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庚子 上，一九〇〇年，七十八首）

一、季祖幡然先生七十有一壽辰，同人多以詩文相祝，謹成七律九章，竊附古人九如頌禱之義

靈均生日是生年，人世裁過乞巧天。高會正堪邀九老，齊眉相與拜雙仙（季祖母同庚）。稱觴共獻長春酒，介壽爭輸足陌錢。珍重韓亭亭長者，千言钜製寄來先（家仙根水部自潮州寄來壽文，洋洋千言，至稱□儒而俠者）。

矍鑠無須竹杖扶，平生氣概邁千夫。禦夷上將推良策（馬江之役，季祖從獄中上書，大旨在“鬬智不鬬力”。左文襄公手批有“和議已成，雖有良謀，無所用之，惜乎太遲”之語），非罪賢侯重宿儒（出獄時，邑侯孫公手諭有“望重宿儒，誤罹法網”語）。落筆奇文皆樸茂，無花老眼不糢糊。南齊祭酒群相許，我是從孫媿仲乎。

師尊首重在尊師，父老能言少壯時。十載晨昏親許劭（擎柱先生），六朝花草愛丘遲。坐風最久渾忘倦，到死相依不肯離（許先生卒於家塾）。如此深情能有幾，尼山榘範繫人思。

賈逵講學倉盈粟，逸少能書帖換鵝。從古束脩原不廢，只今潤筆更無多。獨憐寒畯分衣食，大用栽培費琢磨。狂簡裁成恩共感，銘心人幸沐餘波。

一坐皋比五十春，生徒濟濟更彬彬。及門過半皆頒白，負笈良多自遠鄰。日久漸教忘姓氏，朋來從不厭單貧。通家無數孫曾輩，大父當年問字頻。

為開廣廈萬千間，舊寨安平有好山。排筆數峰真挺拔，抱門一水更迴環。黃金易集人偏妬。丹閣將成火已殷。事縱未成心可諒，脫囚天遣二疏還。

不求聞達因知命，小試良方可活人。淡泊自甘疏水味，和平長養里閭春。家非富貴人爭羨，座有詩書樂最真。往往更闌音響寂，燈前一卷尚精神。

同硯故交惟叔度（黃銘盤先生），即今白髪也星星。儒生到處呼前輩，女樂從無列後庭。瞻拜世驚仙不老，慈悲人祝佛長齡。古來仁者多高壽，何必延年覓茯苓。

鯫生慚愧謝庭芝，諸父才華盡白眉。學有淵源難負荷，恨無事業大門楣。親隨杖履書堪讀，酷好文章老不衰。共祝詩人唐庶子，家風今又見丘為。

庚子嵗，季祖幡然先生七十有一雙壽，倉海君曾致壽言，洋洋千餘，揭櫫軼事，真钜製也。予曾上詩九章，竊附詩人九如之祝云爾。開壽筵日，予書門帖云：“七十杖於國；八千嵗為春。”蓋取望八之義，詞頗大方。後閱近時石印聯帖，載七十壽者亦有此聯，可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矣。又溫杏梯師為祖姑之子，時在瑞金未歸，予代擬一聯云：“我行雖非絕裾，北轍南轅，萱草也將年八十；舅壽已逾杖國，東公西母，蟠桃長獻嵗三千。”亦頗自以為恰切。按，此為《念廬聯話》之一則，子琦摘錄在前詩之後。今《聯話》已付流水，追錄已難，爰并附錄於此。（乙亥元宵後二夜自識）

二、送邑侯賀芷村夫子歸養

千載杭川孔邇歌，傾城相送感如何？人懷侯霸爭遮道，邑愛崔戎共抱鞾。循吏傳看他日定，去思碑在此間多。沿溪桃李增行色，一路花團簇錦柯。

望人忍忿同劉矩，獨自懷清似范丹。有事不如無事好，入官深覺做官難。賭為賊藪除常猛，盜是窮民教在寬。誰識君侯心力苦，憂民瘦骨已珊珊。

感恩知己兩難并，落落何人識賈生。薦我秀材裁弱冠，得公物色幸成名。曾經賞拔群相羡，恐負栽培轉自驚。勉副歐門期望意，敢崇實行踐初盟。

天南萬里一官歸，二老眉齊喜欲飛。有子堪為民父母，無人不頌宰恩威。門前隱隱陶潛柳，堂下雙雙萊子衣。多少鄭男同祝禱，燕雲起處望依依。

三、潮州太守李百之（士彬）寄題族廖烈婦徵詩冊三絕，以詩謝之

卅六年前老翰林，古瀛州地沛甘霖。侍郎去後官難繼，太守才高世所欽。宏獎遠傳三絕句，貞靈隱表九原心。巍坊未建魂先慰（= ？），閨閣千秋有賞音。

扁舟幾次過潮城，一路甘棠政有聲。久欲登門瞻北斗，果然樂善見東平。詩名半為循良掩，佳句多因節烈成（題詩有“潮州老守不吟詩，烈婦年來四詠之”之句）。如此好官書十上，聖朝應不喜陳情。（太守題仙根工部《蠔{虫敦}忠蹟詩冊》有“老無能為亟圖歸掃先壟，書七上不得請”云云。）

四、贈溫漸南明經（應鴻）

詩人一見勝封侯，三載心交未面謀。北冀群空天地濶，西崐唱徹海山秋。此州自古多才士，當代何人解遠憂。忠憤滿腔無限恨，狂歌終日寫牢愁。

五、前詩方成，明經以四律見贈，次韻奉答

多才叉（= ？）手便成詩，生與飛卿幸共時。昨夜雨聲喧客夢，異鄉風味繫人思。高談慷慨心偏壯，雅什流連句更奇。愧我一章君四詠，應嫌刻燭太遲遲。

清絕天才李謫仙，揮毫珠玉滿瑤箋。舊吟歷歷多符合（君擬杜《秋興》與余《冬興》所見多同，昨又作《雨夜》五律，與余去嵗“屐聲”、“燈影”句更有暗合），後會茫茫看月圓。萍水乍逢驪又唱，山川雖隔雁能傳。騷壇角逐誰雄健，腹笥便便舊姓邊。

時局深攖杜老憂，詩人同哭一聲秋。漢家緹騎半天下，晋室陸沈到帝州。棋子屢差人怕著，江流一去勢難留。太真忠義風規在，安得絕裾赴石頭。

天懷落落志昂昂，興到談詩不厭狂。雨夜有懷同客路，風人所遇半程鄉（余所遇詩人曉滄佐臣及君皆嘉應人，仙根工部亦舊籍鎮平，惟佐臣則尚未相見也）。學優定入三升選，才大應難八斗量。此後懷人益惆悵，又添吟伴憶流觴。

附：明經贈章

讀君佳什，如對古人以太白之才華抒少陵之懷抱，合李、杜為一手，君家希範，不能專美於前矣。盥誦之餘，莫名欽挹。雨窗無事，率成長句數章，聊以奉贈，雖誚雷門布鼓，在所不辭也。

久無知己可談詩，天遣良朋會此時。入座春風纔識面，登樓舊雨毫話相思（會星五世兄家）。同心一見真如故，下筆千言亦大奇。不盡落花依草意，果然風雅屬遲遲。

神清如玉骨如仙，一代詞華五色箋。康樂多才時唱和（君、家仙根水部為當代才人，與君唱和甚多），嫦娥有約早團圓。姓名合作千秋想，聲氣先從百里傳（余與君相距百里，大名久耳）。我欲臨風言附驥，仗君援手月宮邊。

撫時同抱杞人憂，冰雪殘冬霜落秋（比來時局多事，余曾擬少陵《秋興》八首以誌感，君亦有《冬興》詩，憂時感事，具有同心）。百種憂懷關世局，滿腔熱血灑神州。滄桑變故於今甚，天地中聲自古留。處仲唾壺應擊缺，劍光紅照海西頭。

一讀瑤篇一激昂，足音空谷喜如狂。能詩豈欲稱才子，同調何須問異鄉。草草笑談原邂逅。悠悠嵗月費思量。明朝又是長亭别，共約瓊林再舉觴。

六、到羊角一路大風甚猛

羊角鄉中羊角風，我來值此大王雄。石橋路滑溪聲急，嚇然行人恐落空。

七、春雨

乍晴十日便思雨，連雨三天又想晴。我要與天商榷定：日晴夜雨記分明。

春遊日日涉山阿，惆悵天公雨太多。漫道登山堪著屐，前村其奈滑泥何。

過眼花朝又幾天，故園夢醒尚依然。不知連夜蕉窗雨，開到新花幾樹鮮。

肩輿到處便勾留，一路看山嶺外州。遊興屢因風雨敗，春寒二月怕登樓（是日甚寒）。

山村無伴話聯牀，禦史風流我不忘。好雨早知留好客，昨宵悔不住橫岡（漸南明經家橫岡，邀余住其家）。

出門忘却雨時行，十日偏逢九雨聲。麥隴要晴耕要雨，一天難愜萬民情。

八、由松源入鎮平境

一徑蓬蒿入鎮平，當年賊盜屢縱橫。二三十里少村落，千百重山難轎行。綠樹陰濃天半掩，黃泥路滑雨初晴。誰云蜀道蠶叢險？粵嶺崎嶇更可驚。

九、過九曲{土引}

未游九曲溪，先登九曲嶺。一曲一蜿蜒，漸漸入佳境。上山若天高，下山若壁直。行者多遷延，一望勢崱屴，欲立立不穩，欲行行不得。擬欲用長繩，牽挽藉人力。始知行路難，安得生兩翼。直下穿珠亭，足困始一息。回首望高山，令我心惻惻。

十、入鎮平城

斗大蕉山地，孤城鎖夕陽。短垣環峻嶺，壞屋賸殘墻。溝淺街盈水，人稀縣號鄉（鎮平十三鄉，在城為興福鄉），當年多伏莽，設治靖跳梁。

十一、過白泥湖

兵燹瘡痍甚，兼之旱復連。荒村真斷酒，廢屋半為田。舊恨嗟天變，新愁苦雨綿。秧田與麥隴，翹首望晴天。

十二、家吉軒明經（紹馨）以東麓明府（起雲）《笛聲樓詩稿》見贈，喜賦一律，即呈明經

倚樓人去月空橫，我讀遺詩愛笛聲。蕉嶺春寒剛二月，篝燈夜雨忘三更。五言錬冶才無敵，絕句清新語有情。最喜一編相見贈，歸途珍重勝連城。

十三、聞仙根工部南遊星駕坡，寄二律為約後遊，并柬菽[1]園孝廉

風濤澎湃浪浮天，萬里星洲咫尺連。中外通商成互市，英雄出塞便籌邊。竹枝蠻語添詩草，海島鶯花載酒船。知己相逢欣握手，南來爭羨菽[1]園賢。

連年跋涉半風塵，莽莽重洋擬問津。東道此行先得主，南溟有客早延賓。中原時世關心甚，異國山川過眼頻。遲我三秋同聚首，乘風一葉度南閩。

[校註]

[1] 菽——原稿作“茮”，似為“菽”之誤。《念廬詩集》卷三之五十一有《集句題家菽園孝廉<紅樓夢分詠>詩卷》。

十四、長潭道中五首

道出城西門，偶經長潭上。谷口窄欲封，兩山勢相向。石壁通一綫，危潭深且廣。失足飽龍蛇，輿行不敢放。我行舍車徒，萬石獻奇狀。兩眼不暇給，飄然窮一望。

冷冷滴水巌，名曰漏壺天（里人黃香鐵有“冷冷漏壺天，滴水日升合”之句）。一日十二時，清響常涓涓。上有百尺籐，下有千尋淵。時聞琴筑聲，節奏逾管絃。徘徊不能去，飄飃心欲仙。

一徑盤羊腸，巨石何突兀。屹然當塗高，行者不敢歇。一夫使當關，萬夫不能越。過者必側身，如同蟻穿穴。詢諸路旁人，是曰雙門闕。

絕壁一何峻，危樓一何高。草屋二三間，而無風塵勞。隔岸望天半，顧視真清豪。種松傍石罅，夜半生風濤。仙人無俗務，避世有托逃。惟恐雷雨作，懸崖風怒號。不知樓中人，清夢可陶陶？

石磴勢盤屈，一步一徘徊。時見采樵人，上自懸崖回。擔影逼狹路，歌聲出林隈。山間日亭午，犬吠生客來。洞口幾人家，柴門臨水開。大有桃源意，茲行真佳哉。

十五、山行乘轎甚苦，偶吟一律

浪遊無勝具，兀坐一籃輿。簸弄心難定，幽囚體不舒。好山空過眼，狹路苦愁余。更有驚人處，溪橋徑尺餘。

十六、淋雨行

去年旱魃橫為災，赤地千里白皚皚。紛紛沃壤變磽確，下民懸罄空瓶罍。秋成未熟冀冬作，村南村北麰麥栽。春水發生且滋長，我行一見歡且咍。竊謂得此兩歧秀，可以清彼千悲哀。誰知自交二月朔，天陰盡日罹昏霾。屈指一月三十日，曾無幾日晴雲開。淋雨連綿苦不斷，衣常倒篋皆生莓。去年欲雨不得雨，今日一雨何漼漼。我到平陽雨更甚，溪聲一夜添喧豗。勢撼山嶽震天地，蛟龍怒吼驚洪雷。明朝起視道旁麥，縱橫苦被狂風摧。兼之秧田初下種，腐爛不見生根荄。麥已無秋苗不秀，眼見范甑生塵埃。一飯一粥且難繼，已醉已飽何有哉？下民訴天天不應，面如菜色心先灰。眼前饑饉已如此，何堪設想思將來。陰陽水旱不時若，一米一粒皆珠胎。我鄉米價更騰貴，擬備荒歉慚無材。誰歟坐擁倉箱富，反因民困收民財。嗟嗟民困日益甚，君不見嗷嗷滿屋啼嬰孩。

十七、劉小園上舍以詩見贈，依韻奉酬

偶作懷人出塞詩，先生一見便奇之。海天萬里思方渺，風雨孤燈味共知。豈有驚人携謝眺，自慚家學愧丘遲。贈言未免撝謙甚，如此虛心更有誰。

十八、清明偶成

離家匝月又清明，簫鼓誰家繞廓聲。掛紙灰多飛野墓，賣花人不到山城。踏青一路迷芳草，采綠前村趁早晴。最喜肩輿行緩緩，平陽嶺上聼流鶯。

何物堪消客子魂，山行難覓杏花村。收茶雨過千山溼，出岫雲蒸萬壑溫。幾輩兒童爭白打，數家籬落近黃昏。春陰滿地留人住，犬吠聲中客到門。

石門門外是儂家，種得芭蕉傍絳紗。囘首故園三百里，别時紅樹幾千花。一從遠涉誰青眼，半為貧驅負白華。怕誦池塘春草句，夢中愁煞路交叉（= ？）。

重三修禊已三朝，碌碌風塵志易消。同學少年多磊落，獨行遊子覺蕭條。烹茶賞雨思茅屋，携酒懷人過野橋。更有鄱陽湖上客，不知歸否夢魂遙（溫君醉仙將以三月歸鄱陽）。

紛紛諸子學塗鴉，纔讀書聲頗可嘉。未免譽兒生有癖，群然索果去呼爹（吾鄉方言呼祖父為公爹）。欲教闕黨成童子，為聘黃香住外家（黃二表弟教兒輩讀）。一事記來真可笑，買書偏說要皇華（前年大姪輝功纔四嵗，向家君索買皇皇者華讀，蓋聼諸叔讀此而記之）。

十九、過東石鄉書所見

平原草長綠如油，廿里煙村望眼收。野老深耕疑白馬，牧童酣睡失黃牛。田多菽粟禾偏少，溪盡泥沙水不流（此地溪不見水，多從沙底流走）。一路縱橫餘古墓，月明時有鬼啾啾。

二十、遇大蔗墟口吟

突兀南臺勝（山為平遠佳景），橫行虎不馴。石峰高過塔，遠樹立如人。聲歇市初散，農忙耕未勻。匆匆行恐晚，隨月度西鄰。

二十一、旅夜偶成

蛙聲閣閣亂柴扉，蟲語啾啾透絳帷。十里煙痕山欲睡，一天雲影月如飛。遠遊久插紅塵腳，乍暖初拋白袷衣。隱隱隔籬聞犬吠，有人深夜荷鋤歸。

二十二、過分水凹

絡繹塵途自往還，一肩僕僕驛亭間。溪流判斷東西澗，草色鈎連左右山。花氣襲人香易惹，鳥聲到耳韻偏嫺。更聞隱隱樵歌唱，一道虹橋月半彎。

二十三、相公亭

相公亭下水迴環，聼說文旌過此山。我與相公隔千載，也從此地踏春還。

公來不記何年月，風度人爭慕曲江。我讀千秋金鑑錄，如公忠愛信無雙。

二十四、狀元橋

溪流活活馬蕭蕭，絡繹行人一路遙。爭說此間風景好，搴簾纔過狀元橋。

二十五、過丙村懷王曉滄廣文

鷓鴣聲裏鷓鴣鄉，今日鷓鴣改姓王（君所居名鷓鴣鄉，自號鷓鴣村民）。我聼鷓鴣懷舊雨，飄然詩思落平陽。

二十六、到松口叠漸南見贈，原韻寄呈

覽勝留題自記詩，勞勞客路已經時。好山揖我當前立，佳景宜人過後思。梅水一洲遊已半，筍輿三月興尤奇。多君不盡相思意，孤負歸期半月遲（予約公歸時相訪，竟不能踐）。

奔波漫說小遊仙，行路難歌有斷篇。愛客何人風尚古，思家已覺月重圓。名山指數多空過，知已艱難莫浪傳。最是與君雖一面，我心愁思已無邊。

風雨懷人頓起憂，花朝别後麥將秋。遊踪懶去尋曾井，勝蹟慚難紀柳州。五指峰前深仰企，百花洲下偶勾留。昨朝纔向陰那過，愧未身登最上頭。

思磨圭角志偏昂，吾適吾真豈謂狂。自愧貪驅徒往返，空餘夢遠憶家鄉。泉流終覺在山好，塵俗應教用斗量。入世無才應我諒，何時重與話琴觴。

二十七、歸家

遊春纔幾日，興盡便思家。染指名山久，歸心别路賒。竹孫初解籜，楝子已開花。好息勞人駕，風塵未足誇。

二十八、初夏襍興

困人四月日初長，鎮日昏昏但倚牀。用世無才甘守拙，循陔多暇愛稱觴。史書一傳非容易，著述千秋半就荒。心血滿腔空覆瓿，漫誇傳世有文章。

芭蕉抽葉壓窗低，過眼光陰快馬蹄。書易忘時初札記（余性善忘，近始有所得，輒别札記之），詩多成後強編題。苦愁鄉里呼庚癸，貧願家居食藿藜。無事好從田父飲，瓦瓢長日醉如泥。

藍溪漁父石門樵，二樣頭銜信手標。老我名山宜誦讀，背人平野祝禾苗。不談時事非高尚，偶作詩文解寂寥。時有二三知己感，松鄉雲樹海天潮（謂漸南明經、家仙根工部）。

山村風味晚來長，散步東西過野塘。籬豆數花香約略，草蟲一隊勢飛揚。詩情早動思千縷，畫稿新添紙幾張。又聼一聲牛背笛，歸耕人已趁斜陽。

二十九、病中喜接漸南詩，再疊韻奉答

心煩頭痛懶吟詩，正是困人四月時。一病經旬徒自苦，尺書到眼慰相思。連朝唱和交情重，二字因緣遇合奇。讀罷霍然欣汗出，偏教枚七恨來遲。

鼾息慿人喚睡仙，索書多負案頭箋。眼中一卷花偏易，腕下千言草不圓。無意與人爭勝負，有文誰是可流傳。千秋知己談何易，最喜新詩寄枕邊。

無端抱得采薪憂，初夏寒生似晚秋。未免將書束高閣，更難得句比蘇州。夢中欲化白蝴蝶，倦後思聼黃粟留。幸有新交遙唱和，豈徒一字芋千頭。

久慕初唐陳子昂，古今天地意何狂。詩人自覺今猶昔，君子由來友有鄉。一面幸逢天作合，兩心相印斗難量。詩成不勸加餐飯，把酒臨風盡勸觴。

三十、前在松口和韻寄懷，誤押箋字

偶然和韻速成篇，失却當時五色箋。正好留君修五鳳，不教輕用兆機先。

三十一、龍鬚草

乘雲龍去已升天，賸有餘鬚草上妍。添竹引勞韓吏部，刈蒲輸與李青蓮。纖塵不染無須拂，紅燭高燒莫誤然。雅愛鄭公書帶外，且偕金虎植階前。

假山一角瓦瓶中，潔淨非關灑水功（“灑水淨龍鬚”，劉禹錫句）。隱隱絲垂疑柳綠，青青風裊比蘭叢。荔奴有眼移同伴，竹笋為孫傍乃公。聼說搢雲原别號，當年指佞氣偏雄。

種近芸窗配更佳，雞腸麋舌縂難偕。龍丘萇後誰移住，徐伯珍來屢散懷。畦樂園中鋪石砌，□臺山下禁樵柴。夕陽細雨微風起，一縷魂消是寓齋。

五采誰將比婦人，踏青有路欲迷津。任風摩捋未嘗白，向日青葱不老春。擇地最宜偕隱士，吟詩莫漫泣孤臣。何人巧製龍鬚席，聞說原州出產新。

三十二、蠟梅用趙甌《北梅花》韻

磬口名傳嵗晚知，江南開勝嶺南枝。黃華處士呼前輩，綠萼仙人認小姨。甜密釀成花盡後，暗香浮動月斜時。當年可惜林和靖，不植孤山不詠詩。

淡黃衫子夕陽天，色染薔薇露更妍。異種遠來真蠟國，嘉名肇錫老坡仙。開疑金粟前身認，插稱銅瓶信手搴。漫說味難供一嚼，楞嚴經上試參禪。

宮樣裝成見巧思，名花曾乞最高枝。天公小試點酥力，閨女誰看撚蠟時。白雪偶黏輸汝色，紅霞不醉怕人窺。捲簾東閣人同瘦，只有東風未得知。

樹頭瓣瓣簇黃雲，丰韻天然望眼殷。摶作九書誰寄我，流殘燭淚正思君。遊蜂釀就羅浮艷，熏麝香如班馬文。頭痛不堪人玩賞，清芬時向隔窗聞。

三十三、食米貴而且久，貧民困苦難以言狀，書以解悶

一杯歎救一車薪，呼癸呼庚愁煞人。飢者徒飢飽者飽，富人自富貧人貧。廚無舂米倉無粟，釜有游魚甑有塵。屈指收成三十日，此三十日更憂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