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

练建安

 

很多人或许都这么想过：我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世界上还有多少像我这样善良的人呢？看到网络上的那些善人善举，也感动，甚至流泪。

我一直很想做一些有意义的善事。可是，又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与善事失之交臂。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和友人在福州北江滨公园游玩。闽江抱城而过，平静开阔。江北江南，皆建有系列公园，连绵数十公里。

我和友人边走边聊，兴致很高。

此时，迎面走了一个表情愁苦的小女孩，大约十来岁，脏兮兮的花裙子似乎看不出颜色了。她手捧一把即将枯萎的鲜花，怯怯地叫：“卖……花，卖……花。”游人如织，却无人问津。

我心头一动，想走过去买下。可是，友人谈兴正浓，我的买花举动岂非造作卖弄？

就在我犹豫之间，小女孩孓孓地走远了。

这一幕，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期，不时闪现在我的脑海。我想到了自己“苦难”的童年，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想到了如烟往事。我想，本该上学的年纪，这个小女孩家里遇上了什么困难呢？我自责，为什么我缺少做一件举手之劳的善事的勇气？我扪心自问，陷入一种悲伤情绪之中。我渴望有机会补救因为我的胆怯和冷漠而产生的过失。

甲午年腊月二十七日，入年界了，年味越来越浓。早上，我们按惯例集中乘坐小客车从福州市区到长乐市上班。出城门，高架桥下有修地铁的围栏，围栏的路口，寒风中站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衣着陈旧，头发脏乱，手中，是一个搪瓷口杯。他孤独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们的小客车一闪而过。

我无数次地经过这里，这里不是行人步行过往的地方，车辆一闪而过，因此，向来没有“职业乞丐”。我想帮帮他，却没有勇气让驾驶员暂短停留。

我说：“看到了吗？那孩子好可怜哪。”

同事甲说：“看到了，好可怜。”

我说：“看到他，我的心好像被皮鞭抽打了一下，疼。”

同事乙说：“我也是。他那样子，是装不出来的。”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决心帮助他。傍晚下班前，我将一百元的钞票包裹在三个一元硬币上，我打算在我们的小客车经过他的身边时扔下。

老地方到了，那孩子还呆在那里。

我喊：“师傅，停车！”

您知道，我们的小客车是全封闭的，后排出口是推拉门，必须停车才能打开。

“老练，你要干什么？”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的领导问。

“我……我……我……”我支吾其词。

领导笑了，说：“哦，人有三急嘛。不远了，就有公共厕所。”

一车哄笑。

小客车呼啸而去。

在这个人海茫茫的城市，那位小男孩留给了我一张哀伤而孤苦无助的脸。

              原载《雪花》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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