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章:难以尘封的记忆(16—20) 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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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侗乡见闻

 

我们一营的营部是在山下一块平地上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里的,距离我们五连的食堂只有大约一里多路。在我们的食堂边,有一条小溪蜿蜒曲折向着马胖方向流去,溪流的两岸多是稻田,在每隔一两里远的溪流的岸边,就有一架靠水流推动而把水抽上岸来的木制自动水车。

田里种的多是糯稻,或许是因土壤的土质好和品种也好的原因,我们刚到时,那里的稻谷正在开始黄熟,长长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成群结队两三指大的鲫鱼、鲤鱼在稻秆下的田水里为觅食而游来游去,起初我们还以为那些鱼是野生的,后来才知道是村里人放养的。

在侗乡,凡是走在古木参天的山林里,都常可看到有砍下来了的大树早已风干甚至腐烂在树林里,也不知道人们既不用到为什么又要把它砍下。

除了最大最有名的马胖鼓楼之外,在其他一些比较大的村寨,大多也有一座鼓楼;在道路跨越河面较宽的河沟的地方,一般都架有风雨桥,风雨桥的屋顶内层和桥面都是用杉木板来铺就的,桥顶的外层则是覆上很不容易腐朽的杉树皮,桥顶上大多都做有三个由许多层屋顶层叠而成的楼亭,造型十分美观。在桥里面,有的还架有长条木板以供路人歇息时坐。而在山间的小路上凡是有岔路口的地方,都会立有一块指路碑,上面刻有往左和往右各是通往哪里的指示文字。

侗族村寨除了有的是在山冲里的平地或低坡上挨坡而建的外,还有许多村寨和岑牛寨一样是建在高高的山颠上的。当地除了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碗口或水桶般粗的杉树或松树之外,在高高的山颠上如有人家,则在他们的吊脚楼前和楼前的坡下,总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梯田。之所以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和无论在多高的山上都能住人和种植水稻,是因为当地无论是在多么高的山上,只要随地挖开一个土坑,不多久就会有水从地下渗出,积满了整个土坑以后溢了出来,又滴落到下方的草木上。寨子里的人家都不用去挑水,而是把长长的楠竹破开后去掉竹节做成水笕,再将水笕一根接一根地把在山上挖出的泉水接到家中的水缸里,水缸满了之后,将连着水缸的那一节水笕移开让水从屋后往山下流走即可。

在侗族村寨,也有许多较低矮和坡度不是很大的山坡是开垦过了用来种茶子树的。冬天茶子成熟后自动从树上脱落掉到地上,人从高处用棍子划拉或用扫把从山坡的上方往低处打扫,掉在茶树脚下的茶子就会顺着坡地往下滚去,然后人在坡底下便可用撮箕把茶子撮到箩筐里挑回。

侗族村寨种的糯稻比粘稻多,粘稻是用禾镰来收割而糯稻则是将与稻穗连着的禾秆心一起拔起,然后将许许多多的稻穗扎成三五斤重的一个个稻束,拿回家里晾挂到吊脚楼外墙的横梁上让其自然风干,到需要用到时再取下来放在簸箕里,用手一搓便能将稻谷搓离禾秆。

每个村寨在山下的溪流边都有一个盖在半边溪流上的碾房,碾房里的地面上有一个用石板凿出的直径约一丈多的圆形碾槽,碾槽的中心竖立着一根用坚硬的木头做成的木轴,木轴下端有一个木制的伞形齿轮连着屋下水流冲击着的叶轮,木轴的上端连有一根像桁条般大的连杆,连杆的另一头穿过一个直径有三四尺大的圆形碾盘的中心来把碾盘固定,碾盘后面的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扫把绑在与连杆相固定的支架上。

碾房里的石碾是用来碾茶子或稻谷用的,需要碾茶子或稻谷时,先把茶子或稻谷倒进碾槽里,再到碾房挨着溪流上游的一侧的墙边去把木闸打开让溪水流进碾房屋下叶轮所在的水槽里,叶轮被水推动旋转后便带动着石碾的碾盘不住地沿着碾槽转圈,而绑在石碾后的支架上的左右两个扫把又会自动将被石碾滚过之后溢到碾槽上沿来的茶子或稻谷扫回碾槽里。这样,碾房并不需要有人看管,傍晚时把茶子或稻谷拿去放好并打开水闸就可关门走人,第二天早上再去开门将碾好的茶子或稻谷拿回来用风车风尽或用簸箕簸好即可。

侗族和苗族群众穿的衣服都是用自己种的棉花纺出的土布来缝的,纺出的土布先是用靛青煮染,再用煮烂了的糯米浆来将靛青的颜色固定好后才拿到溪流去把染过的布料浣洗干净晾干即可用于缝制衣服或被子。

我小时候,也见过母亲用靛青煮染土布,接着再用煮烂了的糯米浆来将靛青的颜色固定好,然后把染好并浆过糯米浆的布料拿到池塘边去蘸水捶打和浣洗干净晾干,当时村里人也全都是自己种有棉花自己纺纱织布也是这样来给土布染色的,用靛青染出来的土布,靛青的颜色已渗到纱线里去而不是附着在纱线的表面,因而染过了的布料的经纬线都清清楚楚。

奇怪的是,三江那里的侗族和苗族人用靛青染出来的土布,除了也有和我们地方上所染出的土布的颜色一样是靛蓝色的用来给老人穿外,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子穿的衣服,布料都是看不到经线和纬线而是在布料外附着有一层厚厚的颜料,这种附着有一层厚厚的颜料的布的颜色,也不是我们的靛蓝色而是黑中透紫,紫里透金,在被阳光照射的时候,还会反射出太阳光的光芒来。并且,布料上附着的那层厚厚的颜料直到把衣服穿到烂了也不会掉。

由于当地人穿的都是自己织的布,因而政府每年发的布票他们几乎都从不用到,我们在那里住的时间长后,村里人大多都会把用不着的布票偷偷卖给我们。

那里的男子下地劳动,都是把糯米饭装在衣服下摆上的两个衣袋里和随身带有一个装水的竹筒,到饿的时候就直接用手把衣袋里的糯米饭抓出来吃,渴了就喝用竹筒带去的水;年轻的女子则是用一个编织得很漂亮也很精致并有盖子盖着的小竹篓来装饭去干活的,她们吃饭的时候也是用手来抓。

年轻女子的脖子上都佩戴有各种球形的银饰,冬天除了女子穿得稍微厚点以外,男人冬天穿的都比较单薄,在我们穿完所有的衣服都还冻得浑身发抖的阴冷天里,常可看到出去放牛的男孩身上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每有朔风吹来将衣服的下摆掀起的时候,都能看到他们的裤头上露出的肚皮来。但那些只穿一件单衣去放牛的孩子,却也没有会得感冒的。

或许是由于生活在深山里夏天也很少会受到阳光的暴晒和水土好的缘故吧,无论哪个村寨的侗族和苗族男女的相貌都长得很好,不像我们外面来的人那样“歪瓜裂枣”比比皆是。

三江县的侗族和苗族人除了模样儿长得好外,心地也很善良,我们在侗族和苗族人杂居的岑牛寨里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不但从没见过有村里人吵架,而且就连父母打骂孩子的事也从没见过。他们对我们也很友好,无论我们向房东借要什么东西,如果是他们自己没有的话,也会到别的家去帮我们借来。有一次我问一位老乡有没有茶麸想买点来洗被子,那老乡马上进屋里去拿了一块大半个的麸饼来给我,并且怎么给钱都不肯要。

 

十七、家书抵万金

 

我们住在侗族老乡的家里,刚开始时对他们的习俗确是很不习惯:他们不但不洗澡(据说只是用湿毛巾擦拭身子),而且我们在村边用茅草围起洗澡间来在里面洗澡时,也常常会有小孩觉得好奇而闯进去看,弄得我们都很尴尬;他们有的人也没有洗衣服的习惯,要是出去劳动衣服被雨淋湿了,回来后也是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晾挂到火灶上方的房梁上,等火烟熏和晾干后又拿来穿了,加上人是住在猪和牛栏之上的楼上的,所铺的楼板之间又有许多缝隙,猪牛粪便的臭味老是往楼上熏,因而刚开始时大家一上到楼上就很难受,但随着上工后劳动强度过大十分劳累,不习惯很快也就变为习惯了,每晚下工回来上到了楼上后只要往蓆子上一躺,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有猪牛粪便的气味存在人就入睡了。

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之所以不愿意洗澡,有的人甚至也不愿意洗衣服,这并非是懒而是他们认为就像挖回的红薯洗干净了就容易烂而不能储存得久一样,洗澡和洗衣服会把人的精气神洗淡而伤害到人的元气,说把精气神洗淡了洗没了人就没有力气和没有精神了。对此,上级也一直在告诫我们,一定要尊重驻地群众的风俗习惯,不得流露出任何有损军民关系的情绪来。

其实, 或许“存在就是合理”的说法并不为错,有一利必有一弊,讲究清爽,是得要以牺牲人体的抵抗力为代价的,就像挖回的红薯洗干净了就容易烂一样。山里缺医少药,但那里的人冬天穿得那么单薄,甚至那些出去放牛的男孩在数九寒冬时只穿一件单衣,被风把衣服的下摆掀起时就连肚皮都露出来了却也不会得病,这就说明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是符合所在环境和既有条件下的生存法则的,也就是说那也是合乎科学的。不然,身体太娇气,动不动就头疼脑热发起高烧,在那样的大深山里,上哪去找医生来看病啊?当时我也常想:生活方式只不过是生存的手段而已而能够活得健康才是目的,既然人家能够活得比我们更健康,那就说明我们的生活方式并不比人家的高。

进入驻地以后,由于对那地方很不习惯,加上刚离开家不久,大家都很想家。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下半夜里常会被冻醒过来,而冻醒之后就很难再入睡,因而许多人在实在不能重新入睡的时候,多是趴在床上打着手电给家里写信。

不过,因为早在刚到驻地的时候,团部就发下了一个《关于做好保密工作的通知》,说大家在给家里和亲友写的信中,不得透露我们驻地的具体地址和在这里是做什么的,说收信地址要一律写为“三江县八江公社马胖邮局转九二0二七工程八团某营某连某排某班”而不得写上“湘黔、枝柳铁路会战广西专业分指八团”。因而在给家里写的信中,大家都不说难受和辛苦,而是向家里报平安并说自己在这里一切都好又学会了多少条样板戏的歌或思想上又有了什么进步,或者是将自己评上了“五好战士”的喜讯报告家人,请家里不要担心和挂念等等。

当时,我们每人每月只有6块钱的津贴,既要省下钱来添置衣服鞋袜及买牙膏肥皂等洗漱用品,还要买笔墨本子信笺来写信和作会议记录、抄写歌曲或写学习的心得体会及决心书等,为了省下买信封的钱,我还用水泥包装袋的牛皮纸来自己糊了好几百个信封,除了自己用外,也分给班里的人用。我们写好的信可托每天早上去团部挑粮食和蔬菜的人带去马胖邮局寄,也可以是在每天下午邮递员来到工地时托他带回。

邮递员每天下午送来的邮件和报纸都有满满的一大袋,他一来到工地,各排负责领取邮件的人就跑过去把邮件拿来分给大家。收到的邮件除了有家信外,偶尔也有的人收到家里寄来的布鞋、衣物等,一些知青有时还能收到父母寄来的饼干、马蹄酥或汇票。

收到信件的人一拿到信就会迫不及待地走到工地旁的树林里去看信,而没有信来的人则很失望,只好闷闷不乐地继续埋头干活。而在每天下午,大家在干活的时候,都会时不时又情不自禁地转脸往通往山外的方向看去,就是想要看看邮递员是否已经从山那边走过来了。在那段刚离开家不久的日子里,对于我们这些从没出过远门的人来说,的的确确就是“家书抵万金”!

当然,除了盼信以外,我也很盼报纸,因为从报纸上不但可以获得很多的新闻信息,而且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文笔很好的文章。而从区指、分指办的报纸所报道的各部队的工作动态和许多先进单位、先进个人的事迹中也很受鼓舞,例如柳州分指武宣团(七团)的女战士武献群,在斗车失控眼看就要砸到坡下的战友的千钧一发之时奋不顾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装满泥石的斗车保住了战友的安全的英勇事迹,我就是从区指的报纸上看到的,以至于在之后的几十年中,每当想起当年的枝柳铁路建设时,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位因勇救战友而身负重伤落下了终身残疾的三线战士,很想知道武宣县的有关部门,过后是否给了她应有的关照。

 

十八、“三线建设大军万岁”

 

完成了“劈开婆老坳,搬走小山包”的任务以后,接下来是要修建从八江过马胖到弄卯的公路便道以供今后汽车把各种工具和物资运来,

这条公路的八江至马胖那一段,在我们鏖战婆老坳的时候,已有别的连队在修建了,因而到我们转入到公路便道修建的时候,就还只差马胖到弄卯这12.5公里的路段还没开始动工。

团部要求,为了以实际行动落实好毛主席关于“两争两抢一提前”[1]的指示,这截公路的修建,要争取在五个昼夜内完成。

而从马胖到弄卯,有相当部分路段是从高大的土山的半山腰过的,那些土山上都长着碗口或水桶般粗的松树或杉树,树下又有许多灌木丛或杂草,五天时间,别说要把公路修好,单是把那么多的大树砍掉搬走和把树下的灌木丛及杂草清理干净都不一定能在五天内清理得完,怎么可能在五个昼夜就能拿下呢?我们在听了连首长传达团里的指示后都有所怀疑。

一样是先让大家写决心书,一样是召开全团指战员的誓师大会,所不同的是:这次的誓师大会,领导和各营连代表说得最多的是要“发扬光荣传统,为人民再立新功”。

修建这条公路,有很多地方需要劈山开路,工作量很大。但由于有了婆老坳的经验,我们的施工再也不走弯路,而是一开始就采用了打婆老坳的做法,所有的人都挖炮洞,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挖,到收工前才把炸药塞进洞里,装好雷管和导火索,等大家都撤离到安全地带之后炮手才开始点炮,炮响过后要是炮声与所放的炮数量相符,炮手们才回去吃饭。而吃过了饭的人,又马上赶来将被炸药掀翻倒地了的大树搬开和将炸开了的泥石往山崖下扒去。夜里看不清人和泥石,就点起火把或在工地旁燃起火堆来照明,每天都是干到深夜才收工。

那几天里,大家别说没时间洗澡,就连早上起来也不洗脸,半夜下工后回到驻地,有的人连鞋子都不脱,一倒到蓆子上马上就睡着了;干活时被汗水湿透了的内衣,每天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而都顾不得换洗。许多人的手上起了血泡,也照样咬紧牙关坚持;碎石砸到手脚上出了血,就招呼连卫生员过来给擦上点红汞又继续干。

不过,由于我在上三线前一直都在干各种各样的农活或重体力活,手上早就长了厚茧,并且不论是握钢钎、拿锄头、抡大锤或用月刮撮泥,由于会把握好手与工具接触的松紧度,因而自始至终手上都不再会起血泡。

第五天的晚上,晚饭后把炸开的石头和泥土等扒平后,一条公路便道的雏形就已经呈现在大家的面前了,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平整,一些坑洼的地方刚填上的泥石也要夯实,这一夜,由于知道是最后一个晚上了而公路还没修好,到了夜很深的时候,大家也还自觉地坚持下来,有的锄泥,有的把锄起来的泥和石头扒去坑洼的地方填好;离得远的就用畚箕挑,也有的人在把大石头搬去砌公路外侧的挡土墙。沿线的工地上,星星点点的马灯、汽灯、手电筒和火把、火堆的光亮连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带,蔚为壮观;而光带中只闻人声鼎沸和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奔忙,简直就像童话中的天界仙境里的世界那般曼妙。

到了下半夜,可能是因各个连队的人都累得不行了吧,远远近近的工段上,不时又传来了为了给自己鼓劲而齐唱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毛主席语录歌。

经过全团人接连五个昼夜的拼命干,到第六天早上天亮时,一条全长12.5公里的公路便道终于按时修通了。

当天上午,团首长们乘坐着一辆越野吉普车从马胖出发一路向终点处的弄卯隧道口开了过来,他们的车来到终点处我们五连的食堂前时看到我们正在吃饭,就下车走过来向大家问好,说你们辛苦了,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等等,并通知我们说后天就举行通车典礼,请大家做好准备。团首长们走了之后,连指导员接着宣布说吃过饭后就不用上工了,先休息,好好洗澡和把衣服洗好,明天再对我们负责的路段作些修补和搭好通车典礼的彩门及庆典的主席台。

这接连五个昼夜的突击,我们团创造出了一个令分指领导都赞叹不已的奇迹。

因我们连在那五个昼夜的突击战中表现突出任务完成得好,而我们排又是五连中干得最好的单位,上级要我们五连和五连一排给团部写工作总结,排里的总结,是由我来写的。由于上面催得紧,因而我没能去参加通车典礼。

据回来的战友们说,通车典礼很隆重,是分起点和终点两个会场来举行的,我们连参加的是在终点处举行的典礼。团里专门请了当地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坐到插满彩旗的汽车上一路坐车过来,直到我们食堂前的终点处才下车来。

在通车典礼上,那两个老人先后都讲了话,大致内容都是说他们活了那么大的年纪,不但从没见过汽车,就连传说中的牛车马车也没见过,想不到今天第一次见到车子就是汽车,并且还能坐到汽车上来坐了那么远的路,真像是在做梦一样,然后又说我们修的这条公路和枝柳铁路经过他们的村寨,是毛主席和共产党对他们山里人的关心,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然后又喊起了“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其中有个老人在喊过了“共产党万岁”后仍意犹未尽,可能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喊什么了吧,嘴唇动了几下,忽然举起手来,喊出了“枝柳铁路万岁”、“三线建设大军万岁”的口号。

 

十九、军  训

 

通车典礼之后,我们接连几天都不用上工了,白天是在驻地岑牛寨前的稻田里开展军事训练,我们的排长黄桂文是退伍军人,又是刚提拔起来的副指导员,连里的军事训练就由他来当教官,练的主要是队列训练,除了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左向右向后转和齐步走之外,还练习了“坐下”、“起立”和行军时脚步出错了怎样换过来等等。

其中,“坐下”时是在从站立往下坐的同时,用右脚跟压住左脚的鞋来把左脚的鞋子脱掉并将那鞋子打横过来供屁股垫坐,然后又迅速把右脚的鞋子脱掉推到前面一尺五处把它打横过来垫住双脚;在起立时是先抬起左脚,用右脚把垫脚用的鞋子挪回穿上,接着站起来以右脚支撑身体再把左脚穿进鞋子,拉上鞋跟就立正站好。而做行军时脚步出错了怎样换过来的练习花的时间最多,不但是通车典礼后的那几天进行,而且在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每天晚上开会前也要先练半个小时才人人都学得会。

练行军时,是排成两路并列的纵队来行进的,除了整个队伍每个人所迈出的左右脚必须要整齐统一之外,左右两路纵队中并列着的每两个人的步伐也必须要保持一致,并且还要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来校验脚步,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时,唱重音必须是左脚落地而唱轻音时则是右脚落地,整个队伍“刷、刷、唰”的脚步声既要整齐,又要与歌声的节奏相吻合。练好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步伐之后,又练脚步与《我是一个兵》的节奏相吻合,接着是练习脚步与我们连的文书崔注中所创作的那首《建成枝柳路,埋葬帝修反》歌曲的节奏相吻合,那首歌歌词开头的几句是:“我们是毛主席的好民兵,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毛主席叫我修铁路,高山峻岭炼红心……”。再后来,还做了脚步要与《解放军军歌》的节奏相吻合的训练。

此外,我们的军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要快速集合,这项练习,要求是一听到起床的哨声马上就翻身起床穿上衣服和把捆铺盖用的绳子按需要摆好,接着将被子的长的一边折上一折并把不穿的衣服放进被子里后再折第二折,接着将折小了的长被子折为三折并用软蓆包好,捞起事先已按需要来摆着的绳子把被子捆成“井”字形束紧和把不穿到的两只解放鞋并排插进铺盖外侧那“井”字形的绳子里,穿好背带并将一只手穿过背带去将铺盖往背上一甩,而另一只手马上穿进另一边的背带,然后把胯包和军用水壶跨过脖子往肩上一挂便站起身来冲出去集合。这项练习,刚开始是点着灯来练的,练熟以后,又说为了不至于暴露目标而要摸黑练习,就是在睡觉前先把背带和绳子放在头部方便摸到的地方并在绳子上打个结子作为记号,半夜摸到了那个结子时就知道绳子该往那头摆放了。

因我们班每人都有一个肥皂箱,在把摸黑打背包的练习做熟练后,我们又做了将肥皂箱和被子绑到一起的练习,在睡觉前把自己所有的衣物和各种用品装在箱子里放好,要集合时先叠好被子再把箱子放到叠好了的被子上一起捆绑即可。

由于我的衣服少被子又很单薄而天气又冷,为了让身体暖和些和能够在半夜忽然紧急集合时能够尽快跑得出去,我每天晚上都是和衣而睡的,因而每次半夜集合,我都出去得比较快。并且,由于在干活中很能吃苦耐劳,因而每次评选“五好民兵”或“五好战士”时都能评上,所发得的奖状直到现在都还在,其中最高级别的奖状是区指(即广西军区)发的,落款日期是1971年2月25日。其次是柳州军分区的,落款日期为1970年12月30日。 

 

二十、“打碗油茶敬亲人”

 

从还在赶赴前线的行军途中开始,上级就要求我们要遵守好群众纪律,以自己的模范行动来赢得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不但要做到“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而且还要做到“驻一地,红一片;走一路,红一线”,而我们所到之处,群众对我们也都是十分友善的。

自从进驻到岑牛寨后,当地群众一直都很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所在的岑牛寨的生产队和岑牛寨所在的汾水大队都经常给我们的食堂送来过柴火,有时还给我们送来青菜、萝卜等。甚至,只有一到四年级的岑牛小学的老师,也带着学生上山去捡树林里别人砍树所遗弃的枯树枝来送给我们当柴火用。据炊事班的人说,我们连在岑牛寨住那么长的时间所烧的柴火,基本上都是汾水大队组织当地群众帮我们打,并送到我们的食堂来的。

岑牛寨位于湖南、广西和贵州之间的“三省坡”的边缘,离寨子较近的三省坡的主峰之一的彭莫山约有十多里远,枝柳铁路的线路原先的规划是以全长7公里的弄卯隧道为广西和湖南的交界,即弄卯隧道的南边洞口是广西,北边洞口是湖南。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隧道改为了由弄卯到牙己和由牙己穿过彭莫山下到湖南牙屯堡两个隧道。

尽管岑牛寨地处大山深处,但上级并不遗忘我们,除了专业分指和三江侗族自治县的电影队不时也到寨里来给我们放电影外,专业分指和我们八团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及三江县的文工团都曾到过我们的工地上去给我们演出。最让我们感动的是三江县的文工团为了到工地去给我们作慰问演出,还专门创作出了一首侗族风味很浓的题为《打碗油茶敬亲人》的歌曲并且排了一个歌舞节目来慰问我们,那歌曲的歌词是:

 

“百茶花儿开咧,岭连岭,层层梯田咧咔咧,出黄金咧咔咧,山山栽满那松杉树,侗家面貌日益新哪伦嘿嘛——。主席话儿咧,记在心,团结起来咧咔咧,干革命咧咔咧,如今农业学大寨,备战备荒为人民哪伦嘿嘛——……侗家油茶喷喷香,喷喷香,打碗油茶敬亲人,敬亲人,献上侗家一片心,一片心……”

 

——由于这歌饱含着当地群众对三线建设大军的鱼水深情,旋律又很优美并且具有浓郁的侗族风味,演出过后不知道是谁向他们要来了曲谱,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它抄录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1] “两争两抢一提前”的全文是“三线建设要抓紧,就是同帝国主义争时间,同修正主义争时间,哪怕是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

[2] 插图为当年与笔者同在一个连队的连部文书崔注中所作。


                                  (后面还有14节,下一个文件为21—25节,全文共有3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