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小小说《文砸》的技巧和精髓
河源新闻网 2023-06-20 09:48
作者：余清平
小小说《文砸》是作家刘建超的近作（刊发《作品》2022年5期），篇幅不长，却能够传递给读者许多信息，蕴含量很大。
茶叶商人建安来到老街开店铺。他是客家人，所以他开张的是客家茶楼，并且是在老街最繁华最金贵的地界。为什么要写建安把茶楼开在最红火最繁华最金贵的地界？这不仅仅是为后边的渲染埋伏笔，更是说明了建安的来头不小，是个实力和眼光不一般的生意人，是为作品后边的发展走向开辟一条新路，也是为小小说后边情节的延续做铺垫。建安貌不出众，五十开外，中等身材，脸阔眉浓，笑容可掬。从这个细节描写，表面上看是说建安很普通，站在这条老街上，没有人能记得住他（也从另一面说明了他的性格好），更深一层是让建安的财力与样貌形成反差，一张一弛，张弛有度，更吸引读者眼球。
自古以来，生意场上多对手，相互间少不了明争暗斗，这就是《文砸》里的主线。聪明的情商智商俱佳的生意人，是深谙其中艰辛的，不过，他们懂得怎样化解和止损，怎样去应对。建安掌柜，大风大浪闯过来的商人，自有他独到的招数去化解生意路上所遇到的困难。这样的困难和矛盾，显示出建安的智慧，更能增加作品的可读性，紧紧地抓住读者的思维，令读者的阅读欲望欲罢不能。
毫无疑问，建安审时度势，十分到位，他选择文砸，如果选择武砸的话，那不是建安的长处，加上控制不好，不合建安的灵性。建安用文砸，才更显现出他的智商和情商之高。
建安茶楼开张庆祝，本应该用上好的茶水待客，这样招待可令前来的客人少些兴师问罪。然而，他一反常态，不走寻常路，用白开水待客。难道建安昏了头脑？砸他自己的场？
作品里安排白开水待客这招，十分高明。前来的客人懵了，产生疑问：怎么给白开水我们喝？这处构思特别叫好。不得不赞，一个有特点的别具一格的构思，才能让作品的小说味道喷薄而出。这就是有智慧的作者，能把普通的题材写出新意，写得与众不同，另辟蹊径。
一个成熟的作者，必须具备自己独特的写作功夫，读者阅读他的作品才能获得阅读的乐趣和不一般的享受。这不仅仅要求作者有方方面面的生活经历和阅读经历，而且要有相当高的悟性，还要有对作品技巧的熟练以及对作品未来的预知感。在《文砸》里，作者笔下的茶楼掌柜建安的性格和他的待人之道，带出了他的唯一。这是《文砸》的亮点，加大了作品的冲突力度，到作品后面，建安的一系列操作，不仅令客人改变看法，而且让他们心悦诚服，作品情节也高潮迭起。
当邻铺的马老板因为资金问题，与供货商争吵起来，他们之间的矛盾无法化解，建安也不计前嫌，客气地将他们请进茶楼，奉上好茶。建安的调解令他们明白做生意需与人为善，以和为贵。试想想，如果没有建安出面，这两个人会不会打起来？后果是不是不堪设想？建安更以实际行动，以德报怨，拿钱出来给马老板还债。也可以说，这给读者上了一课。
古人云同行是冤家。而建安懂得同行相交，贵在交心，才能够获得老街有名望的顾老爷子的称赞：别人经营的都是茶叶，建安经营的是茶叶的价值。这价值，其实就是做人的价值，这就是建安与人不同的品德，也是《文砸》的奇特之处。可是，当建安知道马老板的债务纠纷是其他同行设的局，他惊出了一脑门子的细汗。试想一下，如果建安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会发生什么后果。建安帮助了别人，成全了他自己，化解了商路中暗藏的危机。
一个豁达的作者，其作品中的主人翁也是豁达的。《文砸》这篇小小说，不仅告诉了读者该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去化解自己的矛盾，更要懂得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去化解他人之间的矛盾。生活中，很多时候，助人为乐也是帮助自己。《文砸》诠释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善待生活，善待他人，也是善待自己。这就是《文砸》的精髓所在。
作者简介：
余清平（砌步者）。自由撰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理事，有1000多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等刊发于各种刊物。
取宝
原载《百花园》2025年第1期
练建安
一
雨脚如麻，密密匝匝。瓦片厚实灰黑，涓涓细流汇聚瓦槽，绕过丛杂瓦松，在屋檐滴落，滴落在一口大水缸里，嘀嗒有声。大水缸芰荷摇曳。
中厅，白衣秀士背手伫立，目光越过天井，遥望远处若隐若现的起伏山峦，神情忧郁。
他手握一卷线装书，四堡版，曰《梁野散记》，客家山人著，简要记述千里汀江人文掌故、风物风情。往来官吏客商常读，奉为圭臬。
这里是汀州城东的一处江南庭院，三进，徽派建筑，曰中州会馆。白衣秀士实为开封城老街百草堂主，人称赛孟尝建超。建超入馆，凡十五昼夜，再过数日，若购不得宝物，必误大事。
一位精瘦老者，悄然走近。
“难哪！不会再来了。天凉，回客房吧。”
建超轻举右手，停在耳边，闭上了双眼。
老者适时闭嘴。
“建超兄，建超兄在吗？”
人未到，爽朗之声先到。
“贤弟啊，可把您给盼来啦。”建超快步出迎。
来人灰布长衫，健硕，书生气，南人北相。他合上油纸伞，往外抖落水珠，放置门侧。
建超拉着他，到大厅，坐定。
老者奉茶。
“哦，牡丹茶，好茶！”
“八闽多名茶，献丑了。”
“国色天香，可谓妙品。”
“梁山贤弟当年北上，传经送宝，中州商界至今津津乐道。”
“敝号借地谋生，仁兄高义，永志不忘。”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仁兄此番千里来闽，躬身寻访百年灵芝，必定大有用场。”
“确实如此。”
“愚弟探寻多日，此等稀罕物，已然有了着落。”
“何处？”
“河头城。”
“物主可愿转让？”
“平价，千两纹银。”
“此乃日升昌银票，三千两。”
“莫急。仁兄可知河头城？”
“《梁野散记》有载。愿闻其详。”
二
河头城，又称硿头，位于闽粤交界处，浩浩汀江流经此地，山高滩险，形成数十米落差。“上河八百，下河三千。”上行船与下行船货物，必须卸载，靠人力“驳运”。如此货物集散地，开市于明嘉靖年间，遂为名镇。
民谚曰：“双峰秀丽欲耸天，一排街店半山悬。货船渡船如梭织，棉花滩险把船拦。”
汀州城至河头城，水路四百三十八里，两岸多悬崖峭壁，江面时宽时窄，多险滩，极险者为大沽滩、穿针滩、褶滩、竹笋滩、砻钩滩、鸡嫲滩和棉花滩。后者，礁石密布，水激白浪似朵朵棉花，故名。
汀江行船不易，古来有“铁作艄公纸作船” 之说。连日多雨，汀江涨水。江上船排，一概停运。
建超眉头紧锁，末了，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原来，老街商家有东西两帮，前月中反间计，聚众斗殴，各有损伤。开封府刘知府大怒，发签将两帮首领捕入大牢，将严惩不贷。刘知府进士出身，不苟言笑，精明强悍，然事母至孝，本月底将为其举办八秩晋一寿诞。众同行推举百草堂主建超入闽寻购延年益寿宝物。如今，宝物有了，汀州城到河头城，山路难行，水路不通，却是如何是好？河头城到三河坝，顺流下潮州，海路到宁波，宁波至杭州，沿京杭大运河，经嘉兴、苏州北上，抵达开封府，至少耗时半月。若未能及时献上宝物，前景堪忧哪。
梁山道：“拜访船行去，以诚感人。”
“多谢贤弟。”
“取宝后，三河坝以下，江面开阔通畅，到潮州一日行程。此时，购快马两匹轮替，沿京杭大运河岸北上，昼夜兼程，旬日内可达中州。”
“如此甚好。”
“老先生难以随行，要留在会馆了。”
“有劳关照。”
建超备厚礼与梁山前往闽粤船行。头家接见了他们。建超说明来意，头家面露难色，说：“大水不行船，乃敝行铁规矩。委实爱莫能助。张山峰，船头功夫好，胆大，兴许有戏。”
三
细雨绵绵。出南门，走石砌路，两人来到了张家寨。
围寨外石坪上，他们见到了张山峰。
建超说：“空船到硿头，在下愿出十倍酬金。”
张山峰道：“俺乐意走，就是走不了。”
建超说：“何出此言？”
张山峰道：“先生有所不知，俺只是船头师傅，船尾师傅尚需一人”
梁山说：“旱水獭呢？”
张山峰道：“病啦，伤寒病。”
雨歇，阳光斜照。一群蜻蜓在石坪上空飞舞盘旋。
建超说：“大师傅，在下如何？”
建超白衣飘飘。张山峰瞟了一眼，哈哈大笑。
梁山说：“铁艄公，笑嘛介啊？”
张山峰道：“梁山老弟，你懂。过险滩，全凭铁竹篙戳击礁石，暗力护船。错一次，全都见海龙王去喽。”
张山峰转身入屋，拿出了一杆竹篙。
此物特别，顶端套有铁箍，长出半尺铁钎。这就是铁竹篙了，汀江行船利器。
张山峰道：“戳击礁石，全凭狠、准、稳三个字。老兄看好啦。”
沉身跺脚，铁竹篙随身转动，竿影重重。
缓缓收势，张山峰问道：“都看清楚啦？”
梁山说：“铁钎上，有两只蜻蜓。”
建超说：“三只。好功夫！”
张山峰笑道：“中州客人，莫不是五乳峰跑出来的吧？”
“在下可否一试？”
“接着！”张山峰扔来竹篙。
建超接过，行单掌礼。猛然，动如骤雨疾风，人随竿走，其手眼身法步，与铁艄公似出一辙。
建超收势，静立，微笑。
梁山说：“也是三只。”
张山峰道：“两只。本来是三只的。”
梁山说：“他把三十六式杨家枪用上了。”
张山峰道：“不得了，一点就透。梁山老弟，何必劳神费力，你做船头师傅得啦。”
梁山笑了：“铁艄公不做带头大哥，谁敢在汀江行船？”
作者简介：
练建安，闽西客家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创会副会长，《台港文学选刊》（福建省一级期刊）主编，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出版有《千里汀江》《鸿雁客栈》《鄞江谣》等作品集，曾获中国新闻奖副刊编辑奖、中国人口文化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华东地区优秀期刊编辑奖、福建省最佳影视剧本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