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茶油薯包子》
说几句。这篇稿子,原是准备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小小说征文比赛的,发给文波兄。他很喜欢,刚好安排副刊稿子,就发排了。文波很敬业,考虑到“红薯”有歧义,特地改为“大薯”,又把小说中提及的“解放初期”,改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如此,更为确切。不过,我认为“解放初期”更为口语化,各有千秋吧。我还注意到,福州干休所的护工称呼王老干部时,我连续用了“您”字,文波改为“你”,很不客气,有些冷淡。朋友们不要小看这个小改动,“你”字,更为实际,更为准确,反映出世态炎凉。我却是太过于理想化了。文波改得好!后来,业界权威刊物《小小说选刊》选载了这篇稿子。这样,征文,就没有戏啦。我们知道,征文稿,一般要求首发稿。获奖和发表相比较,我更喜欢发表,更何况荣登省报与名刊?不胜感激。至于还有一处改动,朋友们或许没有注意到,结尾原稿有一句:“感概系之”。被删了。这四个字,有强化作者即观察者角度的作用,似可有可无。您以为保留好?还是不保留好?欢迎在评论区留言。小小说易学难工,关注者也不是很多。写这些,又是感概系之。翻出这篇作品贴出,是因为我家族兄弟想看看。阿建,你写堂姑怎么了?我说,其实,我在歌颂,歌颂老干部,歌颂人间真情,当然,也感叹世易时移、社会变迁。一篇小小说,一千多字,跨越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小小说,“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
练建安
2022年1月21日于福州






茶油薯包子
族弟启动了“大众”马达。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伸手窗外,和亲朋依依惜别。哦,堂姑!在她的小儿子拥军的搀扶下,拄拐杖,提溜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塑料袋。拥军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山茶油好找,红薯就难了,我还是到乡下朋友家找来的,做种的。表哥,您多费心了。驱车出发,渐行渐远。后视镜里,我看到堂姑依旧站在原地,好像还在擦拭眼泪。这一天,是返城高峰。高速路上,时见小汽车排出长龙。族弟说,你姑是个怪人,过去呀,村里人来县城,总不爱搭理人家。我说,这我知道,那些年,村里人进城,爱找熟人。姑是一个普通职工,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我是农村娃,进城读书。堂姑就很照顾我。干休所在工业路,好找。没有费多大的周折,我来到了王老的身边。王老身穿65式老旧绿军装,半躺在轮椅上,头发花白,耷拉着。一位中年护工,静静地站立一边。王老扭动腰身,护工上前扶持。他坐了起来,双手按在油腻腻的红塑料袋上,嗅嗅,放下,又拿起,嗅嗅,鼻翼翕动,脸上露出无比幸福无比欣慰的笑容,喃喃自语:“谢谢!谢谢!”回家后,我和妻子谈起了这件事。妻子是本地人,家乡“人情世故”多半由她打理。听完,她笑了,说,你真是个书呆子。解放初期,闽西土匪猖獗。为巩固人民政权,省里派出老百姓称为“大军”的英雄部队进驻各县剿匪,其中259团进驻武平。县志记载:“境内土匪被彻底肃清,共歼灭土匪3143人。”负责武南片剿匪的“大军”营长就是王老,王钢。在一次追歼股匪战斗中,他救下了一个五岁的放牛女娃。山窝里枪声四起,小女孩吓得钻入茅草丛哇哇大哭。战斗结束,王营长抱起了小女孩。他们都觉得特别投缘,特别亲。就这样,堂姑练招娣成了王营长的干女儿。老人们说,在那些日子里,人们常常看到,王营长牵着干女儿的小手,走在老城的旧街上,一人一张小板凳,一人一块现炸的茶油薯包子,边吃边笑。部队归建。此后,王营长和我堂姑家还有联系。后来,堂姑上学了,招工,嫁入县城。堂姑生了儿子。王团长在千里之外捎来一套小军装。堂姑的回礼,就是茶油薯包子。村里有条溪流,山洪暴发时,木桥板常被冲走。生产大队(村)就想建一座水泥桥。村里人请堂姑给省里当大官的阿爸写信,要求拨款支持。王团长回信说,他只是人民军队的普通一兵,无能为力。建议当地政府解决这一问题。王团长为表示他的支持,随信捐赠了一百元人民币。村里人很失望,说招娣没有用,进了城,忘了本。堂姑属鼠,今年72岁。她的福州阿爸是接近一百岁的老人了。那香喷喷的茶油薯包子,他还能吃上几回呢?感慨系之。
作者简介:练建安,闽西客家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创会副会长,《台港文学选刊》主编,出版有《千里汀江》《客村散论》等20余册作品集,获中国新闻奖副刊编辑奖、华东地区优秀期刊编辑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上榜奖、福建省重大文艺创作项目库最佳剧本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