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豐楼雜記 卷八 1

願豐楼雜記 卷八 1

一、典史雜行狀元

明曹鼐以江西泰和縣典史解糧赴京,中北直隸鄉試,而廷試遂擢狀元。據《耳談》所載,明直隸鄉試取百名,加國學三十名,又雜行五名,曹固以雜行中式也。又曹為典史,日夕讀書不輟,邑令戲之曰:“將欲中狀元乎?”鼐曰:“誠如尊諭。”見《明朝狀元譜》。可謂有志者事竟成矣。

二、祖孫小同

《堯山堂外史》載,明曾棨字子棨,中永樂甲申狀元,其生洪武乙巳九月七日亥時;其孫追,亦生洪熙乙巳九月七日亥時,年月日時皆同,因名追,成化戊戌追亦探花及第。按此,足見天下事之巧合,竟有如是也,豈僅魯子同小同而已哉!

三、戲改舊詩

昔人有詩云:“殿試歸來日未西,佳人含笑出深閨。階前携手低聲問,禦策今朝甚麼題?”吾里溫某赴院試,戲改其句云:“院試歸來日已西,佳人含怒入深閨。床頭點額高聲罵,又道今朝認錯題。”是科草案已出,面試竟以“湯之盤題錯誤見”,抑豈其詩讖歟!顧其詩雖戲改數字,而神采奕奕矣。世俗相傳,戲改前人詩句有甚趣者。清制舉人經三科以上下第舉人有“大挑”之舉,一等以知縣用,二等以教職用,惟知縣例取老成,舉子往往留須以應選。及罷歸則去之。有戲改唐詩以諷之者:“老大離家少小回,鄉音無改喙毛衰。老妻相見不相識,笑問兒從何處來。”此詩俗不傷雅。詩曰:“善戲謔兮,不為謔兮”,可謂有趣矣!又有戲為詩笑老童云:“年年上府考秀才,考死許多嫩學台。行到水東橋上過,旁人問我又上來。”方言呼動詞“上”“下”字為平音。水東橋者,汀郡水東門石橋也。此詩雖俗,然其繪寫老態,形容盡致,而其生動處,妙在下一“又”字。

四、民間先讖

民間歌謠往往有先兆。前記吾杭“沙到學衙前,上杭出狀元”,已如響斯應。後讀海陽林尚書熙春《城南書莊集•重浚中離溪募緣敘》云:中離溪原無溪,以浚自中離薛先生而名,先生為識,勒石“宗山書院”,有“地應異物”之語。蓋當日浚河得殘碑於土,曰:“水繞牛屎塔,碑出狀元來。”不數年,東莆林先生大魁天下,先生作記時尚未及見。是以讖語果無慿而有慿,何所傳之多驗也!東莆即林先生大欽,中離為薛先生侃。

五、潮安黃孝子墓誌

十七年秋,潮安縣修築安樟公路,筆架山背近洗馬橋,有黃孝子墓畫入路線。邑人請於官,得保存。有碑高五尺餘,廣三尺餘,分而為三:左右各廣尺有三寸,為志銘文;中廣視左右稍狹,大書“明孝子黃良豐之墓”。左七行,行二十八字,下列近土二三字不可辨;右亦七行,行之字數同,惟第二行銘文已竟,僅二十一字;第三行書年月日,僅九字;四五六行撰文、立石、書丹人姓名,各為一行;末行低一字,書兩庠博士姓名,僅一“鳴皋”姓不可辨,餘俱完全。潮州府《海陽縣志》、阮元《金石志》均失載。十八年春,予避地來潮,黃君篤初屬為重修墓記打碑,見示其文,曰:

“孝子姓黃名良豐,潮之海陽新田里人也。家世治冶,性至孝,事父母(缺二字)盡歡。父母死,廬墓三年,哀毀骨立。素不解丹青業,痛念儀容日遠,(缺三字)天捉筆描寫,不類輒哭,哭已再寫,凡數易而酷肖之。昕夕奉事如(缺三字)大(缺一字)。遠近聚觀,咸稱為黃孝子云。去年十二月初四日良豐死,享年七(缺一字)有七,諸生餘恕等、耆民朱進等列狀言其懿行甚悉,而陳將軍忠甫近(缺一字)予道孝子事津津有味,惜予視師海上,不及一式孝子之廬,比攝郡而(缺一字)子已不可作矣。顧為陳將軍物色之,因與蔔地城東洗馬橋道周葬焉,(缺一字)當有志且以風世也。志成,屬將軍書之,銘曰:‘誰謂冶子,德植厥躬。卓哉懿行,神明可通。七十而慕,如嬰如童。我表墓道,庶幾以風。’ 萬曆癸未立春前一日。 奉政大夫潮州府海陽同知、前駕部員外郎興業何敢復撰文。 文林郎潮州府推官、蒙自王國賓立石,照磨唐滋柏、塗文昌同立。 昭武將軍潮州府守備都指揮南海陳經翰書丹。 兩庠傅士莊鐸、方平、何仲宙、蕭善權、區文佳、陳冕、(缺一字)鳴皋校刻。”

按,此碑文筆簡凈,書法楷帶行草,有《雲麾碑》遺意,信可補《嶺東金石志》之厥。《海陽志》及鄭昌時《韓江聞見錄》俱未見此碑,予作《重修黃孝子墓記》已辨正之。《韓江聞見錄》更附載一事,云:“乾隆間,有福建人病且死,冥官若王者平反其獄,斷回陽。其人泣謝,王者曰:‘無謝,為予生前乃潮郡海陽孝子黃良豐也。爾他日過我里,可為予里人道之。’後其人販貨來潮,過洗馬橋,偶息道旁,見有古碑。觀之,則孝子墓。因話於眾,豚酒祀之,金書其碣字。”然則孝子之歿為明神也,或不誣歟!

六、王源除怪石

予自十四年後不至潮州,十六年匆匆過潮,未及流覽,十八年舊土重遊。東門大街開闢馬路,其西頭盡處面東屹立一碑,題曰“廣濟橋”,字大尺寸二三寸,用《夏承碑》體,左署“王韋庵書”,右署“驛丞秦祖立碑”。後為商店,騎樓上畫一像,旁書“廣濟和尚”。此碑余昔未見,據友人云:“舊有小亭,碑樹其中,街道偪仄,人不之覺。今辟馬路,亭廢而碑露。”考廣濟橋舊名濟川橋,俗呼湘子橋,謂昌黎侄孫韓湘子所建,實訛傳也。韋庵名源,龍巌人,明宣德十年任潮州知府,正統[1]十年去任,治潮最久,多惠政。西湖山頂有《王源除怪石記》,與此碑有關,惜石已倒卧,半埋土中矣。其文曰:“明宣德乙卯,源奉敕祛除民害,指揮李侯通、陸侯雄等僉曰:城西山屹立二石:一大數十圍,高數丈;一僅及其半,世號二蟾蜍。形家以‘白虎瞰城,主囂訟火災’,欲去之,雖千夫,力不勝。源曰:‘昌黎驅鱷,吾能除此。’臘月既望,命檢校譚孚、典史王禮、驛丞秦祖、糧書彭剡等率百人撲碎,琢為廣濟橋用。其下有一石盤,盤下有一白物,眉目口鼻類人形,是其為之作妖明矣。父老曰:‘此旁邊一石常自露出,上有回風字,民以為怪。因有“惡俗去,美風回”之謠以壓之。今公除此石不閱月,火訟息,其與昌黎驅鱷無異。’源謝而鐫諸石,是時正統元年正月七日,龍巌王源啟澤韋庵題。”足證韋庵曾琢湖山怪石為修橋之用。

據《志》,橋名固韋庵所改也,碑當立於是時。廣濟和尚不知何人。光緒《海陽志》古觀、仙釋各門均無其名,殆祀王公而訛為和尚歟!“白虎瞰城,主囂訟火災”事近迷信,而“除此石不閱月,火訟息,與昌黎驅鱷無異”,尤妄自稱功,未免好名之過。然志載政績甚多,西湖山尚有《王源摩崖義塚記》,亦可謂關心民瘼者矣!

[校注]

[1] 正統——原稿作“正德”,“德”係“統”之誤,徑改。

七、謝邦基通武術

連城謝邦基字洛初,父子進士。父凝道,官雲南迤西道,邦基嘉慶末任海陽知縣。據其鄉人黃映星君言:“邦基精武術,所用銅鐧重廿餘斤。海陽有著名海盜,歷任不能得。邦基設法捕獲,交捕署拘禁,失察脫逃。邦基怒,誤將典史踢斃,以是褫職。其責詞有‘知縣七品官,踢斃未入流之典史,典史秩雖卑,亦朝廷命官’云云。”查此事《海陽志》不載,《志》稱:“邦基有吏才,喜培士類,強幹精明。案牘雖煩,獨殷殷於文教。邑之有‘扶輪堂’,自邦基始。查海陽扶輪堂資產豐富,為舊制科舉時代津貼文士鄉會試之資。津貼武闈則曰‘鷹揚堂’,今皆移辦學校矣。”《志》為光緒中知縣盧蔚猷倡修,盧字藻帆,吾汀永定拔貢,乃《列傳二•宦績》下載邦基浙江人,亦疏於檢查矣。因思吾汀人材缺乏,一二見之記述,又往往為他省所奪。如黃汝成《日知錄集釋》載吾杭丘嘉穗為浙江人,與此誤正同。然《東山草堂集》據《四庫總目》為浙江王際華尚書家藏,致誤尚出有因,固無怪已。

八、迷信青龍

潮人敬祀安濟聖王,又呼“青龍爺”。廟在南門堤畔,備極雕鏤。《海陽志•祀典》云:“廟創自前明,相傳神為蜀漢永昌太守王伉。諸葛征蠻,伉守城杆賊,歿為明神。前明滇人有宦於潮者,奉神像至此,遂獲安瀾。時有青龍蜿蜒見諸廟,不傷人,忽見忽沒,故又名青龍廟。”又《雜錄》所記甚詳。七年秋,予與吳江陳去病遊其廟,神座之上瓶置榕葉,所請青龍者如蚯蚓、如筆管,隱約可見。同行友人言,潮之婦人祀神動輒數百拜。某歲,有婦携孩童祀神,廟瀕韓江,水漲則洪流澎湃,沖齧堤岸;水退則變為沙堆,往往瀦為小湖,故廟門外築短垣護之。童在外遊戲,倒翻垣外,墜湖中。旁觀驚呼,婦叩神不輟。及拜畢,童已溺斃矣。又某年迎神畢,一般惡少爭分餘利,以致角口。甲謂“龍神為予初見”,乙謂“予從某處取來”。蓋無賴藉迎神牟利,其始必謂神見某處,因而一唱百和,醵錢演劇,舉國若狂,糜費動輒百十萬,即《志》所謂“永昌[1]太守王伉”亦附會耳。

[校注]

[1] 昌——原稿作“安”,依上文似為“昌”之誤。

九、風雨聖者三山王

潮州有風雨聖者,大旱則迎至開元寺祈禱。予寓潮久,嘗遇二次。像係系一童子,手執竹枝,戴雨笠,頭髮下垂,相傳為浮洋市人。鄭昌時《韓江聞見錄》曾詳其歷史。《海陽志》不載,而《祀典志》中載:“雨仙廟在登雲都鬥文鄉,乾隆間建,禱雨輒應。”未知是一是二。又有三山國王廟,俗傳宋末張世傑奉二王攻潮[1],力不敵,將敗。忽有鄉兵來援,大敗元兵,遂取潮州,首領戰死,自稱三山國王,因立廟祀之云。考之《海陽志》,乃知俗語無稽,所祀者為明、巾、獨三山之神。據元編修劉希孟記:“潮州西北百里有獨山,越四十里有奇峰,曰玉峰,峰之右有亂石激湍,東潮西惠,以石為界;渡水為明山,西接梅州,州以為鎮;越二十里有巾山,其地名霖田。三山鼎峙。世傳隋時失其甲子,以二月下旬五日有神三人出巾山之石穴,自稱昆季[2],歷代著異。宋太宗[3]時,分封明、巾、獨三山為國王。”《志》云:“即昌黎所祭界石之神是也。”

按,南人信神,淫祀遍於城鄉,諸多附會。國民政府一切廢除,然愚民迷信已深,崇祀已久,而一切商業有連帶關係者甚眾,驟為掃除,便生窒礙[4]。吾謂古人神道設教,藉以維繫人心,夫固未嘗無小補也。

十、翁襄敏論釀禍

偶讀翁襄敏(萬達)集,論嘉靖中海寇為害,實有司釀成之,今古一轍,不勝浩歎!集中《與鄒一山第十一書》有云:“海寇日益為害,鮀浦恐有變,其形已具,請之有司,如水沃石,良可寤歎!敝邦橫政昏黑天日,聚賄者縱賊,懼勢徇情者縱賊,暗於事者縱賊。賊白日行于市,莫敢誰何也。” 嗟□!如水沃石之喻,當襄敏時且然,何怪今日?十八年,閩西□□之慘,亙古未有,蔓延日廣。當二月初旬,汀州失陷,省防軍郭旅長鳳鳴陣亡。余避地來潮,日事呼號,卒莫之救。二月末,□□退回贛邊,□□□□即圖暴動,其渠魁以田尚未蒔,暴動後將絕食,不啻自殺,須俟蒔田畢而後發,則從容可待收成。當籌防之策充耳莫聞,不幸多言而中。讀襄敏“如水沃石”之言,何其古今若合符節邪!

十一、賴仙竹先生日記九則

賴仙竹太守日記,予已摘錄數則於前,其中多有可采,擬别加抉擇,編輯成卷,付諸印刷,以存其人,而人事倥傯未遑也,爰再摘數則於下。

“丙戌九月,由興安府至光化縣。”

廿二日記云:“光化縣每年冬成請客一次,商民斂貲赴宴,約得銅錢三千餘串,剝削民財,無逾於此,相沿成例,無奈太甚。又河口鹽局拏獲私販,將鹽充公,委員概入私囊;另罰鹽販若干串,以賞拏獲出力之人。每罰動輒數百串,牽連刻剝,傾人家產不少。嗚呼!鹽本日用所需,私販之民,大半窮困無賴,藉此聊以營生,今乃不能獲利而罹重害,是豈國家美利利人之意乎?膺斯差者,殊難辭咎矣!”

廿三日記云:“河口瀕漢,有某媼者孤獨舟居,渡客為生,暇則為人補綴洗衣。歷有年,所積錢三十餘串,放債之外,尚有贏餘。某甲無賴子,垂涎久,一日傍晚,假名到某船討債,顧媼舟去。及抵某船,既去復來。時已更初,猶坐不去。某媼催之,則云:‘要等某船上人。’某媼不耐久候,閉艙而寢。甲俟媼熟睡,將門撥開,用刀砍傷媼耳門頸項等處,搜括首飾、銀錢、衣物、米粉,當即揚去。某媼哀呼,驚動各船,經水師健捷後營統領張輝山到媼舟查驗,傷證明確,請醫調治。並詰媼得凶賊形貌,設法偵緝。翼日午後拏獲某甲,質諸某媼無訛,某甲亦供認不諱,起獲首飾、衣物等件。張統領以事關命竊,案情重大,未敢擅便發落。差弁送交光化縣,縣宰為華陽葉環圃,年近七十,老耄龍鍾,竟將某甲斷為某媼義子,著伊養老終身,以了此案。嗚呼!某甲敢以兵刃相加,尚能安分盡職乎?且兇殘仇人,能保其不終戕此媼乎?夫除暴乃以安良,暴之不除,良奚以安?今乃顛倒若此,吾不知光化之民將何聊生矣!”太守眉間[1]自批云:“妙才!絕才!繼得奇辟,大似《聊齋》所載‘謀殺其夫,將殺人者斷賠其婦,令作婦夫,使其妻守寡’者,前後一轍。此才天下不可無一,不能有二。”予謂天下事有奇必有偶,此才一時無兩,而竟千古成雙矣!

“十一月初六日,自沙口行一百卅五里,宿樊口,對岸赤壁黃州府即東坡泛舟處,下五里即武昌縣治,倚山傍水,形勢雄壯,以上山峰迤邐,直連大冶、興國。江北山俱低小而秀麗,過於江南,沿江亦無堤岸。漢鎮為襄河之口,大江自南來匯,東為湖北省垣,西為漢陽府治。江面寬七里三分,以漢視江,僅如衣帶,每遇風濤,江船盡泊漢邊,以避浪擊。蓋猶九江及湖之有塘、海之有港也。漢之南岸漢陽縣北有伯牙台,名人題詠甚夥,其境亦頗清雅可觀。光緒甲申,黃鶴樓再被回祿,予過其下,僅餘台基,瓦礫滿地而已。”

“初九日至武穴鎮,江北之山截于此處,江堤始於此處,直至安慶一帶,街後山峰聳秀,頗可觀玩。江南之山直達九江,廬山更高矗,鄱陽湖西尤為羣峰之冠,土人‘廬’‘離’二字音頗相混。自武穴至九江九十里,是夜宿九江關之上,土名‘關門’,閘內有小湖可遊。漢口至九江計五百四十里,漢口洋磴兩個,而九江洋礅有四,界內街道並揭示‘禁止窺探及閒人來往’,洋勢倡狂,將成黒暗世界,悲哉!”

“十一日自九江關六十里,宿湖口縣,大江東去,自此轉江入湖,向南西而行。是日,逆風阻舟,偕二子游石鐘山,即東坡作記處。是山踞城西北,湖水出其麓,大江緊與接流。曩遭兵燹,地多蹂躪,彭宮保力復此城,樂其清雅可玩,就隙培修捐建亭閣及昭忠祠,楹聯數十,點綴古雅,遂成美觀,竹木花果,别有一番風致。廊間石壁嵌以名筆字畫,題詠其間率皆當代偉人,游目騁懷,不啻琅環福地,人生得此,亦足樂矣!惜彭公軍馬倥傯,未遑一日休息。所謂梅花外史者,亦徒羨林和靖之高致,而莫由置身西湖焉。雖然山亦頑石數堆耳,得彭公裝飾,儼駕黃鶴丘陽[2]而上之。上下湖光,一碧萬頃,枕山秀麗,列若畫屏,後世流傳,必有繪畫不能盡其妍、吟詠莫能擬其神者。吾知山以人傳,此山即異日之峴首矣!翌晨阻風,舟仍不得行,往游崧山古寺,訪純廟題筆,已為兵燹灰燼,漠然無復指識。百年之間,聖制猶多散亡,而况討論千百年以上,其事可盡憑哉!”

“滕王閣為江右勝境,余於廿日乘興獨往。斯閣為同治間劉中丞秉璋所重新者,名人題詠美不勝收。余性善忘,過輒不復記憶,謹識劉公一聯云:‘興廢總關情,看落霞孤鶩,秋水長天,幸此地湖山無恙;古今才一瞬,問江上才人,閣中帝子,比當年風景何如?’姑書之以志遊蹤所寄云爾。”

十二月初四日記云:“自湖口轉江向西南行至吉安府,以上漸向東南矣。萬安以上,兩岸土山,白色沙泥,不種五穀,遍栽松作柴,無他土產。惟稻田歲收兩季,平地多種甘蔗,枝梗甚小,出糖無多,不若贛南所產較肥壯也。是日過大烏龍街,宿竹灣塘。路遇新調新建任者,未及詢其姓名。大船七八艘,次又五六艘,俱樹新建正堂旗幟。所載不知何寶?亦不知何縣裝來?但見船勢沉重,入水頗深,大江口灘小舟駁貨始能過淺。財物不自天生、不自地長,無非民脂民膏剝削而來,乃至盈千累萬,滿載十數船。嗚呼!民力竭矣!何忍出此?今復調任新建大邑,想必平昔官聲大為上臺所器重,而自鄙見私測,恐亦鑽營貪刻之能員耳!記之以俟察勘。”

十二日記云:“贛寧屬地,械鬥之風自昔已然,而雩都刻下尤甚。蓋向來械鬥僅以毆殺為事,近並搶劫財物。如此之案,每歲數十,層出不窮,而守斯土者窮於法治,惟以勸和為計,至劫財一事,竟置不問,諸不逞之徒乃公然夥劫。如遇械鬥之處,四鄰俱受擾害。現黃宋二姓案尚未結,殺人至八九十之多,風不可長,漸宜預防,守土者可忽乎哉?械鬥治法,訪之土人,據云前任黃顏二公此風頗靜,有刁悍者,取其族長懲治,並令族之明理讀書者預為訓告,而民亦遂帖服,至今合邑士庶猶稱神明焉。嗚呼!禮制君子,法治小人,斯言豈欺我哉?”

大守學術純正,操行清廉,官工部主事二十年,出守肇慶。光復初,郡人極力留長民政,掉頭不顧,棄官歸杭。橐中僅三千金,清介可知。觀上所記錄,足征言行相符,非徒以言欺人者比也。曩承謦欬,過蒙不棄,引為忘年交,止知先生長陝西興安府紫陽縣,祖籍吾杭,以為外遷多年矣。及讀先生閩杭宗祠聯,自注:“道光乙巳本生,父由閩至秦,明年生鍵,今始獲招魂歸里”,當時豈料晚年終老于杭也哉。

[校注]

[1] 間——原稿作“問”,依上下文似為“間”之誤,徑改。

[2] 丘陽——疑當為“岳陽”,即岳陽樓。

十二、瞿姚换妻

□□□□□□,□□□□□□,□□□□□□□□□,□□□□。偶閱報載一事,□□□□□□□,錄之以資談助。常州通南鄉白蕩瞿甲與姚乙為鄰,姚與瞿妻通,挾之走滬上,一對野鴛鴦鴻飛冥冥,已逍遙雲外矣。瞿甲氣無可泄,乃勾引姚乙之妻,得遂所欲。姚妻願從甲,瞿托人與姚父議,願將己妻與乙妻對換。姚父走人至滬,速其子歸,交換婚帖,共訂合約。由野合而成公開,各遂所願,亦云趣矣。此報載《常州通訊》十八年八月卅一日事也。

十三、天緣巧

報載:廣州某女校學生黃女士,佛山籍,與某機關一青年發生戀愛,女父固守舊派,聞而大怒,不待女之同意,與本鎮何氏子訂婚,擇定吉期,立召女返,女不知也。女歸知其事,屆期而逃。女父走人四出偵尋,己則躬詣羊城,遇女於長堤與一青年携手偕行,父前促之。至寓所詢之,則在旅館已雙棲一周矣。詢青年亦為何姓,聞其屬籍,乃即女父所訂之未婚夫也,可謂天緣巧合矣。

十四、受紿得妻

人生結合之巧有不可思議者。聞人談吾杭豪康薛康萬先生軼事,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者,信不誣也。先生為予季父楚山先生庠序同年,胸無城府,人欺之亦不疑,居瀕河。一日天暑,往河邊納凉,有船自杭城下峰市。知先生之喜談笑也,故戲之曰:“先生將往峰市乎?”先生曰:“汝船載已滿,恐不暇泊。”舟子曰:“先生果欲往峰者,焉敢辭?”遂載而抵峰市某館。館主知先生性渾噩,視客如家,恐久住不去,因紿之曰:“先生來何遲?某人在此候汝多日,昨始啟行,謂將在潮州相候也。”先生曰:“信乎?予未携行李,奈何?”蓋先生族人某經商廣州,先生素有游粵之志,平日談之而未决也。館主人曰:“邇日天暑,無需行李。今日適有船往潮,予囑其一路招待可耳。”遂抵潮州,潮友紿之如峰館言,遂再抵廣州,業有日矣。一晚睡醒,正中秋月色,聽鄰房二三友人聚談,興高采烈,但聞其語曰:“天下豈僅汝女一人,必欲秀才,必欲上杭人,安有上杭秀才越千數百里而來娶汝女乎?”先生躍然起,不辨其為何人,徑前問曰:“我即上杭人,我即秀才,不知相當否?其人安在?”是時先生年三十餘,言者怪其唐突,因揶揄之,曰:“先生肯屈就,事無不成。其人在佛山開設某號,此去僅數十里,不一日可達。”先生信以為然,翼日徑往佛山,毛遂自薦,女父首肯。女年十三,乃增其年曰十五,一說而合,既而先生返里。越數年,某乃送女歸里完婚。聞女父為樟樹潭張姓。語云:“巧者拙之奴,容容多後福。”人以先生為可欺,不知姻緣前定,默默中正使諸人為作撮合山也。

十五、薛康萬玩世

康萬先生名年,家貧,不知阿堵為何物,精醫,所得診金到手轍[1]盡,雖甑生塵不知也。鬆口鎮富商張耀軒,華僑也,子患虛勞症,延先生醫治,歸時贐銀元四百枚。甫抵里門,即大呼曰:“康萬四伯發財歸矣!曾貸錢者速來取。”蓋先生兄弟排行第四也。人以其滑稽,莫之信。有受業侄輩某至家詢起居,先生曰:“算汝無炎凉態,尚識四伯。予知汝家貧。”啟篋取十金授之,某辭不敢受。先生曰:“得人錢財,為人消災。區區此數何足道。某夫人語予:千金難買親生子,如能醫愈其子,將謝予金錢千。予將為之造福,以消受此金也。”是晚,計平日之所借,審量其家之有無,或如所借之數,或倍蓰之,將篋中銀元償盡。翌日返鬆口。又一日將歸,某夫人仍贐以銀元四百,辭不受。某夫人泣曰:“吾兒殆不治矣?”先生曰:“惡!是何言!吾將得汝謝金千,故戔戔此數,不屑領已。如是,姑取半而去。”予曾過其鄉,謁先生,適自鬆口回,方葺治屋宇,凡土木工匠均招上工,不許挾助手工。值則視時價倍償,鄉人並為談先生種種軼事,先生其殆有道之士,而曼倩玩世之徒歟!

[校注]

[1] 轍——原稿如此,似當為“輒”字。

十六、閏十二月

豪康薛先生,某學中老宿也,家貧而性滑稽。年終無以度歲,自書桃符云:“今歲無錢,討債人休談半句;新年有酒,曉事者多送二壺。”門楣貼“閏十二月”橫額。蓋年終例須收賬,閏十二月則尚有餘月也。族人某見而送酒一壇,番銀十二餅。先生受酒而卻其金,甲曰:“此戔戔者非不潔之物。因年迫,不知所需何物?恐某所購不合用,故送由先生自擇耳。”先生曰:“若是,則不敢辭矣。”履端日,甲登門賀歲,且曰:“某有二子[1]思辱先生教誨。”先生曰:“汝子若干歲矣?”甲曰:“長八歲,次少二歲。”曰:“是則尚未破蒙。予向教經館,非教蒙館。”甲曰:“大教無類,何分經蒙?”曰:“已荷盛情,即就教汝家可也。”屆期開學,先生書一楹帖云:“經變為蒙,屈先生權宜降等;冰生於水,願小子努力加鞭。”後甲二子早歲遊庠,廿七年與稼塘同事,謂其祖云。

[校注]

[1] 二子——原稿作“二”,依下文似脫“子”字,徑改。

十七、張韶尹先生諧謔

吾杭張韶尹先生(以諧),咸豐某科舉人,湛深經術,工制藝。予幼嘗讀其文,真老斵輪手也。惟詩古文辭,予素少見。聞人談,先生往弔族人之喪,其家匆促乞書門聯,先生援筆書云:“親赴赤松黃石約;客乘白馬素車來。”上下皆用張家故實,絕無牽強痕跡,非胸有書卷,倉卒間焉能辦此。此聯傳寫者多忘其出自先生,並有别姓用之者,固不知其曾切姓也。聞先生雖嚴正,亦頗喜笑諧。任琴岡書院山長日,某鄉以課文求定甲乙,題為“放於利而行多怨”一章。內有一卷,中間出比為“放於東則東利,放於西則西利,放于南則南利,放於北則北利。”對比用春、夏、秋、冬。先生批云:“腳踏四方,方方得利,一年四季,季季生財。”可謂善謔矣。又,羅某往肄業,終年不作一文。先生戲語曰:“汝盍借一篇文字與我看?他人問我,庶有詞以對。”及年終送修金,則必備酒肴,與二三得意門生宴飲。先生曰:“得人錢財,為人消災,予一人恐難消受也。”又武邑課卷題目多出意想之外,一次題目一為“命六”,一為 “命三”。先生謂諸生曰:“且勿看文,試言題目出處。”眾皆茫然,久之乃悟。一出《為政》篇,一出《季氏》篇也。亦可見八股時代,命題者無理割截,而制藝之腐敗可知已。

十八、鄉氓衍文

氓之蚩蚩,罔識忌諱,說話應對,有可怒又可笑者。相傳,韶[1]尹先生乘肩輿過官莊,已夜深,呼逆旅門而宿。人聲嘈雜,隔鄰聞而相詢,逆旅主人以張韶尹先生對。鄰店歡呼曰:“是‘不忍食其肉’者!”先生聞而駭甚,自念平生於人無大怨尤,此鄉尤素無交涉,何至積恨若是?使逆旅主人詰其故,其鄰曰:“汝不讀孟子書乎?張先生固‘聞其聲’者,”先生不覺失笑。鄉愚好弄文,乃至如是。

又許昌祺先生(仁壽),邑廩生,篤志道學,規行矩步,著有《四書注解》。設帳黃潭東山樓,偶出街坐商店中。屠戶某甲,館中師生皆與交易,固未識先生面也。驟見先生,即詢店主為何人,店主曰:“此吾鄉東山樓教師許先生也。”甲笑容可掬曰:“難怪,難怪!名不虛傳,真真不愧‘聖人殼’。”店主斥止之。甲曰:“大家稱說,何用謙虛?”彼[2]固不知“聖人殼”為譏諷之詞,蓋以為美稱也。

科舉時代,縣府試第一皆稱“案首”,才可冠軍院試,當然出色。即一時文思不佳,稍有痹纇,以府縣案首之故,亦易從寬取進。於是,不肖官吏、無恥試童,遂有以案首為買賣品者。某甲買案首,鄉人賀其父曰:“恭喜令郎捐得案首,今科必定入泮。”旁觀斥其妄,鄉人曰:“不要謙虛,有錢官也可捐,何况案首。”此則不知捐官有例,可以聲張,買案首犯法,當守秘密也。然鄉人焉知例不例?專制政府,自欺欺人,官已可捐,秀才亦有時可捐,案首何嘗不可捐?又何怪鄉人之誤認乎!此事雖可笑,然與前二者固異矣。

[校注]

[1] 韶——原稿作“[音音]” ,依下文似為“韶”之誤,徑改。

[2] 彼——原稿作“被”,依上下文似為“彼”之誤,徑改。

十九、一字師

倉海君內渡居潮,頊頊不得志,嘗自書一聯,云:“放開肚皮容物;立定腳跟爭天。” 爭字經三四易,初擬“擎”,繼改“撑”,終不愜意。鎮潮馬總兵見而笑曰:“天可爭邪?予為僭易一字,可乎?”亟詢之,則曰 “回”字。倉海君喜極,稱為“一字師”,言此公起家行伍,頗通文墨,此字真有仙凡之别。予考其時值乙未割台之後,恰道著先生心事,故喜極欲狂。其實皆不免有牢騷氣,且未免厚己而薄人,不若相傳“放開肚皮吃飯,立定腳跟做人”,專從自己一邊講,更為無礙。據王丹麓《今世說》載此聯,亦不著何人所撰,但稱舊有相國堂聯云云。或議首句不佳,徐野君曰:“彼‘小人常戚戚’者,震雷亦在匕箸間,那能放開肚皮吃飯?”亦云謔矣。予庭前自書一聯云:“讀有用書,為有用人,人貴能自立;食本分飯,做本分事,事無不可言。”用以自勵,並勵吾兒孫云。

二十、天下無奇不有

天下事無奇不有,亦無奇不有偶。報載,南京舢板巷朱姓兄弟二人,家有老母。甲經商滬上,乙在長沙,為某行經紀。乙舊臘新婚甫一月即返長沙。十八年七月卅日,其家忽接長沙急電,言“乙得暴病死,快郵詳”云云。數日郵遞快信言:“廿九日得暴病,三十日死。臨終口授遺書,托同事代寫,大意言‘兒天年早定,一病不起,高堂不必掛念。新婦可令再醮,不必為門戶計強令守節。若強制于一時,而播醜于他日,兒死不暝目。’”云云。家已設靈開弔。又數日而乙歸,見婦麻衣素服,相顧各大駭。詢其顛末,緣在湘作狹邪遊,與某吃醋,知乙束裝歸,乃惡作劇如是。記去年某留學生,歸國後服務于政界時,在夏口與某女士戀愛,言將往北平,令其妻至首都寄寓友處。其妻探悉,折回夏口,大肆吵鬧,無可解圍。以兄在某埠,拍電速之來,云弟病危,速携款來漢。其兄接電大痛,立束裝往,則弟固逍遙無病也。醋海風波,傳諸電報,真可與朱乙成絕對矣。

二十一、自由悔

近閱報載金陵某女生事,而歎戀愛自由貽誤青年男女者不少也。十八年三月廿五日午後八時十分,有一剪發女子,在上海外擺渡橋上躍入蘇州河口自盡,經陸家嘴水巡捕房華捕遇見,立即救起。所穿玫瑰紅華絲葛旗袍已透濕。捕房詰其故,堅不吐實,並不供姓名。當以衣服盡濕,送往濟良所暫留。翼日復詰之,欲言又止,羞不肯答,旋云:“實因遇人不淑,後悔無及,真相無顏啟齒。”言時嗚咽不已,並用鉛筆自書略歷云:“難女吳韻華,漢口人,年二十三歲,業于金陵學校,不幸誤和匪人結合。現伊已棄吾而去。吾來上海尋親不遇,憤而投浦。吾家系搢紳仕族,生此不肖女,夫復何顏?我不願傳揚,請求暫寓所內,密訪家庭,並不願經官廳,實在是大羞的事。”云云。字甚妍麗,書畢,復求重送濟良所,以便得歸家庭,萬勿送至法院揚醜。捕房以案關投浦自殺,又無家屬認領,只得送之法院。聞女已許字原籍某甲,尚未完婚。近與某男同學發生戀愛,忽被拋棄,受此打擊,决心一死。夫以血氣未定之人,任其自由抉擇,勢必貽悔將來。青年男女學子自詡文明,對此可作當頭一棒矣。

二十二、丸藥誤人

市上賣丹膏丸藥者,其招帖必曰“修合雖無人見,存心惟有天知”及“如有假冒,男盜女娼”等字樣。大抵提神速效之丸藥,舊時則用阿片,邇日則用嗎啡。所謂貴重參茸[1]者,皆偽也。光緒甲午秋闈,李君幼卿(守訓)赴試,慮身體孱弱,精神不濟,購粵省劉詒齋衛生丸,剖二枚,服之入場,頭目眩暈,欲吐不得,坐卧不安。念既染病,勢不能終卷,與其門閉而不得出,孰若及門未閉而出外調治之為愈也,遂收拾而出。既抵寓,大吐一頓,頭目清爽,病遂霍然。始知丸用阿片,受其麻醉,而體弱不能任也。三年待試,千里赴科,乃一場空返,可為世之無病服藥者大戒。又市上所售日本仁丹,久服則成癮,且可代阿片,亦似有嗎啡攙其中也。民國初載,煙禁甚嚴,阿片之價比銀幾貴二十倍,而仁丹盛行,小洋一角僅售七八粒。有人日購小洋一角者,詢之則曰:“用以頓阿片癮也。”仁丹已可頓阿片癮,又何怪服之而成癮哉!

[校注]

[1] 茸——原稿作“葺”,依文意似為“茸”之誤,徑改。

二十三、名醫出身

吾里廖韻生翁言,昔在羊城,友人某甲窮困無聊,又染阿芙蓉癖,向友告貸,苦難為繼。友人某乙為之畫策,令懸壺度日。甲以未精醫理辭。乙曰:“行醫奚用精,但須行時耳。普通疏解發汗,及四君四物補中益氣之類,君固知之。且購醫書數種,將湯頭歌括先行熟記,自不致束手也。”諸友相與慫惥之,共醵貲為之賃店鋪、制金牌、刊招帖。時尚無報館,亦無鉛字印刷局,全藉招帖以為廣告,用梨棗雕刻,大書“儒醫某某,懸壺某街,某月日開市,施診若干天”,羅列有名人物為之介紹。街頭巷角黏貼幾遍。屆期有頭裹布帛胸縮而前者,有手持木杖蹣跚而來者,有倩人半扶半負而來者,貧病乞診,絡繹數日不絕。數日後則有入門叩頭致謝者,有門外花炮鳴謝者,有送花紅、贈牌匾者。今日上一額曰 “妙手回春”,明日上一額曰“當世盧扁”。於是者半月,而求醫出診遂極熱鬧矣。實則,向之所謂貧病乞診者,皆友之僕役;其應手而愈者,本皆無病者也。諸友皆萍蹤無定,轉瞬東西勞燕,各覓枝棲。又十數年,友人中有某丙者重至羊城,卧病逆旅,詢此間醫理孰精?主人以某某大先生對。惟須前一日預先掛號,順序而來,否則臨時恐不及也。如言往請,返稱翌午輪流到此。主人但稱某大先生,丙固不知即甲也。翌日中午,四人大轎舁醫生至,揭簾始知即甲。丙訝曰:“君邪?胡高抬架子若是!”甲笑曰:“弟何嘗擺架子,乃諸君抬我至是耳!”相與一笑極歡。庸俗貴耳賤目,當代醫生大名鼎鼎,其門如市者,何莫非某甲一流歟!然天下事,皆可作如是觀,又豈特一醫生也歟哉!

二十四、良方效驗

先伯父言,蘅兄生甫晬,適廖門大姊抱之出街,坐店櫃上,一時高興,大呼:“吾弟會坐了!吾弟會坐了!”言未畢,失手墜地,頓成痰厥,吐瀉不止,危甚。適書擔過肆,試取小兒科醫書閱之。開卷即得一條,所載切合,宜急用辰砂巴豆湯服之,使痰從大便出瀉,至便帶辰砂色,藥力既到,乃以米汁解之。依法服食,已無事矣。而族中有醫生名震謙者,適從他村診病歸。聞之,謂周歲小孩何堪用巴豆,宜急服高麗參補回元氣。依服三錢,因內邪未凈,服參太驟,自後頭頂生瘡,成童未解。庸醫好心反為誤人矣。又言,蘅兄受室高氏,入門一月,忽手足作硬,不能活動。亦從書擔上購得婦科書,內有一條載明,閨女不耐勞苦,初作新婦,一月後全身俱僵,不能動作,宜用梧桐葉、豨薟草煎湯洗之,並舀一碗與服。有頃,手足即能活動。三日後當脫去薄皮,即如常人,云云。依法服洗果驗。方書應效,往往捷如桴鼓[8],苟取簡便良方集合彚刻,亦濟人之一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