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头巾》:深沉的爱情故事 练建安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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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头巾

 

练建安

 

前年,我新搬到榕城的一个老旧社区。榕城,有许许多多的大榕树,浓荫匝地,古称“暑不张盖”。

闲时,我常到街边水果店去买一些水果。去年初夏,中午,我手提一大袋龙眼荔枝回家。铃声急响,一辆自行车匆匆地擦肩而过,吓了我一跳。骑自行车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依姆,破旧的花衣花长裙,大热天的,还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一条泛白的花头巾。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骑单车!”我嘟哝了一声。旁边就有人吃吃地笑了。我也苦笑,这很好笑吗?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偶然,我可以看到那老依姆骑车飞奔的样子。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摔倒了,老旧社区街上可是人来人往的。

去年冬天,我傍晚下班途径街边水果店。店里反复传出电喇叭的叫卖声“大减价,大减价!天宝香蕉,天宝香蕉,一块九毛八,一块九毛八!”天宝香蕉是闽南名产。我动心了,走过去挑选。突然,一只乌黑干枯的手挨了过来,我本能地缩回了双手,抬头一看,花衣花长裙花头巾,苍老的沟壑纵横的黑脸上,胡子灰白拉杂。“啊,变态!”我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快跑”。不料,这“老依姆”还不让我跑,“她”扯了一下我的衣袖,说:“依弟,这条香蕉,你要看仔细了。”是的,那条香蕉有一些细微的黑斑,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哦,哦,谢谢,谢谢!”我赶紧结账走人。

回到家,我惊魂未定,就向邻居老黄说起了这个奇怪的“老依姆”。老黄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可算是“百事通”。他笑了,说:“这个老李,就是这么个人哪。”

原来,老李年轻时,是这一带的名人,按现在的话来说是“高富帅”,娶了一位同样有名的女人,现在就该叫“白富美”。小两口子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邻里们谁个不羡慕?谁想到,这“白富美”得了一种怪病,北京啊,上海啊,都去了,最终还是无法治疗。这小李也不想活了,跳河啊上吊啊吃药啊,都被人救了。最后一次自杀被救过来后,他想通了,穿戴起了媳妇的全套头巾衣裙,一穿就是三十几年。这不,就成了那个不男不女的“老依姆”了嘛。其实啊,他这人,不坏,从不惹是非。

此后,我还多次在老旧社区的街上看到骑车飞奔的老李。每次看到他,我的心情都挺复杂的,说不清楚。

他为什么那样来去匆匆呢?赶什么场子吗?不知道。

今年初春的一天,榕城细雨蒙蒙。我搬家了,搬到一个新区去。我坐在一辆皮卡的驾驶室里,一边抽烟一边和驾驶员闲聊。十字路口,红灯。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李。他推着单车,没带雨具,淋湿的花头巾花衣花长裙更破旧了,花白胡子粘满了雨滴。他佝偻着,鸟爪般的双手紧紧攥着车把。我有些发呆,驾驶员说:“先生,烟灰!”我往车窗外弹了弹。恰好,绿灯亮了,皮卡向前行驶。老李很快落在了车后,渐渐地不见了踪影。

(《天池小小说》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