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大地的泥土芬芳 ――评长篇小说《乡亲们》(练建安) 练建安 上传

单篇 作者授权首发

816次点击|3次点赞

赞一下


山村大地的泥土芬芳

――评长篇小说《乡亲们》

 

      练建安

 

当我一口气看完《乡亲们》(中国作家出版社,2011年5月出版)时,我沉浸在小说所营造的浓郁的乡土氛围之中,我呼吸到了久违的客家大地的泥土芬芳,很长久的时间里还在发愣。著名评论家傅翔说,读到《乡亲们》是幸运的,因为小说是如此的精彩;也是不幸运的,“因为,我们想写的,被写掉了。”对此,我深有同感。

正如《乡亲们》责任编辑懿翎所说:“小说以地处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客家乡村为创作舞台,揭示解放6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前后中国南方乡村农民群体的命运遭际和心灵秘密,尤其是转型时期他们所遇到的种种问题,以及新农村建设中不容回避的现实矛盾。” 懿翎认为:“作者从血脉深情的感受出发,浸润数十年的精细体察和温情关切,真实地勾勒出农民大众的生存境况……作者以忧患意识、悲悯情怀和独到眼光,展露真实人性,透视底层百姓的疾苦和内心世界,刻写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并艺术地展现这一深切的体验。”
  “乡土”是《乡亲们》的主题词,色彩斑斓的乡土意象、浓郁的客家民俗和田园风光、原生态的客家方言及俗语、生活在客家乡村的读者心领神会的生计方式和亲缘关系,小说《乡亲们》生动形象地展示了20世纪下半叶到本世纪初闽粤赣边客家乡村生活的生动画卷。

《乡亲们》是由二十多个中短篇小说的合成,各自成篇,又互为映带,形成“互文”现象。有评论者认为这是一种创新,其实,我更愿意理解为作者向我国传统的古典文学致以敬礼。我们在《乡亲们》中很容易看到《水浒传》等古典名著的影子。有资料表明,作者的家学渊源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传统的古典文学。或许,作者在写作时,“说书人”描声绘色的场景已经淡忘,但深入他们骨髓中的文化因子,被适时地唤醒了、激活了,随物赋形,摇曳多姿,因而满卷烟霞,妙笔生花,若有神助。

《乡亲们》的客家语言特色被读者广泛注意。生动活泼的、具有客家地区特有的泥土气息的语言、俚语、俗语的大量运用,既使相关地区的读者具有绵延不绝的亲切感,也赋予了文本强烈而鲜明的客家文学特色。《乡亲们》一开篇,就引用了客家经典童谣《月光光》:“月光光,秀才郎;照岭背,鸭洗菜;鸡公砻谷狗踏碓。亲家来,姐姐到;天上星宿摘唔到。糯米粉,白砂糖;做得佢们尝一尝,唔话涯们冇排场。”尽管《月光光》在客家地区不同乡村的流传中有些微的变异,但这是客家风情风物的特殊符号却毫无疑义。通读《乡亲们》,读者可以发现,小说中引用客家山歌、谚语、歌谣、俗语恰到好处,乡土味、客家味赖以凸显,形成客家乡村特有的人文场域,书中人物由此变得立体、丰满起来。

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客家方言词、词组或短句,如 “霸坑鸟”、“后日”、“有食有嬲”、 “火头”、“嬲耍”、“布娘子人”、“洗裙汤衫” 、“闪狗不是呆子”、“禾笔子飞过”、“过桥兜匾”、“真个咁吹过”等等,比比皆是。客家人是汉族南迁的一支民系,大致形成于唐宋时期,是以客家话为唐音,同时融合了百越族的一些语言要素。“霸坑鸟”系指独霸山坑的恶鸟,比喻社会生活中独霸一方的恶棍;“后日”即“大后天”;“火头”与古汉语相同,如《水浒传》中常提及的“火头”,现代汉语指“炊事人员”;“嬲耍”即“玩耍”;“布娘子人”即“妇女”;“洗裙汤衫”即“洗衣服”,更有动感;“闪狗不是呆子”是客家俗谚,意即“躲闪恶狗的人不是呆子”;“禾笔子飞过”,“禾笔子”为麻雀;“过桥兜匾”即“过河拆桥”;“真个咁吹过”意即“真是太可怜了”。“吹过”即“可怜”,在客家话的语境中,说某人“咁吹过”,说话者充满了悲悯的情怀。

犹如锋利刀刃的两面,《乡亲们》运用了大量的客家方言词、词组或短句,对于客家读者而言如饮甘露,认为是简洁、生动、传神,意蕴丰厚;相对于非客家地区读者而言,则可能形成一些阅读障碍,以致于作者不得不在小说中不断地添加最为直截了当的夹注。这样,读者的阅读节奏或情绪被时时阻断,小说图像可能由此变得有些破碎。如何在乡土叙事间适当引用地方方言要素,已经成为乡土小说创作中不得不面对的一大难题。从这个角度来说,《乡亲们》作出了可贵的探索。

“贴着人物写。”是我国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的经验之谈。《乡亲们》正是贴着人物写的客家小说。父亲、宝哥、发哥、虎腚、大伯母、霸坑鸟、有富古、牛皮舅、发贵狗、两性人、广播筒、王晃子、屠者、赌徒、花心男、倒贴女等等,一系列栩栩如生、个性各异的形象,丰富了中国农村小说或者说客家小说的人物长廊。小说中的“父亲”,正直、慈祥、善良、勤劳、有文化、自尊自重、灵活机变、通情达理。这一人物,可以说是客家乡村社会得以正常有序运转的脊梁,是客家“耕读文化”的传承者、儒家传统道德规范的维护者,是客家乡土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笔者认为,“父亲”是《乡亲们》人物群像中最为成功、最为精彩的神来之笔。

大家知道,《乡亲们》是钟兆云、钟巧云同胞弟姐合著的心血之作。弟钟兆云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会长、福州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刘亚楼上将》、《辜鸿铭》、《国之大殇》、《商道和人道》等30部著作。姐钟巧云因家境贫寒、为确保兄弟读书而自愿辍学务农后,仍然钟情于读书写作。数年前,著述丰硕的钟兆云觉得应该“为父老乡亲立传”了,其创作应该适当“转型”。对于闽粤赣边的客家乡土,姐弟俩生于斯、长于斯。长大成人后,一个走向城市,身怀绝技却对乡土熟悉而又陌生,因为成长而熟悉,因为远离而陌生;一个坚守乡土对乡村社会生活了如指掌、爱好文学而力有不逮。于是,心息相通的姐弟俩通力合作,累积数年心血,推出了洋洋巨著《乡亲们》。

或许是长期的人物传记著述实践的影响,《乡亲们》许多章节的真实性甚至逼近了纪实文学。作者在《后记》中写道:“需要提及的是,书中人物和事件虽然其来有自,但都是经过艺术化处理了的,本书体裁是小说,综合了诸多原型,切勿对号入座,如因巧合雷同对一些乡亲有不恭或冒犯之处,教请见谅。”

要较为客观、全面地评论《乡亲们》是很困难的。在笔者看来,《乡亲们》不仅仅是闽粤赣边客家大本营范围内继粤东作家长篇小说《围龙》之后的又一力作,也应该是闽西客家作家《大山寨》、《海峡情缘》等长篇小说的先声,其“原生态”文本范式的意义或许将远远超过小说所描述的社会生活本身,而《乡亲们》的文化社会学的意义,也可能远远大于小说的文学探索。

钟兆云有“文坛赵子龙”之称,白马银抢驰骋传记文坛多年,“九万里风篷正举”,复有“直捣黄龙”之势。此番“转型”写作长篇小说《乡亲们》,誉者以为是“华丽转身”。可以预见,这一“华丽转身”是一种必要的探索和实践,当他娴熟的传记文学创作手法及深厚的历史功底和客家乡土文化及小说创作技巧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类似于“原子裂变”的现象即将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厚重的、经典的、大气磅礴的作品将应运而生。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