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石语
——平潭:山海间的永恒絮语
邱洪荣
当第一缕晨光如灵动的精灵,轻盈地穿透那如薄纱般缥缈的晨雾,我轻轻抬手,仿佛缓缓掀开了一卷泛着咸香与诗意的水墨长卷,平潭的画卷就此在眼前徐徐铺展。这里的海风,宛如一位桀骜不驯的侠客,裹挟着三分野性,以无形却有力的手,将我的衣袂吹成欲飞的鹤羽,似要带着我冲破尘世的枷锁。恍惚间,我竟生出一种凌虚踏浪的奇妙错觉,仿佛正乘着海风的羽翼,漫步于云端与浪尖交织的梦幻之境。
刚踏上平潭,我便踏上了前往将军山的旅程。石阶宛如一条蜿蜒的琴弦,在山间悠悠延伸而上。山势虽不险峻,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仿佛一位沉默的勇士,身披岁月的战甲,静静守护着这片浩瀚的海域。裸露的岩体泛着铁灰之色,远望过去,恰似披甲的将军横戟于东海之畔,甲胄上还凝着千年不散的海雾,如一层神秘的面纱,增添了几分沧桑与神秘。海风列列,在耳畔轻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那歌声,穿越了时空的长河,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宛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娓娓道来往昔的辉煌。及至山顶,碧海与长天熔作一块湛蓝的琉璃,纯净而深邃,仿佛是天地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几点渔舟浮在其上,宛如仙人棋盘间遗落的玉子,小巧而灵动,在波光粼粼中闪烁着生命的光彩。
将军山,原名老虎山,如今的名字源于1996年初春那场震撼人心的三军联合演练。站在观景台上,我仿佛能看到当年128位将军在风雨中临山观摩的庄严场面,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导弹呼啸、炮声齐鸣的轰鸣声。
漫步在山间小道上,导游向我描述着当年战机凌空、两栖坦克登陆滩头的壮观场景。我驻足于纪念碑前,抚摸着冰凉的碑石,读着上面镌刻的文字,不禁想象当年演习时的那种震撼场面。山顶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里,陈列着许多珍贵的历史照片,记录着那段令人心潮澎湃的岁月。
登高远眺,碧海蓝天尽收眼底。我忽然明白,这座山之所以更名为将军山,不仅是为了纪念那次演习,更是要让后人铭记人民军队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坚定决心。海风拂面,我感受到的不仅是平潭岛的自然之美,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这次游历让我深刻体会到,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在诉说着对祖国统一的坚定信念和执着追求。
马不停蹄,我来到了被誉为“白金海岸”的坛南湾。午后阳光如金色的丝线,泼洒在海面上,碎成万点金箔,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是大自然洒下的璀璨繁星。沙滩上游人如织,孩童们在沙滩上嬉笑玩耍,他们的脚印刚被刻下,便被温柔的浪花轻轻抹平,仿佛大地在擦拭自己的画板,准备迎接新的创作,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我赤脚踩进细沙,暖意从脚底漫上来,如同踩进了太阳那温暖的怀抱,似被母亲温柔的双手抚摸着。海浪涌来时,沙粒便裹着脚踝打转,像大地在轻轻呼吸,又似母亲温柔地抚摸孩童的脚丫,那感觉,细腻而舒适,仿佛是大自然给予的最温柔的拥抱。
晨曦微露,朝阳已起。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前往猴研岛。说是岛,其实它是与陆地相连的岬角。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宛如一群嬉戏的猴子,在海边尽情地玩耍,似在演绎着一场永不落幕的欢乐剧。海浪扑上来,瞬间碎成千堆雪沫,又悄然退去,仿佛在与礁石玩一场永恒的捉迷藏,充满了童趣与活力。沿着石砌小道缓缓前行,一块“祖国大陆距离台湾最近的地方”的红漆字样立于眼前。原来,此处距台湾新竹仅六十八海里,是大陆离台湾最近的陆地。游客们举着手机拍照,欢声笑语散在风里。我独自退到一旁,静静地望向那片被人为划界的海。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种潮汐涨落,可海风不会认边界,浪花也不懂政治。自然从无界限,那些所谓的界限,只活在人心之中,如同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短暂存在的刻痕,终将被时间抹去,只留下那片浩瀚的海洋,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下午,我直奔长江澳风力发电站。那一排排白色的风车群,宛如一个个卫士,静静地立在海滩上,守护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叶片划破空气时,发出低沉的嗡鸣,恍若远古巨人吹奏的骨笛,悠扬而神秘,似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与未来的憧憬。夕阳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巨大的叶片缓缓旋转,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嗡鸣,又似远古巨人举起的火炬,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又似时光的指针,记录着岁月的流转,见证着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传统与现代在此完美握手。风,这最古老的自然之力,如今被人类巧妙地驯服,化作了照亮黑夜的能量,宛如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展现了人类的智慧与自然的慷慨。我站在风车下仰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感悟:人与自然原不必对立。就像海浪既雕琢着岩石,赋予它们独特的形态,又推动着风车,为人类带来光明;就像人类既敬畏着自然,尊重它的力量和规律,又学会与之共舞,在自然的怀抱中寻求发展。和谐,原是最高明的生存智慧,如同海浪与礁石在千年的博弈中生出的默契,相互依存,共同演绎着生命的乐章,奏响了一曲永恒的和谐之歌。
下山时,我遇见了卖海蛎饼的老妪。油锅里的面饼炸得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宛如一个个金色的小太阳,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芒。咬上一口,海蛎的鲜甜便在舌尖绽开,如同咬住了半片潮汐,那滋味,鲜美而醇厚,仿佛是大海给予的最珍贵的馈赠。老人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她笑起来却像海风般清朗,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似一缕阳光,穿透了心中的阴霾。“一辈子喽”,她一边擦着手,一边轻声说道,“看着山,看着海,看着人来人往”。这话轻得像片羽毛,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恍若海浪在灵魂深处轻轻叩击,让我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有了更深的感悟,仿佛看到了岁月在平凡生活中的沉淀与传承。
第三日上午,我前往了充满神秘色彩的东海仙境。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缓缓踏进了那奇特的海蚀地貌群。仙人井如同一头巨兽张开的口,深邃而神秘,似要吞噬一切进入其中的事物。海浪涌入时,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水花飞溅如雨,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创世之音,震撼着我的心灵,让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磅礴力量。站在观景台上,石壁的纹理在阳光中愈发清晰,那是千万年潮汐写下的密码,每一道裂痕都是时光的指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和大海的变迁,宛如一部无字的史书,等待着人们去解读。
仙人谷人潮如涌,两侧石壁高耸如削,仿佛是大地裂开的一道伤痕,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似在诉说着大地的痛苦与坚韧。海浪在脚下咆哮,卷起白沫,岩壁那冰凉的手感让人心悸。这些石头见过多少日出日落?经历过多少风雨的洗礼?我的到来,不过是它们漫长生命中一个微小的标点,如同海浪在岩壁上刻下的又一道浅痕,转瞬即逝,却也见证了岁月的流转。
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静静享受海风的抚摸。海风裹着咸腥的气息拂面而来,耳畔是永恒的潮声,仿佛天地在诉说一个永不重复却又时刻重现的故事,那故事里有大海的波澜壮阔,也有生命的渺小与伟大,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无限可能与渺小。
我喜欢游历山水,就像倦鸟钟情于归巢,像游鱼沉醉于深流。在徜徉间,我能真切地聆听到天地间最本真的絮语,那是山水间深情的对话——山峦的沉稳低语,似在诉说着千年的沧桑与厚重;溪流的潺潺欢歌,宛如灵动的音符在轻轻跳跃;海浪的澎湃歌吟,恍若回荡着万古的奔流与深邃。这声音,恰似大自然最纯粹的心跳与呼吸,又宛如一首悠扬的古曲,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奏响,让我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两日间,我看尽了平潭的山海:将军山的雄浑如一部厚重的史书,记载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变迁,每一页都写满了故事;猴研岛的奇崛似一首激昂的诗篇,抒发着对两岸统一的期盼和对自然的敬畏,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坛南湾的柔媚若一幅绚丽的画卷,展现着大海的温柔与生命的活力,每一笔都描绘着美好;风车阵的现代如一曲激昂的乐章,奏响着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跳动着希望;海蚀洞的神秘像一则深邃的谜语,等待着人们去探寻和解读,每一个线索都充满了诱惑。它们各具风骨,却都统一在海的韵律之下,如同不同乐器奏出的同一首海洋交响曲,和谐而美妙,奏响了一曲大自然的赞歌。
可真正萦绕在我心头的,是那些比风景更深的叩问:人与自然当如何相处?是在征服中破坏,还是在敬畏中和谐共生?短暂与永恒该怎样丈量?是追求一时的功名利禄,还是珍惜每一个当下的瞬间?界限与融合是否终将和解?那些人为划定的界限,是否能在时光的长河中逐渐消融?站在仙人井前,我忽然明白:人类从未真正征服自然,我们不过是借居在它怀抱里的孩子,如同潮间带上的藤壶,暂时附着却永远属于海洋。我们的命运与自然紧密相连,只有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如同大海中的鱼儿,与水共存。
猴研岛的红漆字又在眼前浮现。人类总爱画地为牢,用各种界限来划分世界,可海水依然自由流淌,不受任何束缚;空气依然无声穿行,跨越所有的障碍;思想依然跨越重洋,连接着不同的心灵。所有的界限,终将在时光长河里褪色,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短暂存在的分界线,被时间的潮水轻轻抹去,只留下那片广阔的海洋,包容着一切。
海风依然在吹,海浪依然在拍岸。千万年来如此,千万年后亦当如此。而我只是这永恒叙事中的一个标点,一个瞬间,有幸在某个清晨出发,在某个夜晚归来,带着满襟的海风与石语,如同海鸥带着一片潮声飞向远方,去追寻那无尽的梦想和未知的世界,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