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甚好,“游说”函缘何没有回音? 练建安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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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我一直想为家乡摄制微电影,遂写信“游说”当地领导,没有回音。作品甚好,为什么没有回音呢?敬请赐教。今日翻出,且为“客家文学”资料备存。】



关于合作拍摄国家历史文化名镇系列微电影的函

 

尊敬的书记:

您好!

贵县作为客家祖地的核心区域,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文化底蕴深厚,是著名的长寿之乡、养生福地。近年,贵县实施全域旅游战略,深得民心,取得了丰硕成果。武平内外,交相赞誉。

今年,海峡卫视客家人与武平县旅游局合作摄制了5集大型旅游宣传片《养生福地清新武平》,春节期间,在海峡卫视黄金时段连续播出,广受好评。

贵县中山镇是国家历史文化名镇,是客家祖地的一张文化名片。为贯彻落实《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实施网络文艺创作传播计划,推动网络文学、网络音乐、网络剧、微电影等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海峡卫视客家人拟拍摄三集客家百姓镇题材的微电影。此系列将改编自武平乡贤练建安创作的客家百姓镇著名微型小说《阿青》《五色鱼》《傀儡戏》(请参见附件)。

客家百姓镇系列微电影摄制完成后,将在海峡卫视和主流网络播出。我们承诺,将客家百姓镇系列微电影摄制成影视文化精品。

如您认为此计划可行,请批转武平县中山国家历史文化名镇管理委员会与我方商议。

    此致

敬礼!

                                                          “客家人栏目组

  2017年2月7日

 

 

 

 

附件:

武平百姓镇系列微电影原著小说

 

五色鱼

    原载《文艺报》2013年8月12日“鲁院”专版

         入选天地出版社《中国最好看的小小说精选》

      获“金佛山杯”全国小小说征文大赛优秀奖

 

我们站在武所迎恩门之上,弥望荒草萋萋,几只芦花鸡悠闲地觅食草丛。远处,是鳞次栉比的白墙黑瓦。瓦屋上,有好些翻晒的植物果实,五颜六色的衣裳在阳光下飘飘扬扬。

这个武所,即武平千户所。大明洪武年间卫所制的产物。武所隶属汀州卫,扼闽粤赣边,为“全汀门户”。传闻大明开国元勋刘伯温修筑此城,老城、新城、片月城三城勾连,城高而厚。武溪河汤汤南去,汇入韩江,带来舟楫之利。

武所原有“八大城门”,时下,迎恩门硕果仅存。

武所的街角,烈日下斜挂着一杆幌子,上面写着:“祖传秘方客家酿酒”。看那陈旧的样子,是有些年头了。不过,客家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酒,说什么“祖传秘方”,岂不可笑?同行的电视台美女记者真的笑了。她笑着说:“哇,还祖传……秘方啊?”

我忘了交代清楚,上述的“我们”是指我——《福建文学》编辑、海峡卫视“客家人”栏目组美女记者、武所文化站徐站长,为拍摄“客家祖地百姓镇”人文纪录片,此时,正站立在迎恩门之上。

老徐似乎有点不高兴,说:“当真是祖传秘方,知道五色鱼吗?”

美女记者自知失礼,就眨着一双大眼睛,装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什么,什么五色鱼,是热带观赏鱼吗?有什么传奇故事呢?”

老徐说:“你猜对了,五色鱼本身就是个传奇,传奇!”

大清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清军攻破宁波、绍兴、台州三府,直逼福建汀州。次年,清军李成栋部攻克汀州城,连城、永定、漳平、上杭诸县纷纷归附,而武所一城,却坚守逾年后惨遭屠城。据《武所分田碑记》载“自顺治三年至五年止,陷城三次”。

“陷城三次”,实际上是“屠城三次”。《武所分田碑记》的撰写时间,规定了作者的春秋笔法。武所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肥田沃土,在三次成为“空城”之后,周边姓氏则三次“填空”,遂形成今日武所“百家姓”群族聚居的格局。

老徐说:“五色鱼的故事,发生在第三次屠城前后。”

话说清顺治四年,在清军第二次屠城之后,周边姓氏陆陆续续迁入武所,其中,就有陇西堂的老李头。老李头在我们看到的迎恩门不远处开了一家酒馆,长年卖一种米酒。这酒,以梁野山甘泉糯米酿制,开坛香满一条街,号为“透坛香”,斯文一点的就说是“太白酒”。李太白,是诗仙酒仙,他们老李家的先祖。其实,他这酒,就是客家酿酒,不过,制作工艺更为精湛就是了。

武所卖酒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酒店靠街是柜台,靠墙是一溜酒坛,另摆设有一些陶罐,陶罐底下铺有防潮石灰,石灰之上,是当地的紫衣花生,以土纸盖得严严实实。老李头卖酒,下酒料就卖紫衣花生。如果客人还需要一些别的,好办,酒店旁就有卤料店,再走几步,“闽西八大干”应有尽有。

武所是闽粤赣边的一处水路要冲,周边山货海货在此交易,商旅络绎。通常,一些客人沽上一壶酒,卖一包紫衣花生,坐在店里的八仙桌旁,边喝边聊,一壶酒尽了,人也差不多要走了。

那年头,老李酒店,有一位奇特的顾客。这人五十开外,是一个类似于当今连营干部的汉军八旗“把总”,粗壮,络腮胡子,刀疤脸。若无特殊情况,此人每日正午必从驻地来老李酒店,在柜台拍出三文铜钱,二话不说,将老李头端来的一大鸡公碗头客家酿酒一饮而尽,咂咂嘴,长吁一口气,蹽脚走人。

就有好心人细声提醒老李头了,你可要小心啦,前次屠城,就数这刀疤脸杀得最凶!老李头苦着脸说,要做生意啊,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天,刀疤把总又来了,照例是拍出三文铜钱,不说话,一仰脖子,饮尽满碗米酒,咂嘴,吁气。不过,这次,他没有立即蹽脚走人,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烈日下有气无力的酒幌,问:“祖传秘方,太白遗风?什么郡望?”老李头点头哈腰,忙说:“陇西堂,陇西堂,西平,北海。”刀疤把总就笑了:“哦,西平世第,北海名家。”说完,走了。

老李头感觉到他的心拔凉拔凉的,手心出了汗,冷汗。

这是一个闷热的正午,远处隐隐传来雷声,武溪河上的大水蚁在墙头瓦角飞来飞去。老李头正犹豫着是否关门歇业,刀疤把总闯了进来。这次,他靠墙面街坐定,从身上抓出一把铜钱,拍在八仙桌上,只说了两个字,第一个字是“酒!”,接着,刀尾转向陶罐:“菜!”战战兢兢的老李头注意到,他的佩刀刀鞘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老李头抱来一大坛“透坛香”,刀疤脸不吭一声,食指如钩,啄开酒坛封口,捏碎一大把紫衣花生,自斟自酌。喝着喝着,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响起炸雷。老李头吓了一大跳。刀疤把总歪斜着,一动也不动,笑骂了一声:“熊包,还西平北海!”

大雨哗啦啦地泼下来了,酒店的屋檐很快挂着一道雨簾,掉落石板,溅起四散水珠。老李头回头看看时,刀疤把总伏在八仙桌上呼呼大睡了。

“军,军爷,军爷!”老李头蹑手蹑足,轻叫了几声,回答他的是沉沉的打鼾声。老李头焦急地来回走动,这把总受凉了咋办?想着想着,老李头把一件蓑衣披在他的身上,关了大半店门。漏光的地方,有冷风吹来,老李头挡在那里。

大雨停歇了。老李头感到后背一紧,就看到刀疤把总搡开了他,蓑衣啪地挂在他的肩头,踩踏满街积水去了。

老李头很快就听说了,武所西边的长安岽有义军出没,刀疤把总率部“搜剿”,结果中了埋伏。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老李头刚打开店门,刀疤把总慢悠悠地踱了进来。老李头脸上立即堆上了笑容:“军爷,您喝酒?”刀疤把总猛地抬手,一鞭子打碎了一只酒坛。老李头吓呆了,愣在那里。刀疤把总说:“武溪河有下酒好菜,五色鱼,你给俺捞来。”说着,刀疤把总又是两鞭子,啪啪打碎了两只酒坛,一字一顿说:“捞不着五色鱼,俺一把火烧了这鬼鸟店!”

老李头耷拉着脸,立马下河捕鱼,从上午到下午,从武溪到韩江,一无所获。落日西沉,老李头满腹辛酸,正欲返回武所,一群难民扶老携幼踉跄奔来。他们哭着说,武所屠城,百姓无一幸免。

老李头吓得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傀儡戏

  原载《小说月刊》2016年第7期

《小小说月刊》2016年第10期选载

《小小说选刊》2016年第14期选载

    入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

 

正月十三,晨。杭川“老荣顺堂”傀儡戏三脚班师徒三人,从武溪河的鸭嫲船上走出,上坡,来到了百姓镇。

“师傅入村仅两仨,全班胡笼挑一担。锣鼓竹架背一把,男女老嫩都喜欢。”顺口溜描述了傀儡戏班行走乡村的生动情形。

汀江流域客家聚居地,逢重大节庆,排场的村镇,必请“吊傀儡”的来热闹热闹。去那里呀?看“吊傀儡”的。

“老荣顺堂”仅一师二徒。师傅叫公背佬,头徒为法荣,小徒法顺。田公弟子,多有法字。开演时,前台正副两人提线演唱,后台一人掌鼓板兼帮腔,“生旦丑公婆净”六行七腔,高腔。

眼下,三脚班穿过古镇的迎恩门,他们要到武侯庙去。

这古镇,号为百姓镇,位于武溪河畔,控扼诸边。大明洪武年间设置武平千户所,筑三城,城高而厚,互为勾连。草创之初,有十八将军入城。北地将军,思念家乡。朱洪武特许其制作宫廷花灯,闹灯时间延长。民谚说:“有食无食,聊到正月二十;有聊无聊,聊到灯了。”

迎恩门到河边,有一条长街,两侧店铺林立。长廊上,悬挂形制各异的精美花灯。道路中间,铺设清一色的石板,光滑锃亮。师徒仨靠边走。旧时,石板路仅供军家人和有功名者行走。虽时过境迁,他们还是守着老规矩。

小徒法顺身板挺拔,他挑着担子,走着走着,就落后了几步。

路旁店铺,有卖簸箕粄的,热气腾腾,食客甚众。当炉操持者是一个美艳少妇,见法顺,抿嘴一笑。

“来啦。”

“来啦。”

“食朝么?”

“庙里有吃的。”

“俺送过去的。”

“多谢。”

公背佬和头徒双双停下,他们没有回头。迟疑片刻,法顺赶紧跟了上去。师徒仨的脚步又向前移动了。

民间组织的主事者,此地称总理。武侯庙的,姓罗,唤作罗总理。罗总理年近古稀,笑呵呵的,似笑弥勒。望见师徒仨,就迎了上去,嘘寒问暖的。身后的几个理事点燃了千响鞭炮“遍地红”。

武侯庙又叫上庙,是三进二厢的庭院建筑,飞檐斗拱,花木扶疏。正殿,有仙风道骨、羽扇纶巾的诸葛孔明雕像,香烟袅袅,电灯红烛闪亮。木柱上刻有楹联:“日月同悬出师表;风云常护定军山。”

恭敬上香毕,公背佬领两徒退到西厢房歇息。

正月十三,开场戏安排在夜晚。三脚戏班子既来到此地,便须开锣,鼓点不停。傀儡戏班的锣鼓经类似汉剧,“火炮鼓”、“后槌”、“水波浪”都有。锣鼓声中,公背佬虔诚地请出一尊观音木偶,稳坐镇台。

食朝,果然是温软如白玉、葱油香扑鼻的簸箕粄。

公背佬提着一盒礼品,和笑弥勒出外去了。徒俩明白,这是去打点关系。远道谋生,这是免不了的礼数。

就在公背佬跨出庙门的瞬间,愣住了,他竖起双耳,捕捉到锣声有一丝散乱。笑弥勒说:“咋啦,丢金元宝啦?”公背佬说:“光记得带五香豆腐干,添放(忘记)鱼粄啦。”笑弥勒说:“嗨,老朋老友了,客气啥?老镇长等着你呐。”

公背佬心似明镜,打锣的,是法顺。这浑小子,丢了魂啦?

夜幕降临,古镇花灯次第点亮,交相辉映,色彩梦幻。近年,青壮镇民多外出务工,一些人刚过完年,就迫不及待地涌向城市。古街上行人稀落,与年前形成鲜明对比。

三三两两来人了。和以往熙熙攘攘、大呼小叫的热闹景象不同,来人多半是老幼妇孺。

往年这个时候,下庙的锣鼓声总是抢先响起。今年正月,崇德堂戏班就不来古镇了。他们随打工者到广深一带巡回演出,美其名曰:“送温暖”。少了唱对台戏的劲敌,公背佬颇为失落。

笑弥勒和一干理事会成员拥着老镇长来了。老镇长手捧菠萝罐头玻璃杯,喝口浓茶,说:“傀儡戏好,好啊,开演吧。”

锣鼓齐鸣,开台仪式唱道:

香烟缈缈透云霄,拜请杭州铁板桥。

铁板桥头请师傅,腾云降雾下云霄。

……

远道带来沉香木,降福消灾,家家齐唱太平歌。

你问他,将军战马今何在?四路鲜花满地开。

开场戏是《跳加官》《打八仙》。再一出是新编的,《刘伯温筑城》,说的是,大明诚意伯刘伯温督建武所城的故事。

看完《六国拜相》,老镇长一干人就客气地告辞了。接下来,便演出《金殿配》《打金枝》《张四姐下凡》,热闹而漫长。孩童们新奇过后,个个昏昏欲睡,老妇们也困倦了,打着哈欠,提着板凳,陆陆续续携带孙辈回家去了。

春寒料峭,屋檐有露水滴落。偌大的一个场子,就剩下了一个人,坐在空阔天井边缘的竹椅上。

此人正是古街簸箕粄店的女主人,叫阿惠。

正月十三到二十,阿惠每晚都是最后走出庙门的观众。她嗑瓜子,看戏,也看人,不经意地瞄瞄法顺,更多时候,看着一盏一盏花灯出神。

笑弥勒不能走,陪着,就四处溜达。这又折回来了。他说:“阿惠,你也该挂一盏花灯啦。”

阿惠半响不语,泪光闪烁。

 “哎哟老鼠!”笑弥勒惊叫着钻入厢房了杂物间。

正月二十,古镇演出最后一天。早上,法顺说要上街买点东西,公背佬问买什么?法顺支吾其词。

法顺还是逛街去了,傍晚才返回上庙。师兄敲打了大半天的乐器,手腕酸疼,气咻咻的,说:“簸箕粄带回来了?”法顺说:“千层糕。您爱吃的。”

深夜,曲终人散。师徒仨默默收拾行头。法荣突然冒出半截话:“咦,没来!”法顺低头不响。公背佬轻咳了两声。

次日大早,师徒仨要走了。笑弥勒把一个大红包塞入公背佬的口袋,略带歉意说:“都打工去了。明年早点来。”公背佬笑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出门,走在古街上,晨光普照。途径簸箕粄店铺,还是老样子,热气腾腾,食客盈门。阿惠看见他们了,她将蒸笼盖一把揭开,茫茫白雾,笼罩了店铺门面,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阿青

 原载《文艺报》2015年3月6日“鲁院”专版

     《微型小说选刊》2015年第11期选载

《小小说选刊》2015年第13期选载

《民间故事选刊》2015年11月(下半月)选载

入选漓江出版社《2015中国年度小小说》

入选中国作协创研部《2015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

中国微型小说(小小说)2015年排行榜第23名

     入选《2015-2016最受中学生欢迎的佳作年选·小小说》

 

 

阿青此时正站立在汀州武邑城的南门坝上。四周是密密匝匝的看客。江湖行话说,圈子粘圆了。

阿青抱红绸双刀,刀尖朝下,缓缓回环礼敬,陡然一声娇叱,跺脚出招,刀随身转,满场游走,舞动出飘忽光影。

“哪位高人,指教指教小女啊?”看客循声看去,说话的是那个老妇人,灰头帕上插朵鲜艳山茶花,靛青侧面襟,干瘦,翘脚坐在靠背小竹椅上,摆弄着长烟杆,吐出了一口“谈菇巴”。她满口金牙,前额却分布着数粒乌黑的“美人痣”。很有喜感。

“哼哼,老娘母女行走江湖,走遍江广福五州八府三十六县,硬是没见着个像样的。今晡日子老娘敢放出硬话,比武招亲!谁个胜过俺娘俩,小女就白白送给他做哺娘。”长烟杆比比划划,金牙老太婆吐出了几口白烟。

还真有想占便宜的。武溪里扛盐包的那群汉子,接连下场碰运气,都是一个照面之间就被打趴了。这功夫,邪门啦。哄笑声中,他们钻出人堆跑了。

金牙老太婆又说话了。早听讲武邑是汀州府的南大门,藏了龙,卧着虎,不承想,这般个稀松平常!

话音刚落。我的族叔公站了出来。

族叔公何许人也?自然如笔者姓练,增字辈,上增下广,练增广。增广“人图子”靓,假若不是皮肤粗糙些,铲形门牙略微外突,是可以形容为“玉树临风”的。其时,增广为邑廪生,是个公家包饭的读书人,还享用族田“儒资谷”。

谱牒载,吾族远祖姓东,伏羲氏之后。大唐贞观年间,东河公随唐太宗东征高丽有功,“上因其精练军戎之故,赐姓练。”宗族堂联云:“侯封绩著贞观册,榜眼名标洪武年。”民国《武邑志》记载:“有清一代,武科第尤盛,为全邑之冠。”

增广能文,亦习南少林拳,尤擅飞蝗石。前些日,增广搭船过七里滩,见闻鹞婆叼小鸡,低空掠过江面,河滩孩童哭喊。飞蝗石破空追到,打落鹞婆。

此刻,增广抱拳施礼:“晚辈学艺不精,试来讨教几招。”阿青歪着头,含笑打量着他,也不答话,猛地一刀劈来。增广闪躲,快捷接招。但见来来往往,鹞起鹄落,几十个回合分不了胜负。

“呔!都给俺退下!”金牙老太婆一声断喝。增广、阿青齐齐跳出了圈外。金牙老太婆说:“后生,好身手哪。何必麻烦?俺手中的烟杆,你拿走,小女就做你的哺娘。”

增广本想一走了之,怎奈几位同窗撺掇,遂猱身而上。金牙老太婆步履歪斜,一退再退。就在增广右手扣住长烟杆的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左臂膀似有利刃切割,登时麻痹。

金牙老太婆笑笑,伸手向阿青要来三粒药丸,让增广服用。增广疼楚消失,运动四肢,似还有些挂碍。金牙老太婆说:“俺不说大话。你损及筋脉,若要治断根,须随俺一年半载。”

增广这一走,就是多年,随从母女俩挑担跑江湖,走州过府。自然,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不必细述。

这一年腊月,黄昏,三人来到了赣州石城与汀州宁化之间的站岭隘口。爬上荒草落照的片云亭,金牙老太婆眼前一黑,栽倒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原来,这个老“强人”原是少林派女尼,遭暗算,落下隐疾,每逢子卯午酉年腊月间定时发作。增广与阿青赶紧把她抬到片云亭内,伺侯汤药,目不交睫。金牙老太婆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增广仔,阿青,你带回家去。”增广说:“俺伤症,还没有断根。”金牙老太婆说:“呆子啊,哪有什么伤症哪?”阿青扭过头去。增广心绪复杂,不知说什么好。月夜的山谷,静静的,偶尔传来了鹧鸪的叫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天亮了。母女俩发现,增广不见了。在汀江边的上杭松风亭,她们追上了增广。那时,增广正收拾枯枝败叶生火煨烤一条山葛根,忽见两团黑影侵入,耳边听得了一声异响。增广不回头,快速以枯枝夹住了飞镖。

“你还真的逃跑啊?”

“俺要回家。”

“你……你动过俺。”

“没有。”

“动了。”

“不敢。”

“真是不敢?”

“怕!怕你娘的满口金牙。”

阿青怔在茶亭外,眼泪就流了下来。

“哈哈哈,呆子就是呆子。俺一个老尼姑,生得下阿青?阿青是三河坝捡来的,烦!”金牙老太婆扔下一本药书:“拿走!阿青襁褓里的东西,俺不要。”

阿青后来成为我家族中的一位叔婆。我小时候见过她,曾为我画符“捉蜷”。记忆中,她成天阴沉着脸,从来不笑。族中老人说,困难时期,她饿急了,可以把石子玻璃当零吃。那本药书,是秘籍,主治小儿惊风、疳积等症状。假若您的前辈亲朋服用过“小儿惊风散”。那么,我要告诉您,十有八九出自我客家族群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