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集一（金城前集）上

南征集一（金城前集）（己巳至癸酉，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二百二十八首）

一、己巳中和花朝間，早發里門，與包子千谷、族弟履堂，携兒子季訥暨履堂子姪偕赴潮州

倉卒南征趁早程，藍溪渡口一舟輕。携兒恰似浮家去，結伴偏非載酒行。雲鎖嶺頭初旭隱，風來水面曉寒生。群陰四布流言動，慙媿無才弭亂萌。

二、舟出牛牯門下摺灘

纔從牛牯門中出，又報扁舟下摺灘。難怪梢工誇是鐵，直衝浪頂穩如磐。波濤出沒吞還吐，轉棹輕靈猛濟寬。順水一篙隨水勢，從容無事慶安瀾。（運河出口曰牛牯門，與汀江合流，下摺灘皆極險峻，俗諺有“紙船鐵梢工”之語。）

三、包生伯芾（樹棠）自廈門大學以長句寄懷，叠韵卻寄

故鄉北望歎焚餘，皋廡南來悵久居。它日生還徒立壁，何人刦後為收書。眼中幻影桑栽海，意外奇譚鬼載車。風雅勞君苦相憶，吾今未敢愛吾廬（來詩有“杭川風雅今誰繼，烽隧山中憶念廬”句）。

海中何處是扶餘，我欲虬髯訪故居。諸子今猶藏複壁，他鄉久未見家書。雲霓屬望勞推轂，雨雪飄零賦出車。染病文淵緣冒暑，將軍高卧戀匡廬。

同是流離劫火餘，鄉關無地覓安居。誣民果見人相食，讖語爭傳洛出書。用世望君為後勁，灰心嗟我覆前車。守身勝敵談何易，戰戰相期學草廬。

臨汀著述畧無餘，蒐獵辛勤别部居。八縣並存耆舊傳，一編兼采未收書（生方編《汀州藝文志》）。人稱許慎無雙士，身坐張寬第七車。鄞水杭川吾有述，可憐兵燹滿蓬廬。（上年纂修上杭、長汀兩縣志，皆未臧事，稿未携出。）

四、次韵壽千谷六十

亦無大過學能成，五十箴言贈友生。（“加年”章《釋文》：“魯讀易為亦。”包箴作《魯論章句》，為君遠祖。君五十時予本此贈言，互相策勵。）沒沒無聞今我責，孜孜不已古人爭。義存魯論鴻臚正，笑比河流孝肅清。道力久欽年並進，十年養氣氣彌平。

憂患艱貞是福門，相期道義幸猶存。下車攘臂人何笑，襆被還鄉夢未溫。老去家庭憐舐犢，年來鄉里病奔豚。願君頤養仍緘口，世業無忘靜壽言（《魯論章句》“仁者壽”語）。

記曾剪燭話酸辛，艱苦當年併一身。大故接連兄又喪，諸孤幼弱產尤貧。韓公哭姪傷搖齒，崔鎮生兒望負薪。（用《南部新書》崔慎田事，君四十後方得子，故云。）往事逆來皆順受，天饒晚福報斯人。

送汝窮時賣汝獃，虎頭蔗境祝將來。文章得利開新市，債券清償撤舊臺。大度容容多後福，橫行矯矯讓群才。平陂往復閒中看，認取昆明劫火灰。

卜子懸鶉顏屢空，家徒壁立賸清風。三年長我交無間，一樣逢人術未工。避地偕游尋祭鱷，冲天遠望送歸鴻。還家聞更離家去，喜讀新詩振耳聾。

腐儒功業媿隨何，訥訥辭鋒鈍未磨。杜老近知心緒亂，坡仙今覺鬢絲多。經霜耐雪驚周甲，偃武修文望止戈。那得時平來介壽，梁鴻方奏五噫歌。

五、前詩清明節已成未寄，旋得來書，刪併四首，因再次韵奉和

飽看棋局日翻新，留得窮寒健在身。我自無才甘守拙，君真謀道不憂貧。三年齒長扶鄉杖，千聖心傳接火薪。學術純王非襍霸，胸中有策協天人。

守舊安貧任笑獃，閉門飢餓尚詩催。交同北海愁空酒，壽詠南山樂有臺。著意推敲成好句，抒懷整暇見殊才。漢廷六十賢良選，肯效公孫偽學來。

美新文久薄楊雄，醒亦狂時似次公。長夜檢書燒燭短，窮居憂國願年豐。先芬能誦箕裘紹，俗豔無爭色相空。學得龜龍靈壽訣，尾常曳去耳常聾。

杞憂其奈亂離何，勉和新詩硯再磨。欲祝康寧歡語少，也知羈旅苦思多。天寒夢憶同牀被，世變心驚入室戈。聞得四鄉鼙鼓急，一堂曾否輟絃歌。

六、撰千谷六十自壽詩序已成，以先和前後十首俱未愜意，接君書云海山已和前作，不便刪併，因再次六律韵奉寄

文章人重庾蘭成，經籍天留漢伏生。學養深沈年並進，身心恬退世無爭。寄懷綠酒千愁解，比德黃河一笑清。細把新詩重盥誦，無奇莫道語平平。

通家幸早接龍門，萬卷藏書手澤存。橋木仰瞻高益竦，竹林世好久彌溫。（君叔父與予季父庠序同年，通家往來無間。）他山載詠鳴臯鶴，靜室如招入苙豚。同是迂拘無所用，埋頭故紙託空言。

襍志新編倣癸辛，（宋周密寓杭州癸辛街，著書名《癸辛襍志》。予近方編次《願豐樓襍記》，密更有《浩然齋視聽鈔》。）願豐樓上寄閒身。流移靡止心旌定，視聽無多腹笥貧。枚肄劫餘留幸草，輪蹄夢裡歎勞薪。取資直諒多聞久，益友平生有幾人。

學到如愚却似獃，擔簦朋自遠方來。講經久擁臯比坐，視草宜登翰苑臺。能讀父書終是福，嬾談時事敢言才。神仙相業非君願，煨芋山中任化灰。

一葉梧桐正墜空，懸弧時節記秋風。易周甲算驚耆宿，難免庚呼聽化工。伏櫪長途鳴老驥，躋堂遠道集賓鴻。休論生後生初事，尚寐無聰守著聾。

荒年奈此硯田何，堅苦深知耐折磨。教範共欽胡瑗肅，文才不患陸機多。推敲閒借詩言志，訓詁迂談武止戈。長我三年遲一月，祝君生日憶君歌。（予丙辰生日，君贈長歌有“我生荷公三載前，懸弧恰值一月後”之句。）

七、直指庵弔古（《清坡襍志》云：庵在吳山下十八間樓內，宋為韓平原閱古堂，明為黎氏秀花園，後沈氏居此，名石園。康熙間改為庵，內有雲湧泉，疑即放翁所記閱古泉，謂在溜水亭之西也云。）

何處幽尋閱古堂，秀花園廢石園荒。一庵十八間樓內，雲湧泉猶溜水香。

八、杭縣竺羲庵先生（大炘）今年七十又八，畫筆老蒼，書法尤韶秀，不類七八十嵗人。海山為予乞得一幅寄贈，並以明年重遊泮水咏懷詩索和，謹次韵，託海山轉呈，並以志謝

轉瞬西湖八十春，煙波一艇健全身。恥為巧宦休鑽竇，堪說卑官免捶塵。山水自娛呼漫叟，琴簧誰鼓賦嘉賓。逸民大老源流遠，接武清風喜有人。

名場角逐情猶昨，年少心雄邁萬夫。在泮獻功隨博士，登堂習禮合群儒。山川腕下成方志（光緒中葉續修《杭州府志》，先生嘗任分纂），丘壑胸中有畫圖。兩度滄桑增感喟，宮牆頽倒共誰扶。

記著青衿六十年，分來廩餼奪蝥先。泥金帖裏遲題筆，粉墨場中試著鞭。使氣一官同郭震，傳經諸子似韋賢。浪遊樂得收詩料，貰酒高吟市上眠。

瑤箋遺我有餘芳，竹石蕭疏氣古蒼。食肉遠謀知鄙薄（“清風高節，遠勝食肉”，題畫中語），揮豪高興未頹唐。泮宮朋舊多泉壤，禮器陵夷已濫觴。老眼無花腰腳健，挽回世運看鷹揚。

九、題社友金山高吹萬（燮）哀思錄

同社閑閑君（君自號“閑閑山人”），寄我哀思錄。開卷見行述，情長語彌樸。我哀思更深，涕泣不忍讀。我母少而母，先後嵗一熟。我齒長於君，四載空碌碌。四十為鮮民，視君真薄福。君母八十五，猶恨天奪速。孺慕在終身，百年願未足。母生胥浦塘，李氏稱華族。我友世業農，尊公始儒服。早嵗游膠庠，力扛鼎百斛。所居秦山陰，學者稱秦麓。琴瑟倏中斷，寤寐繼求淑。孟光擇壻苛，待字廿又六。結褵甫一載，分飛歌寡鵠。上有重慈闈，下無一塊肉。前室有二女，未亡有遺腹。欲死不敢死，忍死待嗣續。遺腹又女兒，繄誰次昭穆。近支無可繼，大宗一子獨。虛懸次子承，八載我友育。諸姊次第歸，十二依母宿。朝夕不相離，日則往家塾。每食必同案，狸奴據一角（行述中語）。夜織與書聲，長伴一燈綠。室中影零丁，母子潛斯伏。焉知四十載，孫曾擠滿屋。天鍳節母節，節苦天報渥。我友今歐陽，能文道德蓄。交游滿瀛寰，寒隱玉韞竇。不羨南面王，色養甘啜茮。值母周甲年，陳情書累牘。禮部言於朝，旌閭天語肅。八袠擬稱觴，綽楔且高矗。母曰是毋庸，奚必例沿俗？守節婦人分，天經地義篤。盍移建坊貲，建橋施畚挶。峩峩獎稼橋，砥石若平陸。河塘橋十六，任半利往復。行人頌母德，永永留芳躅。晚景多康娛，後起皆純毣。食指三十人，舊居苦齷齪。新構兩三間，重遷雅不欲。定省接晨昏，别謀新建築。專為奉母居，長春茂慈竹。團聚一家歡，侍養四月促。明月不常圓，黯澹風前燭。嗟予隔山海，烽煙兼滿目。滄海正橫流，山居遭蕩覆。流移音倍沈，莫置芻一束。讀罷薤露編，哀輓羅珠玉。遙知高子羔，揜齒不輟哭。我本傷心人，相感易棖觸。當年侍帟幃，介母不求祿。甘旨資筆耕，馨潔莫點辱。經始營草堂，色笑供花木。念廬未及成，出入失面告。哀哉十五載，怕詠莪蓼蓼。題詞三太息，琅琅淚盈掬。郵筒遠寄將，兩地同心曲。

十、番禺杜母張太夫人輓辭

人生富貴家，所居者華屋。食必羅奇珍，衣必兼錦縠。焉知天壤間，並世有窮蹙。反令食肉糜[1]，以果飢餓腹。所以殍載塗，朱門有臭肉。矧在婦人身，深閨閉耳目。壺外一不聞，何怪心齷齪。古來稱杜母，今也女宗覿。宗人海山言，知己得梅叔（名純）。賢哉太母張，慈祥性所獨。生長世祿家，繼姊歸宦族。夫榮子顯達，起居膺景福。內助資培養，訓翼戒貪酷。女能興女學（兩女適曹、適陳，創設坤維、公益諸女校），諸男並式糓。卓識達時宜，慷慨倡天足。憂民苦飢溺，本身甘儉樸。近世重壽辰，張筵燒華燭。壽者人之常，母獨不從俗。昔嵗在庚申，七十從心欲。叔子官兩浙，手綰財富轂。迎養板輿來，介壽兕觥祝。母念有用財，善用籌之熟。迺助山東賑，迺煮台州粥。叠獎慈直章，受寵無愧恧。我聞述懿德，私心久敬服。今秋忽赴告，壽考終滬瀆。八十躋大年，閱狀歸西竺。了然生死際，誦偈代遺屬。不生亦不滅，得大解脫速。（“不生不滅，得大解脫”，臨終遺偈。）生天定成佛，萬家頌賢淑。我愧徐南州，不獲造廬哭。作此薤露歌，聊當芻一束。

[校注]

[1] 糜——原稿作“縻”，依詩意似為“糜”之誤，徑改。

十一、擄木偶

潮州南城外有廟曰安濟聖王，潮人祀為福主者也。每嵗舊正下旬，例巡街巷，備極熱閙，耗金無算。嵗庚午，有司奉令禁止之，旋狥民請捐金三千，助辨公益，准延一年。賊以神之值錢也，九月廿有五夜，將神綁票而去，索贖二萬元。有司示禁，不得往贖。不知潮人信神，將何以處此？凉夜不寐，書此以發一笑。

世間萬事無不有，擄人不足擄木偶。擄人口腹無厭供，緩（依俗叶平讀）見富貴先貧窮（用諺語）。木偶昂藏不飢餓，不飲不食真奇貨。身價却值二萬圓，光去暗來陰騭錢（用諺語）。莫笑自身不能保，竹篺門外方醮禱（青龍見形時正建醮）。縣官禁民往取贖，不禁民亦難為續。自一而再再而三，今惟電網古鐵函。聖人不死盜下止，聖王可贖盜又起。一聖擄去一聖愁，風雨聖者將焉廋[1]。（潮人所祀雨神為一牧童，名曰“風雨聖者”。）

[校注]

[1] 廋——原稿作“瘦”，依詩意似為“廋”之誤，徑改。

十二、淘金身

離潮州城二十里曰浮洋市，有廟祀北帝爺，香火甚熾。酬神者塗以金葉，隨其所求之大小而為輕重。日積月累，不知其厚幾許矣。光復初，民軍首領張菉村氏，苦籌餉之艱，利其多金，載往香港淘之。聞所獲甚微，或曰淘者中飽，事暗昧不可知。時過境遷，久不記憶矣。近因木偶被擄，偶念及之，乃知天下事無不有對也。為賦一篇，曰“淘金身”。

邇日忽聞擄木偶，昔年猶記淘金身。辛亥地方始光復，破除迷信先毀神。潮城西去浮洋市，有神北帝崇廟祀。酬神謝願日紛紛，身上層層布金紫。多金自古戒慢藏，金身璀璨神遭殃。捨身救世助兵餉，菩薩原是慈悲腸。火車汽船載香港，淩遲細冎真冤枉。聞道區區數甚微，苦惡作劇空妙想。或曰裝飾金非真，或曰中飽歸私人。煙雲過眼二十載，誰記當年未了因。盜亦有道高一著，懸價待贖不殺却。木偶果值二萬銀，明拿何如今暗攫。

十三、{劚[蜀→斗]} 菩薩

往者歐化初染，力破神權，學子聚談，偶動食指，則曰“{劚[蜀→斗]}菩薩”。乍聞其語，莫知所謂，既乃知菩薩心腸皆用銀製，分别臟腑，各肖其形。雕塑之時，空洞其腹，背留一孔，納入各物，乃用方木塞之，加以髹漆。{劚[蜀→斗]}菩薩者，用利刀撬開，將臟腑取出，入市兌換，足供三數人酒食之費。而菩薩不受{劚[蜀→斗]}者鮮矣。感事連類，為賦玆編。

一般饕餮工搜括，食指動矣{劚[蜀→斗]}菩薩。不知菩薩如何{劚[蜀→斗]}？屠垣芒刃將安施？不斧髖髀但破背，此中空洞有物在。心肝脾肺大小腸，朱提笵制形郎當。象焚以齒犀以角（古韵），菩薩金身更銀腹。一{劚[蜀→斗]}眉皺再神昏，菩薩啞口仍無言。毛未伐除髓已洗，菩薩慈悲不抗抵。呼童入市換酒殽，狂吞大嚼爭咆哮。嘻嗟呼！汝輩腹中快一飽，可憐菩薩腹空了。

十四、斬聖王

聖王被擄，無人救駕，而鑾輿所至，香火隨之。賊緣為利，不知因何不均，自相賊殺，渠魁一二俱已殲。旃數月蒙塵，一朝脫險，回鑾之日，喜可知已。氓之蚩蚩，誇張益甚。縣長阮淑清氏，聞而惡之，命役縛至鳳凰臺前，斧而焚焉，神亦無如何也。續賦斯篇，以破迷信。

笙簫鼓樂聖王回，洋洋得意心花開。不費一錢賊殺賊，聖王神威真靈哉。傾城士女相奔走，千家萬家獻豬首（潮人祀神，例用豬首）。脫險強於奏凱旋，被擄忘却蒙塵醜。赫赫神權益拓張，滔滔神話彌荒唐。街巷時傳青龍顯，潮人迷信真如狂。縣官聞之怒赳赳，升堂傳呼劊子手。聞命初疑決犯人，奉令誰知除木偶。長繩縛出鳳臺前，斷手截足頭離肩。修成化人付一炬，扶搖送汝上青天。（附記：此為庚午冬事，未幾，阮氏去任，重雕木偶，迷信如故。）

十五、秋節感懷

令節家人幾處過，生離死别隔山河。羇身兩載憂鄉亂，戒酒今宵負月多。怕對團圞天上影，橫流涕淚眼中波。客途此際真難遣，莫更明朝問奈何。

閉門高卧揜窗紗，又聽鄰家笑語譁。偏說金城人熱閙（每年是夜金城巷最熱閙），可憐玉宇月光華。良辰誰饋中秋餅，長夜休評穀雨茶。如此團圓千里共，照將愁思滿天涯。

十六、觀潮節有感（舊八月十八日）

記得觀潮廿載前，脩期偕袂去翩翩（庚戌偕傅君魯山）。壯游事業輕擎柱，故友才華重濟川。萬馬千軍來眼底，崩山倒海落身邊。只今寂寞秋江冷，往事追思倍黯然。

十七、十九年雙十節，潮州兼開祝捷大會，滿街懸燈結綵，演劇遊藝，人山人海，熱鬧異常，感賦

中年逢樂易生哀，慶祝歡呼又一回。滿眼太平新景象，不堪北望故鄉來。

結綵懸燈景陸離，别風淮雨語參差。古瀛州是人文藪，我讀燈聯欲解頤。

鋪張揚慮慶升平，北伐功成尚未成。試向中原揩望眼，滎陽楚漢正相爭。

早謀生聚兼教訓，萬國趨蹌拜下風。底事童心猶未化，光陰虛度內訌中。

閩西糜爛豺狼窟，河北猙獰虎豹鄉。扶起閭閻登袵席，挽將河漢洗欃槍。

殺人放火亂如麻，兩載流移靡室家。此地也非乾淨土，妄思浮海泛瓜哇。（南洋爪哇，《明史•外國傳》作瓜哇。）

相差千里判豪釐，邪說誣民敢妄為。此是人身心腹患，力求癥結望良醫。

順天者存逆天亡，失民者敗得民昌。析骸易子秦飢甚，忍棄生靈事鬩墻。

心非口是民風壞，陽奉陰違政令乖。革命先從心革起，口頭禪語孰關懷。

刷新內政莫疵瑕，黽勉同心合一家。轉眼明年將弱冠，安排典禮祝三加。

十八、輓社友蘄縣田君梓琴（桐）

避地悲寥落，何堪更哭公。飄零同斷梗，赴告誤征鴻。（君之喪赴告予家，予避地潮州一年又八月矣。郵局輾轉探投，十月底始達。）好亂人心動，多艱大道窮。太平空有策（君著有《太平策》十七篇），老淚灑西風。

共禍今彌烈，先幾燭照神。（十二年先總理改組國民黨，君力言許共黨加入之非，不見聼，遂棄去大本營參議之職。）引狼防入室，養虎恐傷身。此日嗟何及，連年亂薦臻。故人泉下見，失計信僉人。

南社苔岑合，東京黨錮光。魚書通秘密，龍德隱潛藏。（七年與陳子巢南在汕致書總理滬上，封面皆書君名。）戾氣消黃祖（君屢瀕於險，外則越南泗水，內則陳、閻、吳皆重君名德，雖被捕不敢加害），高蹤躡子房。見軒懷富士，旭日照扶桑。（君著有《扶桑詩話》、《富士見軒》、《歡迎總理地》。）

嗟來桑戶去，而已反其真。地下多歡聚，天邊欲指陳（行狀載君臨終舉手指天，欲有所言云）。乾坤留正氣，（紀年初，主北平《國光新聞》報[1]，摘袁政闕失，袁使人持銀十萬餘，君不為動。曹錕賄選，君語議院同人曰：“公等稍不自振，乾坤正氣幾乎息矣！”立南下。）黨史重完人。北望中原定，無須怒目瞋。（君卒百日而鄭縣下，西北軍解體，君庶其瞑目乎！）

[校注]

[1] 《國光新聞》報——原稿作“國光新報”，當為“《國光新聞》報”，徑改。

十九、重九節偕許蔚堂、鍾勷侯、楊竹秋、陳龍岡、李賓日、族弟履堂諸君遊潮州西湖，小憩乘風亭，遂登絕頂，抵關岳廟而回

兩載游蹤願始償（此次住潮兩年，未至西湖），乘風亭畔度重陽。九能我愧登高賦，六客相携著屐忙。一角湖山憑管領，千章樹木太莽蒼（《莊子釋文》：莽，莫郎反）。持螯佳節今孤負，霜落天南菊未黃。

酒後登臨眼界開，灜壺絕頂我能來。十年興廢如談夢，（十一年洪兆麟氏駐潮，濬西湖，遷叢冢，建關岳廟。）半日遨遊異避災。四面雲山風正急，滿天秋氣雨頻催（是日晨起微雨，登湖山頂又雲暗欲雨）。淋漓興會人俱健，細剔殘碑緩緩回。

二十、前詩錄示同遊諸君，蔚堂已先成秋字韵一首並和一首，倚枕不寐，次秋字韵得三首

客中又度一年秋，共作重陽半日游。往事高臺荒戲馬，故鄉傑閣冷盟鷗（盟鷗閣，吾杭宋代古蹟）。輕霜初拂題餻館，去日何多賦葛丘。我輩登臨無限感，側身天地發狂謳。

滿目蕭騷萬里秋，清狂人比竹林游。文消江瘴能驅鱷，詩詠湖平看掠鷗（宋郡守林㟽《湖平》詩：橋外輕鷗掠鏡飛）。憑弔忠臣傷板蕩，重新華屋洗山丘。我今作客還多病，潦倒艱難讀杜謳。

愁懷鬱鬱忘春秋，名勝當前但卧游。苦恨南來無塞雁，閒邀西去有湖鷗。登高何處尋龍井，近郭玆山比虎丘。不插茱萸聊適興，新詩酬和自歌謳。

二十一、蔚堂改原詩成二首，並和予二首，爰再次韵奉和

且把閒吟斷送秋，新詩叠叠紀茲游。人來山頂淩飛鳥，影落湖心起睡鷗。登覽輸君能濟勝，經營有客善持籌。（同游龍岡、賓日、履堂諸君皆經商多年。）家園北望災彌甚，繫臂萸囊避得不。

故事登高又一年，未能免俗漫云仙。湖同杬潁難爭勝，山擁金銀屢陟巔。搔手問天携好句，潔身避地謝塵緣。剛逢芋熟思鄉切，遙想登盤箇箇圓（故鄉重九，家人多以乾芋登盤）。

二十二、予詩叠承蔚堂、勷侯、淮西諸君賜和，叠韵奉謝

佳章叠和願欣償，紙價今朝貴洛陽。露頂不須防帽落，閒身偏覺為詩忙。句穿珠玉皆瑩白，氣帶煙霞更古蒼。公等登高能作賦，嗟予老去眼昏黃。

連日陰寒鬱不開，破愁却喜好詩來。悲秋易觸騷人感，望嵗誰憐赤地災。游罷湖山多夢繞，吟成風雨少租催。猖狂漫作窮途哭，勝會人生有幾囘。

二十三、蔚堂、淮西叠韵見和，再叠韵奉呈

今嵗登高約竟償，况添佳句和重陽。西湖自是有名勝，我輩合呼無事忙。許掾（蔚堂）情殷游具健，鍾期（襄矦）音賞海山蒼。青蓮（淮西）更喜狂歌者，曾躡風雲萬里黃（李白《廬山謠》：黃雲萬里動風色）。

新詩朗誦我心開，舊恨新愁任去來。人縱多憂總何益，天偏無妄也為災。蕭疏短鬢茱難插，偃蹇秋容菊漫催。久病僧知剛戒酒，茶烹龍井味甘回（關岳廟住持僧煮茗相款）。

二十四、蔚堂再叠三叠賜和，勉成三叠答之

酬和思將積欠償，秋風窮卧古潮陽。人才譽愧東南美（“不意東南之美復見丘生”，晉王儉語），詩債租催上下忙。筆意收來岩石峭，襟痕染得洞壺蒼。嶺南有菊方重九（“嶺南有月即中秋”、“有菊即重陽”，東坡語），後會相期蟹爪黃。

待得黃花晚節開，葫蘆頂上我重來。湖山幾換紅羊劫，日月難消赤眚災。作客半生天地老，悲秋萬里雨風催。留將餘勇他時賈，莫笑于思棄甲回。

胸中膠擾那能償，道契間參魏伯陽。游屐不妨隨意著，詩筒端為遣愁忙。任人牛馬呼吾輩，與世浮沉聽彼蒼。此是度災消患訣，登高不插菊花黃。

疏慵睡眼幾曾開，夢裡名山獨往來。魚我相忘同惠辯，牛羊何罪替桓災。興闌賴有詩人引，眠慣無煩術士催。郭外儻容田五十，娛琴長願學顏回。

拋甎引得玉紛償，溫潤含春喜載陽。舊集名家丁卯著（許渾住丁夘橋，因以名集），新編襍志癸辛忙（宋周密寓杭州癸辛街，因名所著襍志。予近編《願豐樓襍記》）。臨湖樓影虛涵碧（湖濱樓名，今為圖書舘），近郭山光似點蒼。令節已過名勝在，何妨沉醉蠏團黃。

燦爛心花想怒開，宵深剝啄有伻來。聞呼客睡方驚夢，奔命奴疲欲告災。舊主江山豪氣助，重陽風雨好詩催。莫嗟身世漁樵落，終勝勳名破蔡回。（放翁詩：“裴相功名懸日月，許渾身世落漁樵。若論風月江山主，丁卯橋應勝午橋。”）

二十五、淮西四和前韵六叠韵奉答

清辭麗句未能償，又遇詩人李夢陽。即景莫窮登覽勝，居閑幸少應酬忙。相逢世亂狐愁赤，一任雲浮狗幻蒼。道德能文吾豈敢（君詩有“公真道德能文著”之句），書癡性癖校丹黃。

蓮花山脉畫圖開，同住汀南避亂來。不覺秋深連嵗晚，是真人禍豈天災。借題消遣情彌洽，和韵鏗鏘句又催。璧棄千金寧負赤，淡親甘絕味林回（見莊子《山木篇》）。

二十六、蔚堂有四叠予韵和淮西之作，又與同人參觀西湖游藝會，更五叠韵見示。予性嬾，未與會，爰七叠韵志媿

恨未西湖眼福償，執簧招我樂陽陽。平生不慣一場熱，此會曾開三日忙（是會重九後四五六日連開三日）。車馬喧闐人物盛，魚龍襍沓海天蒼。詩人老去風情減，也羨秋衫試淡黃（君詩有“浣紗人到腰支瘦，更試秋衫著淡黃”句）。

游藝湖邊幾度開，登高人去又重來。相將士女何傷謔，教養貧民為省災（會為貧民教養院募捐）。一曲雲霓仙子舞，平分日夜夕陽催（場分日夜兩次）。深慙腰腳輸君健，收得奇觀滿眼回。

二十七、蔚堂六叠予韵見贈，八叠韵答之

與世無求願易償，彈冠何事慶王陽。乘時同社摶風疾，作客吟秋鬬韵忙。鵷過嚇難誇鼠腐，雞鳴聲莫誤蠅蒼。相期酒醉樽浮白，且待河清水洗黃。

詩筆連朝閣復開，縋幽鑿險嘔心來。叉逢好手難為敵，索到枯腸自惹災。客路多憂杯酒遣，秋風易老鬢霜催。高吟應壯湖山色，朗誦迴環日幾回。

二十八、黃生憲民自峰川來潮，見和前韵，九叠韵作答即送返峰

多病惟將藥債償，故人來往勝襄陽。笑談却喜過從密，脫略曾無酬應忙。駒暫縶維懷皎皎，葭深洄溯望蒼蒼。移人最是汪洋度，千頃家風舊姓黃。

詩學功深境界開，惟商起我賜知來。秋心難遣頻增感（生近有《叠溫君漸南峰川秋感》三十首），鄉思徒縈莫救災。駒隙百年憂患逼，驪歌一曲别離催（君是日返峰川）。故山咫尺同胡越，怕向江頭送客回。

二十九、黃君佩囊見予詩，兩次原韵，分贈淮西及予與蔚堂，十叠韵奉答

千金思把格言償，毋入而存出則陽。（近讀《莊子•外篇》載仲尼曰：“毋入而藏，毋出而陽，柴立其中央。”言人動靜皆不宜過，其言最爲有味。）讀到莊書如木槁，和來唐律逐槐忙。青蓮酒後言珍重（曩與李子步青聚談，輒道君不置），山谷詩成筆老蒼。我愧鳴秋同蟋蟀，豪吟不合配蘇黃。

無心仕宦漆雕開，同是天涯落魄來。作客徒勞俱辟地，得錢誰念為消災。河清且把閒情待，風急偏教暮景催。最是杞人憂未極，鐃歌怕聼凱旋回。

三十、讀佩囊再叠前韵答蔚堂詩，典鍊異常，非胸羅書卷者不能。蔚堂屬和，因十一叠韵貢拙

讀書悔不十年償，返日無戈近夕陽。乞食飢驅言語拙，聯吟興遣亂離忙。誰憂縱敵懷先軫，空費坊民說后蒼。下筆有神窮萬卷，征衣獨媿染塵黃。

茫然合卷瞭然開，恰似伊川看妓來。句寫呂圖推正派，書燔秦火甚偏災（去嵗念廬藏書悉遭浩劫）。夜游炳燭嗟何及，晝寢吟箋苦又催。倚枕有懷渾不寐，詩魂隨夢屢驚囘。

三十一、前詩已成，意有所觸，十二、三叠韵奉呈蔚堂、淮西、佩囊、勷矦諸君

得失渾忘不計償，權衡消長付陰陽。江山不老隨人領，天地何心妄自忙。有酒未妨浮大白，無才那敢怨穹蒼。生桑眼底茫茫海，莫問當年黑與黃。

萬古心胸頓拓開，吟朋連袂喜偕來。山川能說應增色，筆墨通神漫告災。鞠有黃華秋未老，卷防紅勒雨頻催。閒情我愛淵明賦，韓偓香奩勝次回。

毒甚於兵志欲償，可憐心寇戰陰陽。花花塵世煙雲幻，草草勞人日月忙。性嬾交游雙眼白，身經憂患滿頭蒼。連年不作還鄉夢，又見橙香隴上黃。

心花怒發一齊開，莫把牢愁束縛來。矢志澄清遭黨錮，縈懷禍福犯人災。一燈楚楚蜉蝣集，四壁啾啾蟋蟀催。塵世百年寧有幾，昨宵方夢大槐回。

三十二、偕蔚堂出汕，周君仰雲邀往中山公園，參觀報界游藝會。十四叠韵率成兩律

游藝西湖眼未償，我來鮀浦趁斜陽。點金樣畫葫蘆慣，贈佩人貽芍藥忙。霓舞迴環宵月白，笙歌撩亂暮山蒼。往觀士女紛如織，正是梁炊夢裏黃。

五光十色眼花開，歷亂流星墜地來。爆竹爭鳴疑逐魅，火球遠射懼招災。翻騰人海狂潮湧，歸去雲天細雨催。多謝周郎情譴綣，玆行恰似飲醇回。

三十三、報載：莆田涵江祝海軍討閩北大捷，開提燈會，全市付之一炬。十五叠韵志哀

損失猥多得不償，涵江一炬等咸陽。灰飛蜃市菁華盡，燈駕鰲山慶祝忙。上客何來徒額爛，異軍突起豈頭蒼。可憐闤闠成焦土，為詠苕華更草黃。

商家三面網新開，膂力依然寵惡來。窟兔善謀真算狡，池魚無罪反遭災。欃槍未息功奚慶，蕭艾俱焚命共催。合作逢迎千古鑑，一場歡喜夢空囘。

三十四、自汕頭回，得佩囊兩叠前韵見和，十六叠韵奉答並呈諸公

萍蹤聚合偶然償，纔度深秋又小陽。世變愁懷同谷鬱，天寒詩思灞橋忙。澄清攬轡河流濁，沃衍栽桑海色蒼。華胄神明衰歇甚，民風空自詡炎黃。

大旱雲霓眼倦開，朝朝傒我后蘇來。無衣誰賦秦同澤，閉糴相承晉幸災。故里流離溝壑轉，雄師悵望燧烽催。將軍競說從天降，為慰瘡痍又一回。

三十五、懷西以叠韵四章見示，未免有思鄉之心。僕本恨人，同遭亂世，中懷棖觸，何以為情！不覺又有十七叠韵之作

鄉思纏緜未得償，酒徒何似學高陽。來人怕問情懷怯，去日休論亂事忙。漁釣空餘藍水碧，樵歌猶繞石門蒼。橫流滄海知何極，又見湘橋夕照黃。

悵望停雲睡眼開，一時今舊雨偕來。相逢客路俱無恙，却話家園共遇災。旅况欲憑詩酒遣，鄉心忍聼鼓鼙催。衰齡獨灑西河淚，渺渺江波去不回。

三十六、偕黃君麗川散步西湖，十八叠前韵

枯坐何如路債償，殘碑來訪宋莆陽。（湖畔宋碑林光世、陳煒皆吾閩莆田人，濬湖林㟽則稱三山。）留將官績林陳著，惹得游蹤士女忙。容與拏舟湖水碧，斑斕題字石苔蒼。閒來散步聊消遣，不用興歌我馬黃。

湖光一色鏡奩開，小憩湖樓品茗來。那有狂雷能劈字，妄傳怪石屢興災（壽安巌雷劈石壁題句及王源除怪石記，俱見《海陽縣志》）。陰濃草木朝暉蔽，揜映亭臺夕照催。還向太平橋畔過，穹碑為訪致和回。（太平橋築路，掘得穹碑“太平”二字，元致和間立。）

三十七、與蔚堂、麗川約游城南未果，十九叠韵

有約城南却嬾償，昏沉午夢到斜陽。身同倦鳥棲林慣，心笑閒鷗逐浪忙。香火何依龍廟黯，煙波無際鳳臺蒼。（青龍廟、鳳凰台俱在城南，廟中偶像被賊擄去不返。）矇朧一枕游仙去，影事糢糊老眼黃。

承平境界陡然開，想見重熙累洽來。仁壽同登春不老，肥磽皆熟地無災。人安禮讓官虛設，戶樂輸將吏免催。游興未闌偏鼠擾，跳樑卻把夢驚回。

三十八、吳君子瓴以黃君佩囊題其玉照及其申謝之作見示，屬為題句，勉成兩律

廿年潮海重斯人，正直沈潛率性真。我愛延陵如舊識，不多言處倍相親。

眉間奕奕英雄氣，胸次槃槃經濟才。廢著積居聊小試，高風何讓古人來。

三十九、佩囊往佛山赴鄧覃百先生之招，叠前韵告别。君與先生同里至交，玆行之樂可知也。二十叠韵追送之

故人有約遠行償，西出關門異向陽。送别曲將三叠反，論文酒進一尊忙。久違還幸身俱健，相見應驚鬢更蒼。經過廣州岡畔路，可曾花史弔紅黃（溫烈士生才葬紅花岡，七十二烈士葬黃花岡）。

新詩告别汽車開，媿未登程走送來。不畏波濤驚海若，全憑忠信卻風災。三年離恨相思慰，一路吟懷即景催。此去禪山真樂甚，傾談何日駕言囘。

四十、寄懷鄧六孝廉佛山，廿一叠前韵

蘊抱平生未一償，人間六子重南陽。冥心不改安懷素，坐鎮何知雅俗忙。先覺老成嗤木拱，後凋晚嵗見松蒼。佛山且把商山比，輕出還應笑綺黃。

蓮峯十載講堂開，濟濟英才自遠來。桃李門牆方既實，蕭芝風火竟同災。餅分北海逃名賣，霖隱東山望治催。嶺外羇棲千里隔，懷人昨夜夢初回。

四十一、壽盧畊甫先生母李太夫人九十有一

兩載孫郎共著鞭（畊甫任嘉應大學監督，聘予教授文科），母儀媿未拜堂前。久吟八袠謳歌譜，曾敝三饒綵舞筵。（畊甫宰饒平，值太夫人八十有一，海內外贈言彙刻成冊。）壽進十年增茀祿，歡承五代見曾玄。西陽山脉鍾人瑞，綽楔巍峩百嵗傳。

四十二、履堂端硯銘

繄硯石，產爛柯。柯則爛，石不磨。筆飛舞，墨摩挲。用不竭，如江河。銘者誰？曰老荷。

四十三、麗川端硯銘

惟端硯，發墨迅。氣蒸濡，澤而潤。寒不凍，磨不磷。石交堅，久而敬。

四十四、汀州造竹紙詩，依竹垞、初白聯句韵并序

偶閱朱竹垞、查初白二公《建州觀造竹紙》聯句五十韵，數典徒誇，造法尚略。爰依韵作《汀州造竹紙詩》，雖工力博雅未敢追步二公，而造紙之法庶加詳云。

汀州紙有名，適用世所寶。天然原料佳，伐取未成篠。造法縣不同，竹麻皆忌老（汀屬各紙原料呼為竹麻）。穀雨至小滿，先後以時倒。上者推連紙，珍貴逾紵縞。連四奏本名，昔日貢京鎬。竹萌尚含苞，纖篛斫最早。其次推大汀，毛邊名可考。斫竹候稍遲，漸漸龍露爪。汀南杭武永，製造亦矯矯。斫竹候更遲，開叉枝繚繞。疏密關地力，山分年大小。大年產竹多，小年產竹少。汀紙大别二，名曰白曰草（汀屬各紙，長、連通呼白紙，杭、武、永及連下南呼草紙）。其用各有當，要皆人力造。當其斫伐時，在山勤搜討。既斫櫜{橐[|冖石|→圂]} 載歸，殺青如剝棗。利用池水淹，性取石灰燥。乾溢慎護持，覆之草用稻。池浸經四旬，撈起活水澡。連紙加鹹蒸，入甑武火燺。水料流湯湯，曬料日杲杲。均須爛如泥，腳踐更手擣。質緜使雪霏，色白比玉皎。斫竹洎入槽，百日閱歷飽。先期製膠房，因時不相剿。穀皮剝取漿，楮葉摘葉槁。膠宜水乳融，槽用盪杷攪。木框簾緊張，動搖浪微秒。一轉紙一番，累轉揭不了。層叠千百番，力壓水漿絞。連鋪刀切齊，分揭火焙燎。一技術雖微，輕重法宜曉。樣求面面平，工戒心心擾。手勢稍偏欹，厚薄式難保。通力合作成，平滑光皛皛。匠製傳浙贛（贛東、浙東山中造紙皆汀人），箬裝走燕趙。隸拓六經碑，賦寫三都槀。作書憶吟朋，題句就酒媼。草紙用尤繁，包藏免蟲齩。習帖作良田，裹物馳遠道。用之雖殊途，遐邇各稱好。萬國自棣通，舶載來海島。質料本不佳，機製反矜巧。題字墨易污，藏物霉難埽。印書輒黦爛，世業失緗縹。國民異物遷，卮漏殷憂抱。誰歟挽回之，目營極八表。國產資提倡，讙呼共鳧藻。工業富強基，民風復皞皞。

四十五、二十年元旦寓潮，叠五年元旦舊韵

容易韶光弱冠年，魂游禮運大同篇。三加強把成人祝，萬劫難堪烈火然。憂杞有懷天醉夢，避遼差幸地安便。均平和寡都空說，莫更輕談古井田。

四十六、題族人百窮所畫山水橫幅

山間亭子水邊樓，奇絕懸崖瀑布流。欲覓避秦仙洞去，扶筇凝望立橋頭。

四十七、輓謝君濬祥

鄉行如君少，恂恂德可師。守經防俗染，為善畏人知。教子殷來學，交朋耐去思。耆年方進祝，瞑目竟長辭。

有弟怡恭著，相交已廿年。人稱平仲敬，我感叔牙賢。鱷渚含哀切，鴒原抱恨偏。考終原是福，世亂早登天。

四十八、李子淮西囑題玉照，久無以報命，書此塞白

索我題詩遲莫答，無言坐對久忘機。拈豪却恨相交晚，未識平生更瘦肥。

避地南來初識面，早知白也思飄然。湖山酬和登高賦，記我曾拋引玉甎。

四十九、黃河清六章，章四句

報載：山西石樓縣境，二十年一月廿有四日晨七時十分至午後二時半，河清如鏡，觀者如堵牆。作《黃河清》六章，聊以誌異。

湯湯黃河，源遠流濁。瞻望河清，如馬生角。

河流湯湯，石樓之境。吉日辰良，澂清如鏡。

聖人出矣，黃河斯清。黃河清矣，聖人奚生？

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見河之清，喪亂弘多。

人亦有言，反常為怪。麟出非時，聖人興喟。

今世何世，河流乃清。亦既覯止，願言太平。

五十、祝武平鍾母林太夫人六十有一大壽

梁野山高龍虎窟，靈巌洞古神仙宅。湄洲有女金閨英，隆慮作配華妝斥。相夫內助夙徽揚，賈誼文章冠洛陽。作賦一朝驚鵩降，培風萬里負鵬翔。諸郎膝下皆才秀，仲謀天馬尤馳驟。好勇驚聞母氏呼，讀書學鄙儒生陋。閩西赤禍突橫流，甌脫南疆化外州。充耳徒勞呼叔伯，忍心無奈任沈浮。蒼頭突兀異軍起，身率健兒救桑梓。平川綏靖入杭川[1]，汀南半壁平如砥。截髮剉薦貧彌堅，此母乃生此子賢。當歸不作姜書寄，姑息翻笑崔裾牽。整軍經武修蘭錡，咫尺慈顏歌燕喜。兩度杭城血戰殷，萑苻斂迹郊無壘。治軍整暇戀蘭陔，戲綵斕斑學老萊。甲算從新周復始，南山萬壽頌桑臺。同人介壽徵詩筆，公幹文雄彌得實（吾友劉君香亭先撰壽言見示）。男兒事業母教成，欲報春暉敢無述。我本漂流辟地人，一家虎穴悵沈淪（予家婦孺俱在匪窟）。惟願仁人弘錫類，同躋壽域祝長春。

[校注]

[1] 川——原稿作“州”，依前後文似當為“川”字，徑改。

五十一、吳江陳巢南建築先瑩坊表落成，值尊公百齡冥誕，張筵速客，折柬相招，並徵詩文。予以道遠未獲觀禮，而廿餘年老友不可以無逑也，爰作五言三十二韵，以志盛舉

古今豪傑士，崛起多孤兒。世傳歐陽公，為有隴岡碑。立身彰母教，子行毋敢虧。立坊表母德，子職尤應為。陳子吾畏友，瑜策生同時（予與巢南生同甲）。我家閩西嶠，君住吳江湄。三世孝友著，軍府旌襃辭。輕財重任俠，橋木南山萎。因之家道落，兼復門祚衰。賢哉倪節母，有孤腹中遺。子生以地名，慶林橋就醫。字之曰佩忍，惟忍能肩仔。兼祧叔姒沈，妯娌和怡怡。拮据理故業，恢復先人貲。多財善積散，天性好博施。覆巢卒完卵，高門健婦持。植子於禮義，苦節呱呱知。誓成仉母教，力下董子帷。近慕顧崑山，貞孝母為師。明體達用學，內聖外王資。革命借文字，辨義嚴華夷。南社繼幾復，壇坫張鼓旗。人比太丘長，道廣啓慶基。遭逢中山公，杖策相追隨。女中師表語，題字光門楣。人間節孝墓，作銘詔來玆。勉之以篤實，戒之以辱危。（中山先生撰《陳母倪節孝君墓碑銘》，已勉之以篤實，尤兢兢以辱親危身爲戒。）感激涕淚零，何以副所期。二陳先生墓，大筆更淋漓。駢蕃承曠世，世德侯其褘。海枯石不爛，綽楔千秋垂。坊表慶落成，椿壽值期頤。吳人往觀禮，汗駭爭奔馳。媿予遭赤禍，瑣尾嗟流離。巍巍篤守廬，誓墓懷羲之。他年過同里，下馬拜威儀。作詩以紀盛，景仰伸吾私。

五十二、漫題陳生遺光遺稿一絕

太白天才人欲殺，正平傲骨世難容。不必章陵賦鸚鵡，也應采石葬蛟龍。

五十三、今年荷花生日，劉子香亭同客潮州，叠予四十書懷韵為壽。囘憶前塵，渺如隔世，亂離未已，老大徒悲。爰叠舊韵用答雅懷

朋游回首劍光年（當時與君暨林君漢琴同寓福州劍光亭畔），隔世情懷渺若仙。三載此淹因辟地，十旬相聚喜談天。賣餘北海臺卿餅，飲愛西湖處女泉（此間以西湖處女泉為最佳）。莫問故鄉消息去，桑生海上久成田。

鬢絲如許眼花多，賸得微軀劫不磨。室拒虎狼無毒矢，書亡蟲鳥有雕戈。一家離散同飄梗，卌載收藏付逝波。溝壑賴君袍澤拯，老羸戴德更含和。（故鄉淪為匪窟，山荊及媳婦諸孫俱未得出，賴君致書救鄉團拯出。）

紅燒連年滿故山，西征將士壯無顏。暴民毒被狂泉飲，嬉卒空勞鐵甲環。梓里異常看特起，鄉閭蔓草計全刪。運籌决策心良苦，誰識功收幕府間。

老驥遷延嬾服車，高鳴無復壯心賒。酒能助興朱顏減，鏡不饒人白髮華。一例幸留狂態在，廿年空抱鮮民嗟。自知身世謀真拙，添足時虞強畫蛇。

五十四、輓涂君夢初（葆文）

多難紛紜日，冥然與世違。文章招命蹇，孝友得家肥。晚福甘餤蔗，和衷謹佩韋。年來風物美，誰料近斜暉。

憶昔東谿上，追陪正盛年。（予辦立本學校，聘君為教員，已廿有三年。）裁成狂簡美，遭際亂離緜。亡命韓江路，招魂粵海天。湘橋橋下水，嗚咽待歸船（君卒於羊城，近日扶櫬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