窟室能容等凿坏，馀生于此且徘徊。人间傥有中山酒，百岁宁须饮几回。

万事都由习惯成，人无饥饱一身轻。三餐饮噉殊多事，不识何人始发明。

茹毛饮血非原始，太始生人不解饥。浑沌凿开人欲起，草根木实是初期。

与君榆罔曾三载，征服蚩尤武力穷。晚慕长生求至道，桥山应悔访空同。

人生原寄死归真，臭腐神奇变化新。却笑刘伶犹未达，携童荷臿日随身。

我是东坡五合徒（东坡自言：终日饮酒不过五合），寻常一饮醉糢糊。钻研故纸生成癖，何似床头置一壶。

以言以貌失人多，又听人呼春梦婆。醒后仍然仍是梦，一生都在梦中过。

莺歌燕语雁鸿嗸，狗吠鸡鸣虎豹嗥。惊破深山僧入定，何人饮酒读离骚。

蝴蝶灰飞大化工，金银烧尽见民穷。闾阎物贱无人问，一例囊同赵壹空。

孟子王齐由反手，谈何容易托空言。油云沛雨苗兴浡，一饱无须说富源。

笔耕墨耒几何年，农不成农剩石田。卯角受书老无用，蟹行文字正当权。

生有胜情无胜具，性躭闲趣带闲愁。断鳌无复娲皇力，天坠徒然抱杞忧。

家酿既酸无可饮，村酤又断更难赊（二者皆近日实事）。青州从事双双至（此亦实事），不必流涎向曲车。

醉后才知酣睡美，梦中惟见故人多。有生怎比无生好，入世难于出世何。

年衰力弱负今生，心血焦枯一不成。昨梦友人（叔瑜）相慰藉，漆园成毁论原精。

剩有丛残踰尺稿，藏山岂必待传人。酱瓿酒瓮随宜覆，我自千金敝帚珍。

纷纷遏籴更平仓，游手闲人竞闹荒。不稼廛囷何处穑，非关不接此青黄。

当暑当年既紾絺，春三秋九与时违。不知天变人衰老，六月寒生尚夹衣。

冥冥擿埴索涂行，大道分歧未荡平。好似盲人骑瞎马，旁观惴惴为心惊。

数米为炊瓶粟空，平生心事讳言穷。路旁不受黔敖食，尚有人甘沟壑中。

饱德诗人先醉酒，何尝不愿味膏粱。螬馀井李将三咽，廉士清操也可伤。

遁园彷彿难为记，梦境荒唐别有诗（予旧有《豚园五记梦境》绝句二十首）。身在梦中何处遁？雌雄扑索更迷离。

苍蝇疑是远鸡鸣，朝士趋朝戒旦声。怪道市中空一哄，人人危惧战心兵。

氓无知识本蚩蚩，却怪庸人自扰之。我既衰龄将就木，只愁不醉不愁饥。

吉凶悔吝生乎动，易理精微未易窥。定静后安能虑得，经言止善几人知。

桃花歴乱李花飞，囬首当时景物非。杜宇催人何处去？声声叫彻不如归。

大巧人言是拙奴，谁知拙也变成愚。农夫释耒停工作，田畔今难静守株。

鸡尸无力任难胜，欲效牛从且不能。莫怪短长书误我，虚明朗照玉壶冰。

听得农家夜守禾，才黄未熟窃偏多。耕田帝力吾何有？远慕康衢击壤歌。

学术画分汉宋途，宋贤鹿洞又鹅湖。门庭水火相攻击，孰是真儒孰伪儒？

漫说内沟由已推，空谈被泽使人疑。匹夫匹妇夫何获？先觉先知觉者谁？

万有何如千日醉，百无聊赖几篇诗（上年平川张永明赠诗结句：“闻己墓有宿草矣”）？九原可作增惆怅，潦倒停杯捻断髭。

故人顼顼久栖蓬，目瞽^[1]何如耳并聋。（千谷书札不绝，因盲于目，须人代读代写，不通讯近两月。）闻道传经如伏胜，人疑负鼓赵庄翁。

盘谷诗人（勷侯自署小盘谷）抱乐观，无须健饭劝加餐。近来兴趣知何似，弦外微音试一弹。

伏枥消磨少壮心，索居无侣自呻吟。登临梦想湖山顶，结伴偕游比竹林。（庚午重九登潮州西湖山，同游七人，蔚堂、履堂既逝世。）

眼光如豆胆如鼷，多口憎玆岂貉稽。兀坐穷庐何所似，醺醺闲瓮养醯鸡。

纷纷雁阵又惊寒，雨过非秋且自安。解识耕芸终不变，此心空阔海天宽。

苗条弱植不禁风，才苦西吹又怯东。安得天清风定日，敷荣滋长郁葱葱。

旧俗遗留值荐新，祀先粒饭未沾唇（新米炊饭不足，予与奎儿、恬孙均未食饭）。东坡软饱吾曾惯（坡翁以酒为软饱），家酿村酤合饮醇（旧酿带酸以新沽配，饮味不酸而陈）。

居者积仓行裹囊，征求数倍百钧强。颇闻方命穷村落，飞走羣惊处不遑。

风声遥沸正周旋，只恐仙居古井堙（字本音“因“，陆机吊蔡邕文：堙与贤叶，因沿用之）。与敌争民怀往哲，当时半壁障南天。

明朝七六度生朝，未免伤今感旧遥。吟到乱中佳日句，梦魂飞越过湘桥。（“佳日乱中增一喟，故乡不及恶溪贤“，六十初度肖籛赠诗结句。）

十载村居适性灵，观莲岁集比兰亭（己卯后生朝俱在家）。九年前记曾逢闰，梓里殷勤再祝龄。（辛巳闰月，俊民邀游其村。予忘闰，观莲节是日张筵为予寿，戚友与会者数十人。梓里其村名。）

皇皇心似鸟惊弓，那有闲情醉碧筒。载酒吾宗人数具，二三朋旧笑言同。（族中十人具酒食，戚友其传、鹤亭、昌应三人。）

传来消息反凶危，送旧迎新又一时。翘企太平终有日，河清可俟寿无期。

来如飞隼去翩鸿，一霎风云变态中。寒暖不时类潮热，杜诗祛疟渺无功。

严城咫尺隔重溟，雁足书迟帀月翎（梅林五月廿八日书，六月廿八日始达）。戎马仓皇人整暇，开堂讲学聚谈经。（梅林设国文讲习社，书来增设讲座。）

温燖冷炙啜残羹，条理闳微复壁成。昔避家雠今国难，柴门私淑赵邠卿。（顷温《孟子》，采诸家之说为札记，邠卿题辞云：“孟子闳远微妙，蕴奥难见，宜在条理之科，为之章句，章别其旨。“《四库总目》云：“歧避难北海时，在孙宾家夹柱中所作。”案，范书云：“宾石藏歧复壁中数年”，不云夹柱。宾石，孙嵩字。《总目》脱“石”字。）

道途听说半传讹，古井依然水不波。我欲黜聪兼去智，风来忘却鞞岚婆。（“风石常吹，地动不息”，见《释氏要览》。）

尧桀纷拏争辩喧，多行桀行诵尧言。我今读《孟》还疑孟，仁暴宁服徒色论。

空谈仁义罢交兵，迂阔安能折宋牼。秦楚固应假仁义，托辞何恤杀人盈。

智愚巧拙异几希，安得壶丘衡气机。示以太冲浩无眹，残年无事祝宗祈。

读书涉猎欠精详，况复衰颓性善忘。信口吟哦随笔写，黔娄饿莩也何妨。（前诗“路旁不受黔敖食，尚有人甘沟壑中”，原作“路旁尚有黔娄在，忍饿甘填沟壑中”，事实误用。高士传：黔娄，齐人，鲁以粟三千钟聘为相，齐以黄金百斤聘为卿，皆不受。死以布被歛，覆足头见，覆头足见。曾子曰：“斜引其被则歛矣。“其妻曰：“斜而有馀，不若正而不足。”与前诗意不合，故改之。）         

迭辞鲁粟却齐金，卿相何加不动心。偕隐有妻辨邪正，歛形布被胜绫衾。（用前注，意专咏一首，兼以自励。）

沈沈夜色黯无光（七夕欲雨不雨，星月暗淡），省得人间乞巧忙。巧极有时终反绌，何如巧拙两俱忘。

淅沥欣传枕上声，甘薯且种且朋生。（早稻已获，皆种番薯。连日不雨，既种且枯，未种泥土不松，苦难下种。甫就枕闻雨声，为之欣然。）天孙肯乞人间巧，愿沛甘霖直到明（一霎輙停，怅甚）。

治河旧策重隄防，欲免其鱼谨汎黄。蚁穴既成横决后，补苴无术叹望洋。

水可载舟亦覆舟，滔天岂必在黄流。申屠因树堪为屋，欲学巢栖且汎浮。

小轮船直达汀州，包老（千谷）杨风（润珊，五代杨凝，式善草书，人号杨风，君工于楷）梦共舟。三五簰^[2]随新涨下，连城溪口话源头。（初十夜梦偕千谷、润珊乘小轮船上汀，过九洲河口，值小河甫涨，木簰^[3]随下，工人已没半身，相与谈连水发源，未竟而醒。）

西妇同船女仆随，银钱挥霍见（贤去声）多赀。不知非想何因梦，倚枕沈疑醒赋诗。（船中先坐一人，西妇携女，仆坐遂起去役。扶妇上，赏以径二寸大银铜圆各三枚；扶女，仆上，赏减其一。询之，银圆一值普通银圆二十，铜圆值五。又见报登相士广告：每位相金八十元，言区区算得什么云。）

久住胡为去若飞，匆匆不恤食言肥。算来一日如三月，采葛诗章未可非。

炎夏曾无暑气侵，先秋早已起秋心。是秋是夏浑忘却，明日中元节又临（十四立秋）。

山村今日过中元，刍豢纷纷宰杀繁。买卖不知谁价贱，清风明言不须论。（养户难养贱卖，屠户贱买多屠而价更贱。）

沦落金城正倦游，故人台海遇归舟。梦中思与偕旋里，话别匆匆不肯留。（中元夜梦在潮，遇访樵自台湾返。予言与同行，君言我不返家，而去。已醒，始觉君去世五年矣。）

不识其名苦费思，凌霄接汉想高枝。先秋摇落因风倒，何怪离离野草萎。

年来粒食正艰难，老去偏教饭量宽。忧患那知天剥复，吾侪恰似隙中观。（和千谷韵）

岂是夺朱真恶紫，胡为执热又扬汤。无言桃李成蹊去，两两同心肯代僵。

偃旗息鼓悄无声，月不推敲句不成。吟苦一生凭断送，那堪坛坫斗输赢。

不敢韩非作说难，经筵睡伏学刘宽。天如坠下堪为被，谚语谐谈具达观。（千谷叠韵见寄，因叠韵二首答之。）

欲觅窝居邵子难，（来诗云：“邵子窝藏安乐法，姑将理数互参观。”）焦冥蚊睫寄巢宽。天池不作鲲鹏化，朝菌灵椿一例观。 

不忍养人者害人，从如归市却归仁。空城闻挟丁男往，避狄居然效去幽。

二千五百年生日，宣圣闻之亦哑然。周夏正争纷莫解，阴阳历改大相悬。（《史记》生年与《公谷》二传不同。以卒于哀十六年，年七十三上推，当生襄二十二年，《公谷》作“襄二十一年公羊十一月庚子孔子生”。《释文》本无月，云上文有十月，庚辰此亦十月也。《谷梁》无月，与陆本合。旧时通书载：十一月初四为圣诞，后以周之十月为夏之八月，改为八月廿七日，后又用阳历。由周灵王二十年庚戌至今岁己丑，得二千五百年。）

誉可升天毁坠渊，才饶书记诩翩翩。何当器识师忠肃，漫说陈琳箭在弦。（《如是》、《我闻》二首）

吠尧吠桀原无怪，忽二忽三近病狂。如是我闻深惋惜，才长下笔便成章。

双星依旧隐云端，旧雨重来慰旱干。天上未遑话耕织，人间宜早备饥寒。（《闰七夕》）

倡予和女蘀风吹，为截长虹隔断之。毁固非难成不易，流传俗谚有廋词。（《闻洛阳桥炸毁》）

呱呱坠地早安排，贫病交侵命运乖。长汝廿龄今哭汝，伤心草草一棺埋。（《哭功侄》二首）

虚生一世竟如斯，孤负重堂保抱期。五十六年如梦幻，不如离垢世长辞。

今年不闰正中秋，雨后娟娟月带羞。为忆荔支湾乐事，盂兰会可有连舟。（《闰中元》）

梦中吊梦梦非梦，云外浮云云又云。谁种萧萧白杨树，明年今节不思君。（《中秋前四夜梦中作》）

中秋天气半阴晴，正好人从路上行。不拜先坟今五载，儿来依旧一无成。

子孙聚饮却忘愁，细夜霏微月色幽。天意昏沈人意懒，不如酣睡过中秋。

祖孙父子聚同堂，梦里分柑味共尝。五十年来无此境，人间天上两茫茫。（中秋后夜梦季祖、伯父、先子有作。）

复雠大义著公羊，汉帜高标树武昌。霹雳一声天地震，至今忧未息萧墙。（中秋节复四日）

痛饮狂吟住醉乡，诗来病酒久逃亡。文中何似东皋子，欲共诛茅懵懂洋。（《答洪榕》三首，茫荡洋俗呼“懵懂洋”，君居山之阳。）

饱学淹通终教职，（明丘聪字亲溪，永乐元年乡举第三，赴京会试以第一人自命，京师人称书簏，任翁源训导。蒋《志》“惜位不称其才”云。）霸才侵夺抗豪强。（明天顺中，李宗政率衆破城，旧《志》云：“愤豪强之侵夺，有司不能禁，故尔，非乱民也，皆君之乡人。”）山灵磅礴锺魁杰，此是文儒武侠乡。

诗笔清华脱颖新，渔洋家法取风神。我今豪气销磨甚，孤负弯强跃骏身。

牢愁仰首祝天公（君近作《祝天谣》），呼吸何尝帝座通。茹苦自甘吾辈分，责辞无用效祈攻。（《和千谷寄怀韵》四首）

养生有主师庄叟，晒腹无书比郝隆。世态海天空阔共，人心胞与物民同。

适然而去适然生，处顺安时那计名（书中以我知之最深，属为撰行状）。何必神伤荀奉倩（君近抱鼓盆之戚），从来懵懂胜聪明。

父书能读俱衰迈，世好同敦似弟兄。但愿力农粗识字，奔腾莫更问前程。

又见神权复扩张，居然岁乐更民康（门额书此四大字）。老人惟愿平安好，醉饱高眠不梦粱。（迎神）

海上传闻有苏武，坐中惊动到陈遵。孟尝招致三千衆，罗汉尊严五百尊。（用古通韵）

我佛舍身惟救世，吾儒公尔在忘私。问心但觉天无愧，负屈何嫌人不知。（慰友二首）

畧迹原心太古民，而今弄假变成真。去炱颜子看偷饭，入市曾参信杀人。

虎死相传不倒威，鸿冥早见最高飞。守身如玉争防碎，缄口惟金益食肥。

光龙洞里鹧鸪声，白石村前满地荆。贼去当兵兵是贼，兵逃作贼贼原兵。

东坡有菊便重阳，阶下离离别种黄。花叶细尖花瓣大，肥饶秋色饱经霜。（今岁重阳已过霜降七日矣。）

栗除莍壳黄收熟（仲笙馈栗），芋去毛皮白晒干。下酒最宜煨烂后，重阳风味饱加餐。

太原公子裼裘来，望气虬须远避开。准备扶馀王海外，空中嘘蜃见（音“现”）楼台。

责人者厚责躬薄，昨日非人今蹈之。彼是是非无正确，庄生齐物论非奇。

量可行船海样深，相形见拙不容针。恰如一石从容饮，杯勺有人力不禁。

柔草凹头阑路劫，黎袍山顶断人行。远瞻近瞩增惶恐，攘往熙来祝荡平。

力田服穑愧群黎，酩酊三杯醉欲迷。无复少年雄畧想（五十年前，嘉应王晓沧广文恩翔赠诗有“少年雄畧拜孙郎“之句），鹪鹩惟愿老巢栖。（《次洪榕韵》三首）

知我移居入醉乡，东皋获稻趁秋香。分来新糯供新酿（近馈糯谷为制酒之需），不和渊明止酒章。

书来近病我能谙（君来书言近患咯血数口），我有良方不谬惭。一味固元鼓峯法，（高鼓峯治咯血症用一味固元饮，予弱冠后患此症，先君命服此方，服之辄效。）心宽气静梦魂酣。

彩舆遇着路亭留，门阀夸张费苦搜。上将军为天子弟，人言旧姓汉桓侯。（出街遇着彩舆停留，门封书“天子弟，上将军“，询知系沈田张姓云。）

天子圣人记姓朱，望衡项也写桃符。烹天子父如豚豕，作圣人师有凤雏。

耄年何事百忧煎，不用安排听自然。栩栩蘧蘧忘物我，与君周蝶梦同圆。

金闺选婿竞传夸，诗句新开禾秉花。一梦离奇难索解，不知春思落谁家。（十月望，夜梦在潮，闻某女选婿，出句征对。询之润珊曰“然诵其出句，云其名为禾秉花“而醒。醒后，仅记“禾秉开花”，而三五六字既忘之矣。）

器小从来本易盈，无知信口肆讥评。狺狺盲吠谁为听，聒耳何须愤不平。

八年僶^[4]俛力经营，负重兢兢惧败成。弛担息肩欣有托，升高扩大仗羣英。（《辞明强初中董事长并校董职》二首）

沉沉暮气未能排，力不从心夙愿乖。号令一新精采变，乡闾群仰李临淮。

六千里外赋归来，犹滞三山未得回。离乱声中吟兴健，心君泰定不惊雷。（海山自西安归，近滞福州，书来却寄三首。）

次万楼诗远寄将，托君珍重压归装。书来转恐洪乔误，快睹人思什袭藏。

丁宁索我近时吟，窟室徘徊息影深。甚欲与君谈隐语，试从弦外赏微音。

道合神交远不遗，山陬海澨证心期。朗吟诗卷二千首，风雨鸡鸣喜可知。（《寄高吹万上海》三首）

消除豪气甘寒隐，洗却铅华爱淡妆。游戏神通招鬼语（君常以卟召亡友谈话），寓言十九费猜详。

去年诗史赠共和（湖南易顺豫著），又听山庐好好歌（君数年前所著）。识面此生料无分，化身长愿侍维摩。（以最近影片奉寄）

今年元旦同辛亥，璧合阴阳旧梦温。又是中华新改革，更（平）从西历再公元。（辛亥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年一月一日，改用阳历，今岁己丑，月日相符，改用公元。）

相携侨友住明强，梦里欣逢许子将（蔚堂）。但道今宵天气暖，不妨同卧竹方床。

忆别新泉十二秋，深情缱绻送归舟（戊寅秋游莲峰归，李子步青自连城县城送至新泉而别）。连宵入梦相思甚，来作蓝溪访旧游。

油菜花开四野黄，去年冰冻惨摧伤。今兹定卜收成熟，灯火家家照夜光。

月季花红菊蘂黄，大寒天气暖如常。经年少雪原无怪，春近冬残未见霜。

千二百斤值壹圆（廿二年春，华猷卿至东山县询得盐价），东山晒海富盐田。只今斤半价相等，说与人听笑妄传。

人道先生不耐咸（予旧作有《不耐咸先生传》），纵然淡食又何嫌。只愁遍体生毛去，秦女华山不食盐。

壁历明朝是立春，眼前己丑变庚寅。人生百岁真容易，逝水流年负此身。（十二月十七夜作）

山乡春至共欢迎，万户宜春帖子更。我自年年虚度惯，闲听爆竹隔邻鸣。（十八）

朋来屠狗善炮烹，忽忆东坡此日生。为奏鹤南飞一曲，今宵星月倍光明。（十九）

冬霜未见白皑暟，春后三朝夜半雷（廿一夜）。田土未松虫豸盛，豫修人事弭天灾。

疑是清明挂纸天，哀哀相续后承前。看他胡蝶灰飞去，耗尽愚民汗血钱。

贫家卒岁一身担，米贵盐荒百不堪。却怪儿童不解事，过年还索马荠柑。（马荠即荸荠，市上不见，柑子银圆壹角一枚，尚不见大。）

骤变严寒雨复连，穷民弛担放闲肩。无工可作心焦急，共说今年是滥年。（方言此字不知是“烂“？是“滥”？姑作此字，以质达者。）

惟有读书偏日短，看三两页既移时。老来读去终无益，合卷茫然了不知。

十二时中半睡馀，三杯午后梦蘧蘧。朝朝越晚眠常早，学得渊明栗里居。

早眠文字债相随，辗转寻思睡着（方音读如“凿“，杜诗：“夜睡何曾着”）迟。腹稿雷霆走精锐，晨兴提笔却忘之。

愿读人间无用书，手拈一卷到华胥。何须妇女知君实，未肯浮夸赋子虚。

土穴帛单卢子值，沙床布箪赵邠卿。大儒旷达赓同调，何事经营筑大茔。（数年前族中购田为予墓地，无力营筑，旁人催促，戏答之如此。二君葬，皆不用棺椁。）

诗文人说呕心成，我是挥毫写性情。何必流传作笑柄，不如藏拙免讥评。（友人属将诗文编集，当为募印，戏答一首。）

怕看海屋岁添筹，只合瞢腾一醉休。有酒尊中长不燥，酣眠高卧愿丰楼。

停云促席望归来，旧学商量美味囬。尔我故交包老（千谷）在，善迁过改益风雷。（海山次予前寄怀韵三首，叠韵奉答，并次其《岁不尽前一日》韵四首，共得七首。）

月旦休评许子将，年来聋哑却非装。艰贞撰述南雷勉（和诗有“遭际艰贞多撰述，蓝溪一叟是南雷“之句），此语中心未敢藏。

非关无病漫呻吟，覆去翻来旧病深。欲觅名医无国手，凭谁察色更听音。

寂寞离羣苦索居，异时妄念久消除。一菴安得同人集，旧侣偕来读旧书？

愚窝名久噪延平（君在省垣，与南平陈子瘦愚多所唱和），我爱伊人重友生。遥企客中酬唱乐，钟镛相应得同声。

楞严佛说与波旬，（经云：如我此说，名曰佛说不如我。此说即波旬说。波旬者，即魔王也。）我我何如我即人。谁是魔王谁是佛，无人我相盎然春。

七万馀言写费时，（来书以《读孟摘记》为荒年积谷，非深冬絺綌，属摘若干条寄去，冗繁难于钞写，当俟馀暇。）辨疑析义复潜滋。何当翦烛重评定，改杜多师是我师。

记上越山卅几年，七星井口话枯泉。当时可惜无诗兴，腾笑山灵枉陟巅。（再次海山同瘦愚登越山镇海楼韵二首并示瘦愚。）

君偕吟侣纵吟眸，旗鼓相当双管收。七十三翁腰脚健（原诗有“不扶筇上越山巅“之句），登峯还上最高楼。

真人不梦觉无忧，我欲忘忧梦是求。康乐别开新世界，笑言常接旧朋游。

附录：诸友来诗

荷公宗丈寄近诗多首，浣诵再三，感慨苍凉中有见道，语内末三首为予作，谨依原韵奉酬，即希教正。己丑小寒后九日，潜庐榕垣未是草

朶云天外忽飞来，珍重开缄读几回。遭际艰贞多撰述，蓝溪一叟是南雷。（老南社友，平日最佩我公及金山高燮，文行并卓，以为有梨洲风谊。）

腾腾剑气古干将，一洗风流时世装。（公近寄吹万诗有“消除豪气甘寒隐，洗却铅华爱淡妆“之句，不啻夫子自道也。）赤水玄珠谁识取，深山大宝久韬藏。

百首新诗窟室吟，唾壶欲碎寄思深。有生怎比无生好（用公《窟室》吟句），恍听如来说法音。

 

荷公社丈寄示《窟室吟》百五十首，中有句云：“愚窝名久噪延平，我爱伊人重友生。遥企客中酬唱乐，钟镛相应得同声。“盖为其同宗澥山丈在省垣与治，多所唱和也。读之受宠若惊，敬次元韵，以发千里一笑。庚寅三月十六日，社晚陈守治拜稿，寄自三山。

隔绝俗尘心太平，徘徊窟室老儒生。闲吟恰半毛诗数，掷地真成金玉声。

 

荷公夫子以近作《窟室吟》见示，感赋四章，呈乞粲正。受业吴梅林待正稿，五月廿八日

自从散学守家园，阴雨连緜日闭门。枯坐有如僧入定，诗筒忽至涤襟烦。

王粲当年赋七哀，西京无象为心摧。霸陵回首长安道，感喟深时念夜台。

何如饮酒读陶诗，岭海东坡尽和之。一样吟成冲淡语，新凉秋好稼轩词。（辛稼轩词：“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新凉好个秋。”）

人境为庐事不虚，地偏心远岂欺予。柴桑穷巷离深辙，不见当时显者车。

[校勘]

[1] 瞽：原稿作“[|鼓耳|]“，查字书无此字，依诗意当为“瞽”字，径改。

[2] 簰：原稿误作“篺“，径改。  

[3] 簰：同校勘[2]。 

[4] 僶：原稿误作“绳“，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