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武赘谭 (一) 闲夫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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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武赘谭 (一)

纂修《武平县志》既卒事,归而村居之暇,櫽栝其中考证、辨误,伟节卓行,轶事遗闻,汇为一编。盖志书自有体裁,不能随笔记录。兹则不分门类,不分先后,以事牵率,意到则书,聊备遗忘,藉资谭助而己。唯其文其事多具于志间,有新附亦自抒胸臆,有类骈枝,因名曰“南武赘谭”。然不系之武平者,因唐置汀州,即于州西南置南安、武平二镇,从其朔也,亦以别于县志云尔。中华民国三十一年壬午春分日,念庐居士自识,时年六十有九。

一、

《汉书·高帝纪》:十二年,诏曰:“南武侯织亦粤之世也[1],立以为南海王。”全祖望《经史问答》:“以诏语织为无诸之族,知南武地近于今之汀;以其所封为南海,知其近于今之潮;以其迁于庐江之上淦,知其近于今之赣。”杨澜《临汀汇考》:“今武平县本长汀地,唐置州后,以本州西南境为南安、武平二镇,用‘南武’二字分析命名,当是因其地为南武侯所封,正在汀、潮、赣之间。今民所谓南海境中有地名南武者,此其是矣。”镇平家仓海先生逢甲,自署南武山人,镇平今改蕉岭,毗连武平,盖凡汀、潮、赣相连之境皆可以南武名也。

南安、武平二镇邑人莫能确指其地。今县前化龙溪,《山川》志[2]云,一名南安溪。是南安旧镇必在其地,故南宋初迁县治于此,并二镇为武平场。《县治》志云,即今之武平所,是就镇为场,场地即武平镇地也。顾祖禹《方舆纪要》引志云:“二镇相距二百二十里。”旧志无其文。今县距所城二十里,疑衍“二百”字。

武平场之置,旧志以为伪闽交泰四年。闽无交泰年号,惟南唐有之,保大十六年改元交泰,旋即除去,用周显德年号;亦无四年,疑为保大四年所置。保大三年,许文稹以汀州降于南唐,明年置场,当较合。盖以“大”误“太”而正作“泰”,又误为交泰也。《府志》删去“交泰四年”,而云“伪闽倂南安为武平场,不详其年”,盖秉笔者知其误而不敢举正耳。又场之设置,其制不详。永定旧志以上杭场为理铁税,武平场当同一例。

旧府、县志均以武平场为沙县地,属剑州。按置州之初立南安、武平二镇,原长汀县地,设场自立,仍属长汀。以地势论,沙县在汀州东北,武平在汀州西南。是时,上杭、连城虽尚未置县,上杭久已设场,属汀州,置县时割长汀南境益之。其后割长汀古田堡,置连城县。是武平场东一带皆长汀县地,断无远隔五六百里而属沙县之理。殆因南唐初置剑州,割汀属之沙县往属而误。或曰:宋李纲尝以监沙县酒税而摄武平县事,不知此又不同。盖酒税非要职,原监酒税来摄县事自无不可。此事宋史本传不载,忠定摄县之时仍监酒税与否,旧志亦未详也。

[校勘]

[1] 世也原稿作“世”,“也”字,据《汉书·卷一 下·高帝纪第一 下》

[2] 《山川》志指《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清康熙三十八年版,以后简称“康熙版”)。

二、

《宋史·地理志》云,太宗淳化五年,武平场与上杭场同时升县。故杭人旧有武平老友之称,不特一切语言习惯相同,亦以同时置县也。置县之初,县治在于何地,邑人多不能言,因旧志过简,人易忽略。旧志:宋孝宗隆兴间,知县事王正国创筑。“县署在人和坊东,兴贤坊西。初在武溪里,后用日者刘正已言,迁今所。”旧志[1]无武溪里,惟《里图》[2]载:“丰顺平里(注:旧武溪源永丰里)”。又《城池》[3]载:武平所城“在武溪源(注:即武平场)”。是当时因场升县,以场为治,即今之武平所也。用日者言而迁今县,岂即知县事王正国欤?然其前张、魏公已遣官筑土城,非王正国始迁可知。

旧志载:使相张浚帅本路,遣官筑土城。但云绍兴间,不详何年。《宋史》本传:浚知枢密院,落职奉祠福州居住,在绍兴四年。故新编《大事志》[4]系之是年。所云“使相帅本路”,史无其文:遣官何人,志亦未详。据象洞冯子健“氏族稿”[5]:始祖万八郎,名雯。绍兴元年,张浚荐为招讨使,奉诏城武平,留寓象洞,为迁武邑始祖。是雯虽由浚荐由奉诏筑城,非浚遣也。云在“绍兴元年”,较旧志为审,但私家谱牒不敢据改旧志耳。

武平有三城:一为县城,宋筑土城,迭圮迭修。明成化间,江、广盗起,居民奔散,邑庠士王琼奏筑砖城,不报。弘治十一年,琼官兵部主事,参赞巡抚金泽军务,复疏陈居民流离状。孝宗悯之,下其议于金泽,遣官相视。十三年六月扩筑砖城,阅二十五月而工竣。传琼居西门城外,圈其族居于城内。西门某祠截其风水以致式微及城外有藏人窟等,皆讏言也。一为所城。明制五千六百人为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汀州设卫,复于武平置千户一员、百户十员戍之,皆以功臣世袭。洪武二十四年始筑城,其后军民杂居东门外者千家。正德初,议筑新城,其时巨富舒经与其侄仪董其役,谤讟繁兴,工中止。至嘉靖十九年,巡道侯廷训乃令舒仪卒成之。舒经有“银王”之号,俗传其占人产业,因筑新城而家落,亦委巷之言。盖舒经之死己久,故巡道令其成之。观推官余鍧《记筑城》,破产之说,亦非无因。一为前城,其地距杭、武二县皆八十里。明代广寇蹂躏二邑,皆由此入。崇祯元年,乃兴工筑城,六年十一月告成。上杭李鲁记云,倡其议者中丞熊公文灿,任其中者宪副顾公元镜,孤意撑持使人不能摇夺则郡司马黄公色中。当时有言城南山者,上杭陈令正中独取社坛,黄公乃决城寺。既成,熊巡抚、顾巡道皆亲诣勘分,画街衢,招徕民庶,迄今三百年。为武邑文化中心,屹然重镇矣!

别有万安镇城。元季魏侃夫任县尹,其可考见者修筑县城、迁改县署。值鼎革,卜居城北七里之刘坊。土匪海元子滋扰,倡民筑土城,名其地曰“万安村”。俗传侃夫因筑土城遭刑祸。而魏姓“氏族稿”则云,明代世袭某职、传几代,皆不足信。居民思遗爱,立庙城北,塑像以祀。旧正二十六日诞辰,往时演剧庆祝,香火甚盛。有墓在城南十里,曰“关刀亭”,前魏氏即其后。其城暴动时驻军,曾经修葺,今城内居民不多,建筑小学,规模颇弘大,工程未竣。祠在城北,遗像髯修而黑,手执一剑。谢协纂丽滨伯镕为其乡人。余尝偕游其乡,有诗[6]云:“行人如织乐熙熙.妇孺提携趁会期。结伴[7]也偕来访古,万安城外魏公祠。”“周遭犹见旧城坚,老树婆娑六百年。解组为民筹保障,至今人识[8]使君贤。”城南枫树一株,大而且古,相传为筑城时所植云。

[校勘]

[1] 旧志指《武平县志》(康熙版)。

[2] 《里图》指《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里图》(康熙版)。

[3] 《城池》指《武平县志·卷之三 建置志·城池》(康熙版)。

[4] 新编《大事志》指《武平县志·卷一 大事志》(中华民国三十年版,简称“民国版”)。

[5] 冯子健“氏族稿” 参见《武平县志·卷七 氏族志·冯氏》(民国版)。

[6] 诗该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十一、游万安镇途中杂诗》以下简称《念庐诗稿》

[7] 结伴《念庐诗稿》作“逐队”。

[8] 识《念庐诗稿》作“颂”。

三、

元二县尹皆有墓在武,一为魏侃夫,一为李实,子孙皆居于武。《职官志》实误列魏后,“实字伯英,大德七年来任。宋季之乱,入元二十年,弦诵寥寥,实作兴之”。《府志·职官》分李实、李伯英为二人,《名宦》则云实字伯英,均误。府教授林大化《修学宫记》可证也。后人居东山下、岸塘等处。据其“氏族稿”,在任十三年,以官为家,后人即宅立祠,墓在西门外红紫冢。余因访明知县巢之粱墓,拟暇日再访二县尹墓,先纪以诗[1]云:“魏令曾为吾县尹,李实名字志歧纷[2]。筑城迁署绸缪豫,兴学[3]明伦作育勤。未免偏枯循吏传,至今同拜使君[4]坟。得闲拟再披荆访,旧部闻皆有子孙。”盖府志、县志李皆有传而魏阙也。

[校勘]

[1] 诗该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三、闻元代李、魏二县尹界有遗墓,子孙占籍焉,他日将并访之》以下简称《念庐诗稿》

[2] “李实”句《念庐诗稿》作“李君名字志歧分”。

[3] 学《念庐诗稿》作“乐”。

[4] 使君《念庐诗稿》作“故侯”。

四、

明知县巢之梁在城南里许竹园山墓,碑书“清光绪中重修”,坟小草封,殊为不称,疑后人思其德而立虚坟耳。巢在武平有守城平寇功,己迁秩去,犹勤修县志。余尝偕宛县长方舟,谢、林二协纂入访其墓,有诗[1]云:“全城扫穴建殊勋,去后关心尚考文。健笔当年传烈魄,循声隔代颂神君。桐乡魂欲留[2]朱邑,浚县祠疑画陆云。斜日竹园山下路,荒凉五尺吊孤坟[3]

[校勘]

[1] 诗该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二、偕沛然、丽濵、系文访明邑令巢公墓》以下简称《念庐诗稿》

[2] 留《念庐诗稿》作“依”。

[3] 坟《念庐诗稿》作“魂”。

五、

旧志《古迹》载:何屯营[1]“县东五里何屯冈下。五代时,何统使部[2]武艺军于此屯驻。筑小城,周二里许,故址犹存。”邑人莫知其地。出东门绕北行约三里,有村曰“亭里”。居民二三十家,姓氏五六。右为往万安镇孔道,南安溪流其左。地势略高,为一小冈阜。东头尚遗[3]墙址,昔为店肆,今倒废无。地颇宽敞,疑即何屯营故址。人呼“屯里”,而讹为“亭里”也。将至屯里,小涧流其右,上施板桥,武邑八景其一,曰“平桥翠柳”。谢协纂云:“即在此地,相传河子口未塞之先,盐船直达涧口起卸,盐商设转运馆于此。自王文成公虑广寇窜入,塞河子口,舟楫不通,商务衰落。”嘉靖中,知县孙勋诗云:“遗迹不逐东流逝,岁岁花开鸟自啼。”崇祯初,知县巢之梁诗云:“此事昔年传胜事,迄今留得晓风吹。”盖其废久矣。清知府王廷抡、知县刘昈、赵良生皆有诗直咏平桥翠柳。登之,形胜殊可笑也。余《游万安镇途中杂诗》[4]云:“何屯冈以姓为名,武艺军传细柳营。近事百年难考信,况教千载说荒城。”“平桥翠柳景湮[5]磨,曾此[6]秦淮窄窄河。谁说[7]道旁田上下,销金歌舞旧行窝。”志书例有八景、十景,强名凑数,官吏题咏连篇累牍,令人生厌。武平八景曰:梁野仙山、南石洞、平桥翠柳、丹井温泉、龙河碧水、绵洋古刹、石径云梯、龙雨霁。汇为《形胜》一门,皆府、县之作。别有《题咏》门,杂录官吏之作,如教谕王銮,即同知县徐端倡修县志者也,所作八景诗,疑即銮所命名,录其四于《题咏》,岂以官职而别欤?志中无一邑人诗,岂邑人皆不能诗欤?八景如平桥翠柳、绵洋寺已成平畴;龙河碧水即县前南安溪,又名化龙溪,王廷抡[8]改为“化溪碧水”,龙河固不妥,化溪更不妥;丹井温泉直一汤泉耳。凡此种种,何谓“形胜”?最著者为灵洞山而不列八景,何也?此山宋欧阳忞《舆地广记》已载。旧志云:“为洞天之一。”“有丹井三[9],为葛洪炼丹处。”宋人已有题咏,梁颜《灵洞天福院》[10]诗云:“门外路将三市隔,此中人是几生修?千寻古木含云翠,一派寒泉绕涧流。”李纲《灵洞山》[11]诗云:“灵洞山前曲曲开,白云深锁无人来。我今欲觅山中景,洞口无尘多碧苔。”粱颜,不详其年代、官秩,疑在忠定前。读忠定诗知其时游人罕至也。忠定又有诗云:“灵洞水清仙可访,南木古佛同居。公问佛寻仙了,赢得工夫剩读书。”诗题《志》作“读书堂”[12]。忠定集余未见,《古迹》志云:读书堂在“县西。李纲[13]建,今废。”疑李公未必建此堂,后人因此诗而傅会耳。李公摄县当在未迁县之先,即有此堂,亦当在所城也。余尝与宛县长,谢、林二协纂,邑子陈奋飞、郭翼群游兹山。初入洞口,树影溪声,恍惚桃源仙界。登山则无大风景,所谓大洞三十六、小洞二十八,直欺人语。求所谓灵洞院、洞玄观,渺无遗迹,仅有屋宇数间,中祀木偶。左旁横屋,其上祀王氏木主,据称系王氏私业,其先王文光,明末诸生,旧志入《人物表》。余有诗[14]云:“出郊十里叩仙关,夹岸溪声渐入山。一径穿云坡上下,六番渡砅水弯环。登高腰脚非夸健,垂老身心不肯闲。忆自诗题忠定后,传名胜播人间。”“仙去已墟天福院,公何处读书堂?人呼山贼偕游谢,世惯墩争[15]旧姓王。一壑一丘吾欲老,所闻所见迹都[16]荒。洞迷卅六云[17]封久,细雨催归暮色苍。

[校勘]

[1] 何屯营《武平县志·卷之三 建置志·古迹·屯营庵》(康熙版)作“屯营庵”。

[2] 部《武平县志·卷之三 建置志·古迹·屯营庵》(康熙版)作“尝部”。

[3] 遗原稿“未”,径改

[4] 《游万安镇途中杂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十一、游万安镇途中杂诗》以下简称《念庐诗稿·南武集·十一

[5] 湮《念庐诗稿·南武集·南武集·十一》作“消”。

[6] 此《念庐诗稿·南武集·南武集·十一》作“比”。

[7] 说《念庐诗稿·南武集》作“识”。

[8] 抡原稿作“伦”,疑为“抡”之误。前文有“王廷”,疑为同一人。据《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形胜》(康熙版)载有太守王廷抡所作诗《化溪碧水》可証

[9] “有丹”二句《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康熙版)作“有石井三,传为葛洪炼丹处。”

[10] 《灵洞天福院》该诗参见《武平县志·卷之十 艺文志·题咏》(康熙版)。

[11] 《灵洞山》该诗参见《武平县志·卷之十 艺文志·题咏》(康熙版)。

[12] “读书堂”该诗参见《武平县志·卷之十 艺文志·题咏》(康熙版)。

[13] 李纲《武平县志·卷之三 建置志·古迹》(康熙版)作“宋李纲”。

[14] 诗该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一、偕武平县长宛沛然方舟协篡谢丽滨伯镕林系文绂廷邑子陈奋飞、郭翼群游灵洞山》以下简称《念庐诗稿·南武集·

[15] 墩争《念庐诗稿·南武集·》作“争墩”。

[16] 都《念庐诗稿·南武集·》作“多”。

[17] 云《念庐诗稿·南武集·》作“尘”。

六、

志局初赁东城内锺氏文广居楼上。凭栏一望,天马山峙其前,粱野山耸其左,山顶迤南稍下,有一石峰,高大数丈,远如老翁然。俗传定光佛以锡杖挑之置此。志载:“山在县东三十五里。险峻迭出,绝顶有白莲池。昔时[1]乡民采茗,误至一,见门垂[2]龙须草,蒙披而入,内有佛像、经帙、钟磬,幢盖如新,再往而路迷矣[3]。唐开元中,福僧持铁钵驻三蜂。大历中,僧灵悟驻此。自后遂芜[4]。其顶[5]有古母石,大数丈,一石载之,登者见百里。”固未尝言及定光佛所谓以杖挑之置此。齐东之语,令人失笑。余有诗[6]云:“粱野山高在望中,何当健步上凌空。杖端也挂[7]嶙峋石,添出峰头二老翁。”前清《一统志》云:“山峦高五千仞,开十二面。”旧时测量未精,所称高度大率臆度,十二面亦其山支脉耳。上杭县治山脉起于山东出之一支,自西而东,由上堡北过张风凹,东行入杭境。武平县治之山脉则自西而来。此山则南安溪隔之。山有寺,至顶尚数里。寺内有铜鼓一具,俗传与南寺钟相闻,有“南钟,梁山鼓”之谚。余未登粱山,未见其制。粤西铜鼓,余在镇平仓海先生家曾见一面,其中突起,旁皆花纹。吾乡呼此制为铜钟,而平面者则为铜锣。闻此鼓平面甚大,旁有雕刻,是状物或花纹,有字与否,言者未详。周围之框则用木,是特皮鼓鞔用革,此鼓则冒以铜耳,非粤西铜鼓之制也。屡托人往详其制,均未得复,固无人注意及此矣。

[校勘]

[1] 昔时《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康熙版)以下简称《武平县志“时”。

[2] 垂《武平县志》作“有”。

[3] “再往”句《武平县志》作“再往迷路”。

[4] 遂芜《武平县志》作“芜”。

[5] 其顶《武平县志》作“顶”。

[6] 诗该诗参见《念庐诗稿·南武集·十一、游万安镇途中杂诗》。

[7] 也挂《念庐诗稿·南武集·十一、游万安镇途中杂诗》作“挂得”。

七、

南安,余尝屡游,其形如狮,又称狮。下均庆寺,为定光佛道场。迤东一带,初游时寺殿连属,建筑虽旧,规模弘大,今既为瓦砾之场矣!寺改设区署之图书馆。左近建烈士亭,开辟公园,中有莲池,风景佳丽。《志》云:“旧为蛟龙窟宅,俗呼龙穿洞,定光大师卓锡于此。”仓海先生《南均庆寺诗》[1]序云:“寺在武平前所城中,在寺后,如卧狮,奇甚。由狮口入洞,颇深豁,前后俱通,中祀自尊者。据至治元年僧景玹[2]碑,尊者元仁宗时曾应诏入都,灵异卓著。今所传[3]宋封定光圆应大德普度古佛者,当仁宗而讹也。碑云:尊者南归,道杭州,遇山出蛟,以帝所赐金钟覆之。入闽,喜此。有‘一峰狮子吼,万象尽皈依’语。因卓锡启道场,帝闻之,敕赐藏经。尊者接诏归,有句云:‘九重天上恩纶锡,拾得昙花满路香。’旋示寂于杭。闽人塑遗像于寺及中。寺旧名均庆,见万历二十五年僧正名碑。”“非此[4]碑存,无知此寺旧名者矣!后镌‘人世蓬壶’四字,父老相传为乾隆亲笔;据万历间武平令成敦睦诗,碑四字乃成书也。寺所有以至治碑及延祐钟[5]为最古,今皆存中。寺有何仙姑祠,俗传仙姑与尊者争此,指巅石上仙足迹为证。然考诸碑无此语,知好事者为之也。庚子冬十月游此,赋四诗纪之。”兹录其二云:“万山围一城,闽粤此钥锁。一瞰城立,一佛踞坐。旁立古女仙,遗容何婀娜。传闻昔争墩,此语恐未果。如何巅石,莲印偏[6]磊珂?入岩岩转深,势侧而椭。居金色身,炉烟裊古火。腹蓄乳泉,时作天花堕。”“昔值蒙古世,僧[7]有化人师。说法动帝听,天龙护南归。乃以[8]万石腹,手辟招提基。一狮作佛吼,万象成皈依[9]。竞传古佛身,应化来南维。弹指五百年,时代纷传疑。问佛佛不言,问僧僧岂知。上有延祐钟,下有至治碑。

诗作于纪元前十二年,碑尚存。二十九年修,托前人士访之,钟存而碑遍觅不可得。相隔仅四十年,殆因暴动毁坏或开辟公园取作他用,古物之难保存也如是。考《府志》:“宋定光大师姓郑名自严,泉州同安人,年十一出家,十七游豫章,除蛟患。德二年,来汀之武平南,郡城南潭有龙为民害,师投偈,沙涌成洲。郡守赵遂良以闻,赐南安均庆院额。”又引真宗朝谒,上赐郡守胡咸秩,馔至郡尚温事。咸淳八年坐化,邑人塑其肉身以祀。所称郡城南潭龙为民害,与邑旧志载蛟潭事相类。邑举人刘登撰《三宝殿碑记》称:“杭州法相寺定光佛金身,瞻礼者焚香则烟从七孔而出,弹其腹若空。”谢协纂久住杭州,亦言法相寺金身至今尚在。碑称“示寂于杭”者可信。《府志》云“邑人塑其肉身以祀”者,误也。除蛟患,据碑在杭州,亦非豫章。碑立于至治元年,距仁宗不过十年。自严尊者即定光古佛,景玹记本寺中不应谬误。黎士弘《重修粱野山定光禅院题辞》云:考《郡志》,师成道在宋太宗、真宗时,元时所颁诰敕尚存寺中,是郡寺仅存元代诰敕,证以南之延祐钟碑称元仁宗时者,尤为可信。刘登又据《湖壖杂记》:“佛名行,修耳长数寸。吴越王于粱开平时据两浙,佛携瓢至。永明禅师告之曰:‘此长耳和尚定光古佛应身也。’是定光古佛五代时即有之,不自宋时”云。至何仙姑,据《志》,为何大郎女,世居南安,生而不茹荤,誓不适人。父母货饼自给,吕纯阳日索饼啖,与之。赠女一桃,云:“食尽则成仙。”仙姑遂辟谷南德二年,定光佛抵,欲辟道场,仙姑出观洪水,佛遂摄趺坐,大蟒猛虎皆盘伏。仙姑请于父,遂舍宅与为佛道场。《志》亦不载争之事,大抵方外事迹多炫灵奇,辗转流传,讹谬错出,固不足探辨也。

《重修梁野山定光禅院题辞》有云:“里巷传,当大兵驻郡时,有两巨僧同立城头者,又有见两僧从空洒甘露灌城中者,人以为两僧即定光与今所奉伏虎禅师也”。按伏虎禅师世传姓叶名惠宽,宁化人。未至前十里,有地名曰“伏虎庵”,在南下公路之右,有小市,庵在左,右皆民居。余屡经过而未至庵,疑所祀即叶。《志》云:“定光佛削木书偈毙虎处。”是祀非伏虎禅师矣!

[校勘]

[1] 《南均庆寺诗》—见《丘逢甲集·岭云海日楼诗钞·卷七》,第493494页,岳麓书社,2001年,第1以后简称《丘逢甲集》。

[2] 《丘逢甲集》作“鋐”。

[3] 所传《丘逢甲集》作“所传为”。

[4] 此《丘逢甲集》作“万歴”。

[5] 延祐钟《丘逢甲集》作“延祐间所铸钟”。  

[6] 偏《丘逢甲集》作”。

[7] 《丘逢甲集》作“曾”。

[8] 《丘逢甲集》作“从”。

[9] 皈依《丘逢甲集》作“佛皈”。

前希贤书院在中街,享堂祀杜君夫妇牌位。闻杜宅与书院接近,并入书院后尝显形,故袝祀焉。吾杭傅简侯先生掌教兹院,为碑记嵌之堂。余尝为《孝烈杜妇传》[1]曰:“孝烈杜妇,清乾隆时前人,夫名妇姓均莫详[2]。夫故[3],上[4]有老母,妇矢志养姑。姑以家贫,悯妇年少[5],几出谕,令改适。妇泣不从,日入山负煤以养[6]。或劝鬻宅供甘脂[7],亦弗听。荼苦自甘,人未尝一见其笑容。姑殁,遂自刭。宅无主,乡人就其地扩筑[8]希贤书院。后百年,乃设杜君暨妇牌位[9],配享于堂。吾杭傅先生掌教书院[10],记其事勒石嵌于堂[11],题曰[12]‘杜节妇’。余更为‘孝烈杜妇’云[13]”“论曰:余[14]读傅先生杜节妇碑记,未尝不为之肃然以敬,怆然以悲也!谓其节苦[15],其孝真,其就义从容而坚忍,称许至矣!余独惜妇之姓与夫之名均无传[16],何也?据清[17]嘉庆三年武平令许元淮《募捐书院膏火序》[18],书院始于乾隆四十年,明年秋落成。傅先生掌教兹院在光绪初,所谓百年者即指此[19]。使当[20]倡始时,主其事者苟念妇不愿鬻宅以资瞻养[21],今用其地,设法为之表彰[22],何至夫名妇姓湮没不传[23],且必阅百年乃为袝祀于堂[24]?书院育才[25],固妇之志.乃视无主废宅,悍然不顾,[26]盖于主事之人不能[27]无责焉矣!抑又闻傅先生掌院时[28],孝烈尝显形,乡人乃有袝祀之举,碑记不[29],盖恐启迷信之渐,亦讳之也。呜呼!贞魂不泯[30],烈魄常存,可信亦可畏哉!

[校勘]

[1] 《孝烈杜妇传》载《念庐文存·卷五 传·五十七、孝烈杜妇传》,以后简称《念庐文存

[2] “夫名”句《念庐文存》作“不知其姓,亦莫详其夫名”。

[3] 夫故《念庐文存》作“夫早故”。

[4] 上《念庐文存》作“家”。

[5] “悯妇”三句《念庐文存》作“悯妇年少无出,谕改适”。

[6] “日入”句《念庐文存》作“日入山担煤以力养”。

[7] 供甘脂《念庐文存》作“度日”。

[8] 筑《念庐文存》作“建”。

[9] “乃设”二句《念庐文存》作“乃设杜君暨妇牌位于配享堂”。

[10] “吾杭”句《念庐文存》作“吾杭傅先生硕臣适掌教玆院”。

[11] 堂《念庐文存》作“堂壁”。

[12] 题曰《念庐文存》作“称”。

[13] “余更为”句《念庐文存》作“予为更之曰‘孝烈’云”。

[14] 余《念庐文存》作“予”。

[15] “谓其”句《念庐文存》作“先生谓其节苦”。

[16] “余独惜”句《念庐文存》 “而妇之姓与其夫之名均不传”。

[17] 据清《念庐文存》作“据”。

[18] 《募捐书院膏火序》《念庐文存》作“《募捐膏火碑》”。

[19] “所谓”句《念庐文存》作“历百”。

[20] 使当《念庐文存》作“使”。

[21] “主其”二句《念庐文存》作“主其事者念孝烈不愿鬻宅力苦养姑,留其宅为今日培才地”。

[22] “设法”句《念庐文存》作“设法表彰”。

[23] “何至”句《念庐文存》作“何至名氏湮没”。

[24] 堂《念庐文存》作“堂邪”。

[25] “书院”三句《念庐文存》作“舍宅育才,固孝烈之志,乃视为无主”。

[26] “抑又闻”句《念庐文存》在此句后尚有:“并物主名氏亦无人记忆”。

[27] 不能《念庐文存》作“固不能”。

[28] “抑又”句《念庐文存》作“抑又闻当日”。

[29] “碑记”三句《念庐文存》无此三句。

[30] 泯《念庐文存》作“灭”。

九、

《唐书·地理志》:“开元二十四年,开福、抚二州山洞,置汀州。”元和《郡国志》:“开元二十一年,福州长史唐循忠于潮州北、虔州东、福州西光龙洞检责得诸州避役百姓共三千户,奏置州,因长汀溪以为名,曰‘汀州’。是长汀为光龙洞,宁化则为黄连洞,其字或作峒。”《临汀汇考》谓:“峒者,苗人散处之乡。”余谓非是。据唐循忠奏,固谓诸州避役百姓,非苗民也。上杭有梅花洞,其地至今尚未辟治。字书“洞”,有幽壑之名,大抵深山穷谷、人迹罕至皆呼为洞,如洞天、洞府之类。其后人类日繁,土地日辟,仍其故名,俗于乡村之富者尚有“洞主”之称。武平则有象洞,《志》引《海录碎事》[1]云:“洞未辟[2]时,群象止其中”,疑亦非是。象为热带产物,非汀所有,盖因其名而妄为傅会耳。又云:“环抱迂回,有九十九洞”,此犹上杭梅花十八洞之类。旧志题曰“象洞九洞”,岂非骈拇枝指、画蛇添足乎?若洞而前后皆通,惟南之呼龙穿洞,名副其实。又云:“其地膏腴,有美稼可酿[3],邑人重之,名‘象洞酒’。”因此而名,各处皆有之。清初巡道周亮工《杭川城楼诗》:“象洞云迥迷鸟道,龙雨过认獠城。”诗人取其对仗工整,固无取义。又《托素斋集·伊易庵传》云:“粤东惠州之和平,固盗薮,地名象洞,复岭重山,界连三省。每盗起,三省近邑皆被蹂躏。”是象洞之名,和平亦有之,不独武平矣。

象洞富美乡有松树一株,不知何代物,亦不知枯于何年。中空,旁有孔如窗,其中可容数席。余未往观。惜无王大王为造庵子耳!《通志》载:“福州雪峰枯木庵,唐天祐二年,王审之造庵子,刻字其中:‘义存大师示寂于此’。”世称“树腹碑”,因首称“王大王”,又呼“王大王碑”。正书直下,从左读,纹理坚致。余尝拓得一纸。千年完好如故,为木刻最古者。象洞此树不千年亦必数百年也。又武所太平乡天后宫背有樟树一株,周七八丈,树叶浓茂,团聚如球。八年,煎樟脑商人出价千金,试之无脑,得以保存。此则庄生所谓“不材之木”得以保其天年者也,大可与象洞枯树齐,而年代久远或不及。

[校勘]

[1] 《海录碎事》:原稿误作“《海碎录事》”,《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康熙版)作“《海录碎事》”。

[2] 辟《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康熙版)作“开”。

[3] 有美稼可酿《武平县志·卷之一 方舆志·山川》(康熙版)作“有美稼,可酿酒”。

十、

《明史·文苑传》:陈际泰,字大士,临川人。父流寓武平之象洞。生于其地,久之返临川,与艾南英辈以时文名天下。相传其父业铁匠,际泰在武平县试列第一,试童以其外籍攻之。遂归,不复至典试。黔中漳南道冯之图,其乡人也,际泰与冯书有云:“象洞为弟胞衣堕地之所,母族、妻族皆在焉,其为弟之故乡也。”晰矣,所《己吾集》,与人书札诗文,念念不忘象洞。嘉庆末,知县邓传安《访陈大士先生遗迹记》,言其祖父伯玉即寓象洞,殁于冈背坪上;父西园,初寓洋背水寨及白石山之登塔窝,再迁官坑;际泰母族妻族俱在象洞。尝馆上及罗坑,上杭诸生丘一敬馆洋背之安乐窝,际泰每受业其处,得一敬之力为多。传安,江西浮梁人,《记》中考求其详,以上为象洞地。《杭志》则以为上杭之上,一敬即其村人,在杭东之湖洋,疑不能明。际泰家贫,幼时觅书之艰,好学之笃,《太乙山房文集·自序》言之綦详,与一敬往来亦详《自序》中。际泰有寄题安乐窝联云:“忆向时钓弋依然,过故国故乡不堪回首;喜此日琴书有主,冀多方多士从此扬眉。”传安手书刻之悬于堂。康熙中,曾孙凝客、朝客,以象洞为曾王父发祥之地,拟新祠宇,告之邑举人林宝树,为撰《募陈大士先生书院序》。言:“先生先人,入闽已三世,生于斯长于斯,诵读婚娶于斯,决归临川,岂其本心哉?”又引《与冯漳南书》及“寄题联语”,谓:“其依风巢南之思,切切如诉,则决归临川非其本志,可于言外见之。”世传县试以外籍被攻,非无稽也。

十方区人相传,有“象洞书生陈大士,处明亦馆叶中堂”之谚。据采访册,明叶向高因患足疮,乡人以为癞,与其妻流落处明,馆于聂大桂家数年。值大比,大桂赠以金,促赴试,联捷成进士,累官东阁大学士。大桂祖祠落成,尝赠联云:“肯构凤栖可方古人出处;奋庸龙见仰瞻天下文明”。余以联末分切“处”“明”,未免落小家数,语亦近于杂凑,流俗传闻不足为据。《叶文忠集》余未见,武邑又无《明史》,乃寓书友人查之。包树棠伯芾摘《明史》本传见复,附以辨证云:“向高,字进卿,福清人。父朝荣养利知州。向高甫妊,母避倭难,生败厠中。数濒死,有神相之。举万历十一年进士。嘉宗崩,向高亦以是日卒,年六十有九。”是向高固宦族,以其卒年上推之,年二十五已登第通籍,断无流落处明之事。又邑人传张瑞图尝至城鬻字,县前横街“郡宪第”为其手书。瑞图为魏忠贤党,忠贤生祠碑版文字皆出其手,人品不足齿,至与不至,可不论矣。

十一、

十方,位杭武公路中心,西北至武平城,东达上杭城,南下前城,皆四十里。土地夷旷,旧有西湖寺,属黎畲境。二十四年,就寺背开辟市场如钳形,东头直街将至寺背,分左右出,街衢宽展,店铺数十间皆新建筑。寺扩筑为中心小学,中辟小公园,周栽花木。异日当成重镇。余往志局,屡住于蓝君大华所设陆丰商店,礼意周至。余有《信宿十方》诗云:“五载经营地转移,芟荆斩棘在人为。十方散处炊烟合,三路交叉辙迹驰。东道客来欣有主,西湖寺古剩遗基。往来信宿鸡鸣候,已是车声辘辘时。”盖路上独轮车最多亦最早,天未明即起行焉。

十方东行三里许曰金鸡岭,旧尝设隘,明知县张策置黄柏公馆。官路未改之先,经由武平取道于此,为通杭要隘。隆武二年九月,清李成栋已下上杭,统兵至武。武所副千户张承勋(其先张真,德化人,明初有功世袭副千户,戍守武所,承勋其八世孙也,全族五六百口。)率家丁三百人抗清兵于此岭。其后所城破,全宗殉难。遗孤允敬,年七岁,伏尸中得免,逃居和平乡,诫子孙誓不仕清,故清代二百六十年,其族无显者。民国初,玳仁乃毕业北平朝阳大学。今居和平乡者已传二十代,迁四川仁寿县者五百口。清代无人敢笔之,记载志乘阙如,致不知李成栋统兵入武有抗拒血战之事。余过金鸡岭,诗[1]云:“金鸡岭上旧鏖兵,种族当年此战争。三百健儿齐赴义,惜无人与表忠贞。积尸丛里剩生,不仕新朝大义明。二百年遗诚[2]守.报[3]人重旧家声。

[校]

[1] 诗见《念庐诗稿》卷二十二 南武集之《武平归途

[2] 诫原稿作”,据《念庐诗稿》

[2] 韩原稿作“□”,据《念庐诗稿》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