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丰楼杂记 卷三 (上) 闲夫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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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丰楼杂记

 

一、九一和尚[1]

县北六十里圆通山,跨杭、武二县界,高冠诸山,其顶平衍。明清之交,僧九一创宝殿层楼,备极弘壮。中有四[2]洲亭、洗月池、犁云亭、佛子水、冷石泉[3]诸胜,周围垦田百余亩,为邑中丛林,他寺僧恒受戒于此。旧志载:僧为江南人,尝业儒,遇明季而逃禅者。父老相传僧明进士,任某官,鼎革后[4]于此,固明遗民也。今遗著有《圆通山各咏》七律三十六首。读其诗固非寻常游衲,盖亦一奇人矣。《天潮阁集》有《黄梅山拜九一和尚塔兼呈其法嗣幻机大师二首》,起语即云:“何事归太早,不待远游人。”自注云:“师建法幢吾杭三十里,唯寒山、片石相与往还,洎予归杭,师已圆寂。庚申夏游黄梅,梦师黄衫偏[5]袒,揖予就坐,劳苦甚悉。迨辛酉秋,予避暑圆通,幻公邀予游黄梅,其夕复梦如前,岂师未白之衷欲待予一启耶?何相须殷而相遇疏也?屈子云:‘往者不可待兮,来者吾弗与闻。’予与九一师实抱兹憾云。”

观此,九一固无可蘖庵之流也,所往还之寒山、片石,当亦明遗民而遁于禅者,惜不可考矣。长汀黎大参曾先生(士弘)《托素斋集》有《寄圆通山半石堂头》及《圆通归重寄半石老人》二诗,所谓半石老人者不知即片石否?其《重寄半石老人》诗[6]有云:“三时齑粥留单满,五尺琅琅函妙墨新。”自注:“山中常住淡泊薄,日出九一老人手写经卷相示。”疑半石即片石矣。又诗注[7]“时翯坪到山开讲。”别有《寄翯坪老人》诗[8],起四句云:“汉曾与细与题诗,四十年间素丝经。得就公谈今老大,问何人在旧交知。”自注:“翯坪公住汉仙静室。汉予旧游地,偶询昔日交游,无一人在者。”是住圆通者,又有翯坪其人,大抵皆明遗民而遁于禅者也。

[校勘]

[1] 本篇参见《上杭县志·卷三十五·方外传·九一和尚》(民国二十七年版,2004年重印本,第1088页),(以后简称《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

[2] 《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泗”。 

[3] 冷石泉原稿作“水冷石泉”,“水”当为衍文,故删;《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冷石泉”。

[4] 剃:原稿“{∣艹∣}” ,似为“剃(”之误,径改

[5] 《天潮阁集》作“褊”。

[6] :见《托素斋卷四七言近体

[7] 诗注:系《寄圆通山半石堂头》诗首句之注。

[8] 《寄翯坪老人》诗:同《托素斋卷四七言近体

二、香林上人[1]

明信州郑胄师(仲夔)《耳新》载:“香林上人[2]住闽杭之上通寺,有种种异”检旧志,香[3]林上人明万历、天启间开建丛林于云峰寺,寺在县北覆箩山,亦名上圆山,上有金玉顶几峰、挂榜石诸胜。予家去上圆山[4]八九十里,与圆通山皆有志游而未偿所愿者。香林上人灵旧志无闻。家实亭先生(嘉穗)《东山草堂集·募修云峰寺引》曾述香林上人苦行并开辟兹山原委,亦不及其灵,特录出以补遗阙。

《耳新》载:“香林上人居闽杭之上通寺,戒行精严,时露灵异。初至开山,水源浅薄,不足供山中用。师因枯坐泉侧,废寝食者七日。忽一长蛇盘绕其旁,师嘱曰:‘汝为龙,曷悯大众使水源出乎?’嘱罢,蛇屈曲蹒跚,若唯唯听命,遂不见。是夕,泉涌忽出,自是汲取不竭。由寺左旋层崖梯级而上,另构一静室,留一僧供焚扫。晨钟暮[5]鼓,时有虎来叩门,僧奔避不敢往。师遂独往,果遇虎。叱曰:‘若亦具灵根,不当随众礼佛耶?’虎闻言,低首而去,因不复至。寺旁有桃树,临崖百尺,一日师偶曳杖往,值桃实甚盛,见樵夫、牧竖冒险摘取以食,师恻然,指树而言曰:‘若亦安繁其实,将恐误[6]生命不小。自今以往,愿且开花无结实耳。’明年果应其言,至今桃花烂熳都不结实。闽人相传为香林三异云。”

按,吾杭无上通寺,殆因香林居上圆山而误欤!

[校勘]

[1] 本篇参见《上杭县志·卷三十五 方外传·香林上人》(民国版重印本,第1086页)。

[2] 原稿空白,依本篇标题当为“人”字。

[3] 原稿“无”径改。 

[4] 上圆山原稿作“上上圆山”似前一“上”为衍文径改。

[5] 原稿“幕”《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暮” ,据此改。

[6] 原稿“其”《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误”,据此改。

三、牧原和尚

吾杭明亡殉节职方司主事李弘庵先生(鲁)《烬文集》有《请牧原和尚序》,言其幼习举业,壮岁参禅云云。大抵明人援儒入释,如阳明、白沙之学,皆儒入释者也。玩其文中意义,非以参禅,实以讲学,未知牧原为何人?辛亥在两广方言学堂,同事罗幼珊拔贡(师杨)言:师为其邑人,俗姓何。然未及详及出处。因邑中修志,致书询之,覆书语焉不详。其后辟后居潮,幼珊哲嗣香林任广东国立中山大学教职,再致询之,答考甚详,登诸校刊《文史研究所》第一期[1]。略以“牧原,兴宁县人,姓何名南凤,字道见,出家名觉从,字知非,称半僧先生,或称牧原和尚。生明万历十六年戊子,年十六食饩,偶阅《坛经》心动,遂落,父强携归。万历四十三年举于乡,会试都遇黄山谱门禅师,遂决意出家。清顺治八年,作偈别大众而逝,年六十四。详程乡李二何太史所作《塔志[2]铭》及自撰《半僧先生传》。

[校勘]

[1] “登诸校刊”句指国立中山大学《文史学研究所月刊》第一卷第一期(1933年)“学术通讯”栏(104110页)所载之二:罗香林的文章《答丘先生》。该“学术通讯”栏所载之一为丘复的来信《关于牧原和尚的年代问题及<后汉书注校补>的出版消息寄罗君香林》(参见本书《补遗诗文·补遗文·十四、关于牧原和尚的年代问题及后汉书注校补的出版消息寄罗君香林》)。

[2] 原稿“末”,据罗香林《答丘先生》改。

四、至道禅师[1]

旧志卷十二《仙释门》载:至道禅师名性戒,本吴中人。六岁从闽县僧敬心为徒,及削槃[2]年二十,闭关历五寒暑,博通经典。一日书壁云:“出家不成佛,心中思何物?”遂遍叩诸方参学。明崇祯间至县,结茅[3]庵于小吴地之马头山。顺治三年,僧腊五十七,预制一龛,端坐示寂,遗命僧众,六年后依教焚化。至期启视,肉色不坏,骨节珊然,里人惊异,即真身漆之以金。同治志增注:“按,师古田吴地人,师本里吉当山僧敬心,从闽至县讹传。”凡二十二字。又卷一载:“马头山,昔张志道得道于此,肉身端坐,后人饰以金漆,祈祷如响。”

按,至道禅师不知即张志道否?观《仙释门》所载,名性[4]戒,不详其姓,且“志”、“至”音同字异,所云“后人饰以金漆”云云,二处所载似非一人。同治志增注似以至道为本县人,非吴中人,亦不指明即张志道。顺治三年,即隆武二年,九月五日始入清,大抵讹以传讹,无稽傅会,殊不足信。而旧志率笔记载,自相矛盾;增志又率臆致辨,令人益坠迷雾中矣。

[校勘]

[1] 本篇内容亦载《上杭县志·卷三十五  方外传·至道禅师》(民国版重印本,第1087页),文字略异。

[2] 《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染”。

[3] 原稿此处为空白,《上杭县志》(民国版重印本)作“茅”,据此加

[4] 原稿“姓”,径改。

五、汀州画家李森

吾汀前清以画名者,盛称瘿瓢子黄慎、李珠园灿、上官竹庄周及新罗山人华嵒,皆有诗画[1]传世。盖古之善画者,无不工诗;其不能诗者,其画亦必落俗而不能入古。昔人云:“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良然。偶阅《东山草堂集》,又得善画者一人,曰李森。其言曰:“旧闻吾汀总戎官新粉一室,命画史李森图百蠏游江于其上。李初不敢下笔,精思累日,至忘寝食。忽跃然曰:‘吾得之矣。’亟命童子市茄一担,不择大小皆煮熟,即取茄杂投粉壁上,随复除去。因视茄影点染作蠏形,缀以水草,疏密横斜,错综尽致。总戎瞿然称善云。”文载《与汀州王时斋学博书》中。观此,李森之善画可以想见。而其画流传甚少,汀人亦无道¨¨者,吾意其心思奇辟,其人必能诗,僻处山陬,无人表扬,致令湮没,为可惜也。丙子春暮,偶与李子步青谈及寒泉先生《冠豸山房集》,李言先生与林赤璋、李森四人[2]隐于冠豸山,号“四愚”,森曾于清廷考画,列天下第二,求者跃至。避乱居此,不肯为人役。载入《福建通志》。是森为连城人矣。丙子清明前五附记。

[校勘]

[1] 原稿为空白,依文意当为“画”字,径加

[2] 四人据《冠豸山房集》所述,另一人为童日鼎。

六、新罗山人

相传新罗山人年十许岁,往浙江山中习造纸业,酷好图画。一日,拈木炭画牛于门,有画师过而异之,赏玩不已。徐曰:“惜腹太大耳。”山人闻言,俟画师去,加树于其上,为牛擦痒状。画师回经其地,大惊。盖牛腹为树掩,不觉大,其真神笔也。遂造纸厂叩其主,询以何人所画,主愕然,既而曰:“当是徒弟胡涂。”画师愿携之去,教以绘事。驰名江浙间,而里人不知也。山人所居曰华家亭。曾旋里,值修葺宗祠,主事者令画壁,合族哗然,以其未经众许可也,罚令拭去再垩。山人自信画可传世,一夜复画其壁而去,自是不复返里。华族神其画,谓祠曾经回禄,而画壁岿然独存云。山人流寓杭州,先署白沙山人,以华家亭属白沙里也;继署新罗山人,以上杭为古新罗地也;所《离垢集》,道光中华州牧时中刊印以传,上海书坊改其名曰《新罗山人题画诗集》,以便求沽。钱塘丁氏复搜集外诗为《离垢集补钞》,由聚珍仿宋印书局印刷以传焉。

七、蓝约三先生遗事

幼时观傀儡戏演蓝约三事,祗知蓝为邑之庐丰乡人,官安仁知县。有吴良心者,(编剧者盖以其人之无良心耳,疑非人之姓名。)袱裹百金憇于亭,忘携袱行。樵夫拾得之,归而纳诸其妻。妻曰:“过客终年辛苦,有此金,失之将无以安其家。吾夫妇力足自食,需此银何为?盍还诸。”樵夫从妻言,还诸亭。果有仓皇流涕而来者,自言:“往外营生,回里度岁,小憇此亭,忘携袱去。中裹百金,失此则一家无以为养。如有拾得者愿以半酬之。”樵夫以其言符,遂举袱还其人,其人以半相谢,樵夫不受,曰:“百金吾不欲,需半数何为? ”且曰:“天色已晚,前途旅店远,盍至宿?”其人感谢不已,遂偕诣其家。吴艳其妻之美,顿变初心。翌晨临行言:“袱中实有二百金。”控诸安仁县,诬樵夫邀宿其家,而盗其银。县传樵夫至,樵夫以实告,蓝不信,笞八十,系之狱,限日缴出。其妻闻之,以祸由己作,焉得银而缴之?不缴则夫将瘐狱中,决计投河自尽。适某大吏泊舟河干,见妇悲哭将投河,命仆往救之。询知颠末,大官曰:“此小事,吾畀汝百金,送缴公堂可也。”妇拜谢而去,将银缴县,县举以还吴,而出樵夫于狱。某大官杂众中,连呼:“好清官!好清官!”蓝责问:“公堂何人说话?”某大官从人中出,蓝错愕。某某大官责蓝“清而不明”,奏罢其职,并罪吴,将银悉畀樵夫。

幼所观剧如是。稍长,阅县志始知,约三者,蓝先生正春之字,杭城大忠庙前进士坊即为先生而立者也。旧志《德业传》载:“先生雍正甲辰进士,事亲笃孝,有古人‘一日养不以三公换’之风。母年九十三卒,始谒选,授安仁令,有惠政。越二载告归,筑‘考槃书室’,日以著述自娱。所有《四[1]书一得录》、《考槃录》等书。卒年八十六。”而不载因事罢官之。相传先生实因罣误先行辞职。演剧之事,未必其无。因君子可欺以其方,佥人多诈,乡人朴实,易为所掩。况樵夫还金而殷勤留宿,与吴受人还金、投人栖宿而灭良反噬,一仁之至,一不义之至,皆为世不经见。故剧场之上,樵夫极口自明,而吴一一辩驳,问官不为所蔽者鲜矣。清而不明,尚非贪婪受赇者比,又何必为先生讳乎?先生著述就湮。邑中修志,包公千谷访得《四书一得录》残本,并漳浦蔡文勤君(世远)序文,知先生肆力程朱之学,非浮薄无根柢者。而剧中至以丑角饰之,使乡愚鄙夷其人而不屑道,故与其讳之而疑惑后生,不若直白表,使天下共见之为愈也。

[校勘]

[1] 原稿“诗”,径改。

八、速报公王

愚人信神,牢不可破,一木一石,动云有神而膜拜之,殊可笑也。光绪中,族父成标白手起家,晚年因商业失败,致心绪麻乱,一似患神经病者。有玉镯一只、玛瑙一方,视为至宝,言中有物蠕动,其实瑕也。特往潮汕,将访识宝者而售焉,乃空费资斧。归而设神位于蓝市墟坪榕树下,称为“速报公王”,朝夕膜拜,人皆窃笑。知其事者,谓潮州城隍有速报司,即俗呼罔两鬼、一见大吉之类。乡俗呼神为菩萨,潮人则呼为老爷,故呼速报老爷。不一二年而拜者渐众。又一二年而设神龛、筑坛屋,香火甚盛。向之非笑之者,亦从而拜跪[1]之矣。祸福惑人,最易动听。任指一木一石,苟曰有神凭焉,一二人倡之,千万人必众而和之。惴惴然唯恐敬礼不至,即遭神怒,而降之殃。一切听命于神,一似得神保护,衣食即不忧缺乏。此游手之所以日多,而实业之所以不振也。

[校勘]

[1] 原稿“跑”,径改。

九、地震戏院

七年地震,潮汕特甚。潮州城内压毙多人,沿街绰楔横额俱圮,或曰此为民国之污点,巍峨高树横跨街衢,非圣旨则皇恩,故扫除之。汕头一埠闻压毙千人,某戏院正在演剧,值旧历新年,游人热闹,院倒塌,观剧者数百人同时毙命,亦可谓死于安乐矣。近世地震之说,有谓火山爆裂者,有谓地壳断层者。据报载台北测侯所言,此次震动由于第二说,测其震源当在今丰顺县地,然亦未尝较他处有何等剧烈也。

十、香港火烧戏院

汕头戏院压毙多命之十又二日,是为旧元宵,香港有跑马之,一时观者麕集于某楼。楼之建筑高厂宏大,有屋顶花园,登高远望,可容千人;楼之下层失火,观者人山人海,惊惶失措。楼本有备天梯,无如出口路狭,逃命人众,秩序大乱,彼此争先,拥挤不能前。虽有天梯无所用之,千人同归灰烬。因思吾国人自私自利之心重,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至于己既不能自全,宁可使之同归于尽,必不令他人独得安全,此为国人之通病。嗟乎!贪一时之热闹,毙多数之生命,是又较汕头戏院之震死为更惨矣。

十一、檀斗生卖秀才

自来司文衡者,受赇胆大无过檀斗生(玑)。辛丑考试,临汀院门如市,穿草鞋、负包袱亦可直入学之室,与之分庭抗礼。兑银者,檀必亲自送茶,其银皆檀亲自点收,俨然一交易之肆。武科已停,公然照旧发卖。是时,汀州邮电未通,民智闭塞,报纸之输入尚少,故一任贪婪狼籍,无人敢发其奸。永定某里,取进文庠十人,武庠九人,有“十文八假货,九武半真才”之谣,以武案首亦出半价乃取入也。江某定价买武庠,榜已出矣,而银不入,以为可以骗取而无如我何也,檀竟悬牌剗除,另易他人。时谣歌甚多不胜录,曾记一联云:“斗大能容,任尔十斗、百斗、千斗、万斗,括尽九府二州犹未足;生真不幸,无论童生、附生、增生、廪生,读遍三坟五典总无功。”切檀之别字为之,可想见士气之愤郁矣。郡守张叙墀(星炳)尝对人言:“此虽由学使之胆大妄为,亦由汀人士之无智识而幸进,使汀人士相戒不出其途,耻以金钱进身,纵院门悬价以招,无人往购,汀郡秀才终归汀郡,学使纵要钱,断不能卖之他郡。汀人士不自爱惜,致此数十万金钱俾得捆载而去,使留以振兴各种事业,何事不成乎?”至哉张公之言,其爱汀人也挚矣。然使张公苟不畏御,不难直揭其奸,使之懔然有所畏而不敢为。惜乎张公之委蛇苟全也!学使莅任,例有观风之试。檀观风题有“筹饷议”。予代同年李君芳园戏构一艺,略以“司文衡者而欲筹饷,惟有捐纳秀才之一法,咸、同间曾一为之,谓之‘题大捐’。其例实倣于顺治朝,凡文理清顺、额满见遗者,进银百作为捐纳秀才,一体乡试。顾侠君、何义门皆由此例进,事载《拍案惊异》。其时吾杭则有丘实亭先生(嘉穗),具载家谱,不以为非,盖当时之例固尔。又吾里廖予衡先生(均),官至靖边分府,旧传为饷生,当亦此例。二公同举康熙庚午乡试。今欲筹饷,或额外捐纳若干名,或额内捐纳若干名,全数充饷;且援捐免保举例,纳银若干,捐免卯礼及保结礼,以免教官廪保之需索。”当时思想奇辟,出之以游戏,不料檀竟公然发卖也。檀之公平交易,在商场可称信用,其敢作敢为,不特当时所罕见,即自有科场以来,恐未之前闻。檀竟挟数十万金以去,逍遥沪上,清廷法莫之及,国欲不亡,又恶可得乎?

十二、张之洞割榜

科场时代,广东有一种赌博名“闱姓”票,取全省极小之姓以为鹄中多者为头彩,百万金唾手可得。往往极小之姓与试之人又极少,有他人为之买关节、纳贿赂以中式,而本人不知者,以所费之钱少而取头彩,获百数十万金。粤人哗然,御史奏参,无如何也。或谓当时慈禧大开纳贿之门,张先默奏将银纳之宫中,故敢放胆为之。以慈禧平日纳贿而言,事固可信,然观于檀玑之视考试为贸易,又何尝启知慈禧也。

十三、徐花农督粤学

徐花农督学粤东,所取士皆幼年美貌,衣服都丽,故考童虽极穷困,表衣必穿绸。先是商人随棚赶考,大都书籍笔墨之类。徐考试日,出赁衣服者络绎而至。所取之童,有以“衣冠鲜丽”、“相貌堂皇”批语入学者。某县取一士,年尚髫龀,文不清顺,有教官进言曰:“此童文笔尚未清,遽取入学,恐误伊一生。”徐曰:“是无妨。某进泮时亦不甚清楚,幼年人进步甚易,无虑也。”所至必搜罗书画碑帖,多有因而获隽者。或曰,徐于书画碑帖托辞耳,实借此以纳贿也。童海琴解元为予言:“有学生二人,籍隶梅州,一得一失。失者之父兄语予曰:‘豚儿胆小,故不能入学。某人于试卷中夹汇票一纸,值数百金,故取入也。’”徐考试所取士,粤人至目为“徐秀”而鄙薄之。予友大埔徐梦初君(葆文)亦徐所取以入泮者,尝言:“曩在潮州为人捉刀,询及徐取入泮,群拒而不受。问故何?则曰:‘徐秀无一通者。’不幸而出徐之门,至为所累,可慨也。”予曰:斯民也,三代之直道犹存也。虽不分皂白,一概抹杀,未免过当。然因此可见吾人出处不可不慎,不幸而为声名狼籍之人所赏拔,虽真才亦为所累。况其否焉者乎?而招权纳贿者,且腼然而不知羞,悍然为之而不知耻,抑又何也?

十四、杨庵脱狱赴试

温慕柳太史仲和纂《嘉应州志•丛谈》中引《逸农笔记》云:“州杨庵廉使仲兴为诸生时,因案系狱,手一卷昼夜诵读不衰,牧伯某习闻之。值大比,因谓杨曰:‘狱中犹刻苦如此,可谓有志之士。余释汝囚,往应试。倘成名,为汝脱罪,否则仍归就狱,何如?’杨曰:‘诺。’遂携一僮往。试毕,戒僮曰:‘吾受牧伯恩得试,榜发不中,当仰药死耳,无颜再见牧伯也。’是科竟领乡荐,联捷成进士,作令有政声,后陈臬湖北。按此则爱才之心,知人之识,此牧伯兼而有之。惜日久忘其姓名云。”

查《嘉应选举志》,杨仲兴雍正七年举人。十一年始升直隶州,改名嘉应。是年尚为程乡县,未升州也,称牧伯已误。又检《职官志》,知县张朴玺,六年以进士任,贪虐,改教去;下接九年,郑大敬试任,调去;刘企峻即以是年任。则当时知县乃张朴玺,岂以贪虐而讳其名乎?观于误称牧伯,当亦乡里传闻,年久失实也。

十五、上杭名宦何镐

上杭名宦祠,宋与祀者七人,六人者皆知县事。孙瑞、赵彦挺、李时行先后建筑儒学,郑稷奏迁县治,陈胡章踵而成之;赵时钺则平关麻胡之乱而创筑城者也:其祀也固宜。惟县丞何镐,据传所载,仅言“邵武人,与朱文公熹友善,淳熙间任上杭丞,治尚宽简,罢无名征赋”而已。所谓无名征赋,不知何指?丞本佐治,有何宽简之可言?至云“郡守有疾,事多不理,大吏檄镐佐之”,亦非杭事也,岂以其与朱文公友善,遽厕诸名宦之列乎?偶阅宋王明清《玉照新志》,镐之有愧于贤父多矣。

镐父名先,字太和,嘉王登第,少师事马伸。靖康初,北军令推立异姓,伸独云:“舍赵氏其谁立?”及二帝北狩,排日以状申张邦昌,从之,康王即位乃止。其后,秦桧南归,擅立赵氏之功归己,尽掠其美名。何公太息其师事之湮没,欲辨明其忠。每引纸将上,辄为其子所谏,以谓秦方势燄震主,岂可蹈危机、掇家祸。然何公私自为马公行状一通常在也。绍兴甲戌,判辰州时满,梦马公衣冠相见。既寤,喻其子曰:“马先生英灵不没,赍恨九泉,如此有意属我乎?”挂其遗像哭之,其子镐哀劝不从,因告其父曰:“俟斯人死,上之未晚。”太和曰:“不然,万一我先死,瞑目有恨,后日当交代。”即手出一状,闻于朝,且以所作状缴纳,乞付史馆立传,以旌其忠。入马递驰达,解组以归。秦得之怒,凡一路铺兵悉遭痛治。何公特追两官,羁置英州。明年桧死,御批:何先所犯,委是冤枉,令有司别定。遂复元官。何在贬所皆无恙,归里门,喜马公之事明白,一笑病废。朝廷虽欲用之,弗起,仅能食祠官之禄一年而已。

按,此则镐之父勇于行义,无愧师门。而镐则畏首畏尾,游移两可,其不为患得患失之鄙夫以误其亲者几希矣。乃杭人以“与朱子友善”一语,竟列祀名宦七百年,从无人议其非者,岂非怪事哉!何先,《宋史》作何兑,未知孰误。

十六、梦中第二大哭

王銍默记载:杨宣懿察之母甚能文,而教子以义方,少不中礼,辄扑之。察省试第二,报者,其母睡未起,闻之大怒,转面向壁曰:“此儿辱我[1]如此,乃为人所压耶!”及察归,亦久不与语。其年廷试,果魁天下。予谓若杨母者,可谓古今奇女子。然必有宣懿之无负母教,乃有以成母之贤。吾见今为父兄者,往往有誉儿之癖,遂致长子弟之骄,其始未尝无可造之才,而卒以不进者,比比然矣。相传中都族人有号“五虎将”者,高自期许,目无子。兄弟二人赴试,一夕,弟睡醒大哭,兄问故,曰:“梦中第二人。”兄慨叹曰:“若梦不验则可,如果验,则真负若也。”此兄弟不知何名,中都族人亦无有领解者,至今传为笑话。使其弟果解或作第二人,传之后世,不且与杨宣母比烈邪!

[校勘]

[1] 原稿作“我我”,其一似为衍文,径删

十七、羯鸡

骟马、宦牛、羯羊、阉猪、镦鸡、善狗、凈猫,皆谓去势者,见《臞仙肘后经》。明人顾元庆《檐曝偶谈》云:“物去其势,豕曰豶,见《易》;牛曰犗,见佛书;马曰扇,见《五代史》;鸡曰镦,犬曰阉,俗语。”然皆执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牛亦曰犍,曰犗。《说文》:“犗,犍牛也;犗,牛也,亦曰{孱刂},曰”《广韵》:“{孱刂},以槌去牛势也。㓺,以刀去牛势也。马亦曰。《说文》:,犗马也。”字又作{|亠桀|},见《广雅》。羊亦谓之羠。《史记货殖传》:“其民羯羠不均。”徐广曰:“羯羠皆健羊也。”健当作犍字之误也。又谓之䍨,音蹳。《广雅》:{|亠桀|}、犗、羯、䍨、豶、猗、{孱刂},攻羯也。”《众经音义•引三仓》:“羖,羯也。”是又可谓羖。犬之亦曰猗。《说文》:“猗,犗犬也。”猪亦谓犍。《齐民要术•养猪篇》:“初产者,其子三日尾,六十日后犍。”三日则不畏风,凡死者皆尾风所致耳。犍不截尾,则前大后小。犍者骨细肉多,不犍者骨粗肉少。如犍牛法者,无风死之患。鸡亦可谓之羯,羯鸡见《素问》。吾乡土语,于凡物之去势者,通谓之羯。如猪曰羯猪,鸡曰羯鸡之类。或曰字当作洁,取洁凈之义。如男子之去势者,谓之“凈身人”。明代刑律关于凈身人有专条。洁亦凈也,故《臞仙肘后经》于猫之去势者有凈猫之称。洁猪、洁鸡亦凈猫之意,然不若羯之义为古。羯,本羊之去势者,《素问》已以称鸡,推而通称凡物之去势者,当无不可。乡俗通写作线鸡,或曰扇之转音,不知亦有所本。戴复古诗:“区别邻家鸭,群分各线鸡。”自注云:“阉鸡一线则一群,各线则别作群。”是又书作线鸡,不得谓为俗也。明尹直《蹇斋琐缀录》谓字当作鏾。僧会郭师孔少尝与芳洲同砚席,及芳洲自翰林归,以鏾鸡为贺礼,误书为线,芳洲改示之。僧会谢以一绝云:“泉丝不与散金同,错认鏾鸡与线缝。不是献芹将鄙意,肯教一字化愚蒙。”《集韵》:“鏾,弩也。”《正字通》云:“一说弩,无鏾名。鏾,音线,今俗雄鸡去势谓之鏾,与宦牛、阉猪、骟马义同。”说见《蹇斋琐缀录》。旧注音“散”,非《臞仙肘后经》作镦鸡,镦亦俗增也。予谓镦固俗,增鏾亦非《说文》、《广雅》所有,而戴复古宋人,与陆放翁同时,已有线鸡之称,较诸《蹇斋琐缀录》犹为近古,惜当时郭师孔所闻未广,不能据戴诗以驳芳洲耳。必欲求其不悖于古,而非末俗所增,则羯鸡之名见于《素问》,固无有前于此者矣。推之,犍、犗从牛,本义为牛去势,而《说文》[1]有犗马、犗犬。《齐民要术》有犍猪之语。,从马,本义为马去势,而《说文》有牛之称。羯、羠,从羊,本义为羊去势,而《素问》有羯鸡,《说文》有羠豕之字,则凡《广雅》所谓、犗、、豶、猗、{孱刂},攻羯[2]者俱可通称,固不必泥定一名矣。

[校勘]

[1] 《说文》原稿作“文说”,当为“说文”之误,径改。

[2] 原稿作{牛曷}”,据上文当为“羯”字,径

十八、恋栈不念松楸[1]

《蹇斋琐缀录》云:“成化丙午十月,予进太子少保、尚书兼学士,万循吉进少师,写祝文告家庙。予偶见其稿止列曾祖、祖父而不及高祖。予怪,问之,则曰:‘先世迁徙不常,遂忘高祖之名,故每祭不及。’予窃忖此公,自一纪之年发解来京四十六载,不一展省,溺于富贵功名,略不念及于松楸,可谓孝乎?宜其忘高祖而不祭[2]也?此言诚可为恋栈者当头一棒。”然据《都穆听雨纪谈》,则欧阳文忠且甚于万循吉矣,言欧阳公生四岁而孤,其父崇功葬吉永丰之泷冈。公自登进士及历仕中外,惟葬母郑夫人仅一至。其终公之生,泷冈未尝两至也。公中岁欲家颍上,后薨于颍,子孙遂为颍人。洪景卢谓欧阳氏固一代贵达,而坟墓乃隔为他壤,且公无一语及于松楸,为之太息。泷冈有西阳宫,宫之道士岁时展省,如其子孙。吴文正公尝撰宫记中,亦深寓不满欧公之意,殆有同于洪氏之太息者乎?今人读《泷冈阡表》,莫不称为千古至文,出于至性。然使先人坟墓,道士代为祭扫,吾谓于蔡顺辈多矣。与其为永叔之弃墓不顾,毋宁为逸少之誓墓不起,不尤美乎?虽然人生所处,有时迫于势所不得不然,有非他人所及知者,是亦不能以一概论也。吾闻前辈温月楼怀清以举人官知县,自出里门后未尝返家。所官在潮,循在近数百里内,尝出差至梅县,过松口镇,距家仅数十里,亦不一归省视。有知其事者,谓其族祖尝自考试以及科第出仕津贴甚巨,惟一仕返里所,津贴费必悉还祖尝。章程为其父手定,历官数县俸积不足以偿,又不敢越族亲、悖父训,故终身未遑返里,卒于潮州,贫不能治丧,同乡商其地者醵金为之返榇。是则亷吏可为而不可为矣!独是服官三十年,还尝之款不过千金,苟一意樽节,岂难积此?似又不得以此借口也!

[校勘]

[1] 原稿“愀”,径改。

[2] 原稿“记”,据《蹇斋琐缀录》改。

十九、指腹为婚

前记永定县司徒公断大埔兄弟一案,与莫翘南太史《师竹堂集》所记叶青天事正相同。叶青天者,闽人,乾隆五十几年宰江西之庐陵,亦不详其名。予谓案情固多相类,不得尽谓传闻异词,并存其说可[1]矣。他日,赖师乐山又为予言司徒公判案一事,更记于此。

永城沈甲、张乙为至友,妻皆怀妊,指腹为婚姻。张男而沈女,未下聘而张死,又数年张妻亦死。沈悔婚,将女改许卢家。张子随其叔父业裁缝。沈女嫁有日矣,张为缝工于其家,固不知有婚约也。一日,其叔他往,张子独诣沈家,沈之幼子语张曰:“好为之,将自家受用也。”张愕然,问故:“语何来?”曰:“吾姊口授者。”女在屏后言曰:“是吾教彼者。”张归而白其叔父。叔父曰:“信乎?吾将亲叩之。”翌日,其叔独往。伺家人外出,仍托其幼子达闺中。女仍伏屏后,问其叔:“何以处我?”其叔曰:“当日婚约信有之,但今贫富不偶,且汝父已改许卢家,卢亦富有,汝肯舍之而从吾侄乎?即令汝肯相从,日久无以为养,恐终变心也。”女曰:“予誓不他嫁,惟叔图之。”

叔晚归,念女志已如此,今闻司徒公贤明不受贿,盍诉诸?惟己不能执笔,时城中绅士有权势者赖、吴二家,赖与卢为戚属,必不肯相助;吴某新有名,遂往投焉。具状诉县,司徒公以指腹婚难以为训,欲断归张,必有以服邑人之心而后可。乃先请赖入,告以此事。赖曰:“婚约有无不可知,全凭媒聘,否则将启欺诈之风,不可不防也。”既退,更请吴入。吴曰:“张家已未下聘,虽有指腹之婚约,恐难为据。然从与不从,全视女志。否则,官断归张愿适卢,官断归卢女或愿适张,终无以夺其志也。”司徒公颔之。

明日,堂讯并传女至,女誓归张,不他[2]适。司徒公曰:“张家贫而卢富,汝知之乎?”女曰:“贫富由命,予之婚姻订于未生以前,命之贫富天定之矣,安能违之?”其父大怒曰:“此非吾女也,吾不认为女矣!”司徒公曰:“此贤女,诚非若所得有,吾将女之。”遂属役送入内堂,见其夫人,认为义女。嫁之日,备奁甚盛,鼓吹前导,仪从赫奕。永人咸颂司徒公之判断得宜焉。予两记司徒公事而不知其名,后阅吾杭罗楷卿观察上祯《菜园随笔》,乃知名绪云。

[校勘]

[1] 原稿作“可可”,其一当为衍文,径

[2] 不他原稿作“不他不他”,其前“不他”当为衍文,径

二十、缪莲仙后身

民国九年客潮州,与连城李步青大令(云霄)同寓会馆。每晚煮茗清谈,各举乡里间轶事,以资谈助。步青言其邑前辈吴海门先生(存刚),为仁和缪莲仙(艮)之后身。吴之封翁某经商广州,人称“敖头好”者也。先是粤城某妇青年寡居,蓄资巨万,思择人而事。少年美貌奔走其门如鲫,历数日无当意者。友人以封翁年大而头偏,戏之,邀往。吴自知老丑,不肯前,友人前挽后推拥之去。妇一见,从帘内呼曰:“敖头好。”遂委身焉。人询妇,何取此郎君?妇曰:“吴虽老丑,尚有贵子三人未生。”海门先生即妇长子也。

是时,缪莲仙游幕粤中,有才子之目。所辑《文章游戏》数十卷,风行一时。海门之封翁与之友好有年,金钱恣其挥霍,未尝形吝色。一日,封翁假寐厅事中,恍惚莲仙来访,以其狎也,无事周旋,高眠如故。莲仙竟升堂入内室,封翁讶其唐突,平日过从固仅及屏而止也。急起视,家人报主妇临盆矣,所生即海门先生。人走访莲仙,已于是日物故。夫妇皆知其投胎,未敢以告人。海门生而聪颖不凡,诗文书法俱妙绝一时。举进士,以主事用,惜不永年。卒后太夫人尚在堂,乃举以告人。人谓海门才学信不愧莲仙转世云。

海门次弟国梁,历任广西知县;三弟丰庞,字少西,亦博学能文,两中副车。光绪中兴文庙乐器,少西任其事,曾撰一联云:“考订敢辞劳,念器参姬礼,律审虞韶,曾经三载搜罗,备上下四千年典制;升平何以答,喜德洽笙簧,仪修玉帛,竟藉两阶干羽,靖东南一万里兵戈。”盖时值甲午中东战后,故末句云尔。又某寺燬于火,重行修复,少西亦有一联云:“复五百岁香火因缘,共证西天妙谛,从此珠还舍利,华现优昙,众生作如观如是想如是受持,宝相仰重光,胜造八万四千塔;历亿兆劫尘沙世界,依然东土皈依,即今法说梵宫,春归福地,我佛有无心无量力无量功德,金经緜景运,长垂一十二卍年。”此联重用万字,无可移易,故以卍别之。联颇风华典赡,读此足知其才学。三子皆有声于时,太夫人相法信不误矣。

二十一、 师弟操戈

步青又言,海门初入泮,登坟谒祖。其受业师罗茂才(度桂),以吴祖坟距家数里,往返必经己门,预设肴馔,以待速客,数人陪焉。海门过门不入,罗老羞成怒,以简慢业师,禀诸学官。海门则谓今日是谒祖,非谒师,顺道进谒更为不恭。学官以其倔强,褫其衣衾,旋更名吴刚,隐寓吴刚代桂之意。入泮日,督学使者嫌其名不善,为加存字于上。吴本富于财,其后与罗结讼,罗竟置穷困焉。予谓师弟相期以道义,岂在区区无谓之周旋。设馔以待,并招客相陪,未免虚荣心太重,已先存一势利之心,竟以是细故,革其衣衿,殊失之太过。而吴遂反戈相向,甘为逢蒙之所为,所谓师不师、弟不弟矣。因忆吾里许敬柱先生(萃拔)为予季祖幡然先生本师,同村登道,其门人也,先生作某处募捐小引,登道妄行涂窜,文义不通,群诮先生。先生责罚太苛,不受,竟致结讼。先生控游父子异籍,游控先生白契收租。游本富有家财,先生讼几失败。幸赖画师廖云生翁为之从中斡[1]旋,讼事得直。籍割归永定,然先生之家亦中落矣。先生平生专事教授,为一方长者,而此一事似尚意气未平焉。甚矣养气之难也。

[校勘]

[1] 原稿”,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