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集一（金城前集）下

南征集一（金城前集）（己巳至癸酉，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二百二十八首）

五十五、次家偉侯中校贈馬占山將軍韵，率成四絕句

鬼門關過奈何橋，猶望生還路一條。大好河山輕棄擲，英雄孤憤那能銷。

一水飛來不用橋，嚴城刁斗夜蕭條。男兒獨覺昏沈夢，兵氣衝天不肯銷。

嫩江戰血灑紅橋（當時大戰於嫩江橋），壯士齊拼命一條。但使國人心不死，狼吞虎噬總難銷。

傷心北望立湘橋，問罪誰當誤國條。為對將軍應媿死，一時廉恥已全銷。

五十六、辛未嵗除日立春，病中有作

尋常一病便經旬，憂患叢中老弱身。舉國傷痍逢亂世，全家顛沛作流民。內訌外侮嗟屯難，歲盡春回望鼎新。三載故園歸未得，聲聲爆竹倍愁人。

五十七、潮城東門新修韓江樓，移馬王廟宋代古鐘其上，今夜始聞鐘聲，不寐有作

倚枕愁眠睡不濃，奇零客夢太惺鬆。滿街爆竹增棖觸，又聽城樓夜半鐘。

五十八、哭仲瓊並序

仲瓊名宗濬，為予湖梓里同族，早嵗游庠。予任民立師範監督，君來肄業，平日頗研究古文辭。七年修譜，夏間予以避囂住其局，君始學為詩，亦不落俗。君少予五歲，執師生禮甚摯。十八年予避赤禍居潮，明年夏，君南來。雖各寓一地，固無日不相聚。君體多病，重為阿堵物所困。去秋又挈眷來，家累益甚。今年上元前一夕竟鬱鬱以死，年五十有四。予自臘底抱病，不相見近一月。初以君不來省視，知必亦病，而不料其遽至於斯也。噫！

祝予老淚滿征衣，先後南來不共歸。避地窮愁無可遣，問天醉夢竟何依。囊空易短英雄氣，世變深憂禍亂幾。我病未瘳君遽逝，傷心客路對斜暉。

最憶巢林借一枝，福員忠義話明遺。（君鄉福員山，明季李職芳先生築寨隱居。紹宗敕諭稱結忠義社，椎牛飲血，不下百千人。旁無它姓，社籍必吾族為多，詳予所作譜序中。）歐蘇有例勤修譜，商賜思齊願學詩。三老凋零頻歎逝（銘三、從五、寶瑲皆邑庠，同住譜局。從五為君叔父），七旬款洽重尊師。故山回首真如夢，酬和依稀夜坐時。（君作《早起》、《晚眺》、《夜坐》各詩，予曾和韵。）

轉徙俱無家可歸，連牀兩載屢歔欷。驅除窮魅無奇術，坐困愁城正合圍。度日如年焉用是，長眠不起未全非。彌留况復兒孫聚，解脫塵羇[1]總見幾。

[校注]

[1] 羇——原稿作“{革奇}”，依詩意似為“羇”之誤，徑改。

五十九、千谷傷足，詩以慰之

國步艱如此，天行健若何。幸無占覆餗，性本厭奔波。靜坐延年得，潛居味道多。世途吾裹足，君莫歎蹉跎。

不知旋里後，眠食近何如。疐尾歌姬旦，迷陽誦接輿。讀書娛老日，養病閉門初。聞得康成遇，行看痼疾除。

六十、和王漢卿同年（宗海）落葉詩，次彈赦原韵并序

僕本恨人，生當劫運，離鄉去井，四載于玆，朗誦吟箋，中懷棖觸。爰次原韵，率成四章，東鄰效顰，自知增醜。瓊瑤莫報，壘塊是澆，我自心傷，君當齒粲。

蕭蕭滿眼傷蘦落，重整繁華已末從。蔽芾更無前蔭樹，堅貞誰是後凋松。驚看赤地成千里，放出青天露一峰。收拾凋殘非易事，春生萬彙待殊庸。

狂風暴雨幾經時，墜溷沾泥任所之。無可奈何遭殺氣，同歸於盡賸空枝。相看黯慘難為别，滿肚牢騷不合宜。無限盛衰枯菀感，秋心如醉復如癡。

念昔栽培樹滿村（赤匪題念廬壁云：“念昔栽培千樹果，廬今變作一丘園。”可發一笑），成蹊桃李本無言。綠稠三徑濃遮屋，紅滿千山亂打門。賦到無衣誰復楚，飲當滅燭莫留髠。哀蟬一曲身難翳，宿露餐風尚感恩。

苦向天涯飄泊慣，凋零不為早秋催。連年翦伐劇如此，昔日敷榮安在哉。冷落吳江增舊感，蕭條枯樹帶餘哀。隨風化蝶猶飛舞，不肯長埋卷土來。

六十一、前詩已寄，自嫌過傷悽慘，爰叠原韵，聊以自解

盛衰剝復循環理，龍虎風雲上下從。世盡冬青常綠樹，誰知歲晚後凋松。春生秋殺無私澤，木落天高有遠峯。看慣枯榮如轉轂，人生悲喜總無庸。

梧桐應候首知時，萬蘀風吹共和之。屢舞紛披蝴蝶畫，高樓老占鳳凰枝。詩人江冷傳名久，宮女溝流作合宜。獨立新階閒覓句，飛紅勾引舊情癡。

金堆玉積滿山村，煨芋時從野老言。細校誤書僮掃徑，喧聞空谷客敲門。明明冰月千林裸，瑟瑟霜風萬木髠。留取本根原未撥，欣欣猶得待春恩。

灌園抱甕情猶昔，黃隕都由節序催。夏木陰濃曾沃若，秋林氣爽莫悲哉。月明飛鵲枝棲穩，霜冷鳴蟬曲奏哀。此日甘棠思舊蔭，眼中蔽芾望重來。

六十二、壬申初度日戲吟兩律，索同人賜和

人言轉眼會耆英，自笑疏狂老不成。怪道命宮磨蝎[1]守，驚逢人世野龍爭。流離多病遑稱壽，歷碌無能忝所生。又見荷花開綽約，年年媿對此花清。

競說無冠比帝王（西人比報社主筆為無冠帝王），何人健筆挾秋霜。邇來有客加徽號（近因簍紙扣留，救鄉會電請放行，杭縣長有“皇帝文件”語），老去無威返故鄉。錢少鹿臺周赧債，坐穿龍尾管寧牀。次公本是無多酌，勸進休嫌遇酒狂。

[校注]

[1] 蝎——原稿作“竭”，依詩意似為“蝎”之誤，徑改。

六十三、承同人賜和前詩，叠韵再成兩律

年來暮氣換朝英，愛我殷勤望晚成。書已未經前世讀，名應難與古人爭。窮愁不覺飄零慣，憂患何曾智慧生。莫更稱觥浮大白，豪情無復舉桮清。

霸才銷[1]盡况純王，潦倒窮途雪上霜。白社董威行乞市，黑甜蘇軾夢游鄉。惟餘雞肋勤編集，從不牛衣泣對牀。與世酸鹹殊嗜好，迂疏人反笑陽狂。

[校注]

[1] 銷——原稿作“鎖”，依詩意似為“銷”之誤，徑改。

六十四、再叠韵答香亭

香亭和詩有“祇惜鳳城春去久，更無花影助清狂”之句，前塵影事，棖觸予懷。往者予嘗有《鳳城花影錄》之編，正袁氏盜國醖釀帝制之時，故自序有云：“昏昏長夜，待曙旦以何時？渺渺予懷，將抑鬱其誰語！”又云：“信陵醇酒，是銷磨俠骨之場；司馬琵琶，增淪落天涯之感。”可想見當日無聊之極致矣。其後魔王已死，時勢變更，此錄訖於不就。舊事重提，爰再叠奉答。

鳳城春色舜華英，花影重重錄未成。司馬琵琶胸有託，信陵醇酒世無爭。銷磨歲月煩憂集，變幻風雲大亂生。眼底江河日趨下，不堪攬轡說澂清。

共和摧折怨魔王，十八年來驗履霜。乾净更無安樂土，溫柔何處太平鄉。醉歸田里身仍客，夢見羲農醒在牀。懷袖罪言焚棄久，司勳減卻舊時狂。

六十五、香亭再叠前韵作觀蓮詩，為壬申初度紀念，三叠韵奉答

吟榭聯吟集眾英（予作《遯園記》有“荷花吟榭”，又榜“鏡香深處”），客中高唱讓先成。觀蓮佳節芳辰屆，探頷明珠險韵爭。可愛天然初日麗，如當池上好風生。鏡香深處重回首，誰似劉郎得句清。

嘉名合錫水仙王，紅映朝霞白賽霜。香豔君才堪幕府，漣漪我願作家鄉。花開並蒂兼千葉，人比同心共一牀（借用《史記》任安、田仁事）。却怪淵明辭入社，何妨高座占清狂。

六十六、漢卿同年次韵兩章，自嫌未愜，修正寄示，更一二三叠見贈，爰四五叠韵奉答

磊落奇才蓋代英，新詩何待八叉成？多年闊别今彌健，老筆紛披世莫爭。潦倒故人瀕九死，因緣重會證三生。高吟漫說無佳句（和詩有“有詩久愧無佳句，不酒猶時覓醉鄉”之句），朗誦迴環分外清。

輞川酬唱記裴王，華子岡頭月似霜。久别最難逢好友，聯吟不覺在他鄉。秋風鮀浦懷籌筆，夜雨燕臺憶對牀。垂老只今時覓醉，應知未減次公狂。

神明壇席笑樊英，輕進知難一事成。眼孔放開看世變，腳跟立定與天爭。祝宗士燮徒祈死，眠食嵇康浪養生。那有河清徵聖出，去年人已見河清。（和詩有“得俟河清”之語，猶記去年一月廿四日報載石樓縣河清如鏡，而時局混濁如故。）

下泉思霸匪風王，厚地高天正月霜。無可遣懷同落魄，不妨隨遇作安鄉。悲歌司馬驚中座，高卧元龍踞上牀。忽聼使君談往事，不堪回首少年狂。

六十七、連日叠接同人賜和，六叠韵寄答

山縣奇鍾劉季英，瓣香私淑一無成。齒加三嵗吾徒免（鼇石先生壽五十有六），名在千秋孰與爭。廿載講堂荒學殖，十年議席負民生。良朋稠叠相期厚，恐染淤泥不易清。

窮寒骨相傲侯王，歷劫嶙峋耐雪霜。亡命浮家來澤國，離魂識路夢山鄉。學詩獨立空傳業，繩武重闈喜寢牀。偃蹇無成徒自媿，當年誰料老猶狂。

六十八、聞友人談縣中瑣事，七叠韵戲成兩律

頗聞屠狗有豪英，隔巷尨聲吠不成。走共雞飛人迹絕，盜同鼠竊市廛爭。將軍嗜好傳樊噲，策士功名弔酈生。髣髴田文門下士，三千食客記難清。

休論敗寇與成王，凜凜威風儼肅霜。察及雞豚應利市，談來豺虎怕思鄉。日中見斗占豐蔀，意外災膚痛剝牀。歎息暴民難變易，不關顛倒飲泉狂。

六十九、八叠韵答黃生憲民

粵秀當年五百英，經師慙媿鄭康成。碑臨漢代公方頌，帖寫平原坐位爭（因和詩有“碑臨北魏”語，故及之）。去日如流傷老大，前塵若夢感浮生。保商全仗維持力（生前任峰商會，現任杭商會長），入世何須詡獨清。

曾記高臺上越王，廿年囘首感星霜。平生師友尊倉海（倉海君任監督），後死浮沉客異鄉。多難相憐傷共病，群雄各夢悵同牀。割雞莞笑牛刀用，不待歸裁小子狂。

七十、同人和章帀月不絕，九叠韵戲成兩律。世有知音，會心不遠，若以辭害意，吾滋罪矣。書博同人一粲

賺得彬彬入彀英，賦詩遠繼栢臺成。相期康墮為予儆，但望功能莫汝爭。欲挽狂瀾嗟赤手，空懷霖雨負蒼生。惟皇覽揆慙初度，四度家山未肅清。

兢兢業業法前王，積漸堅冰始履霜。鎮日憂深方憚暑，此間樂豈不思鄉。但求願莫生來世，只恐人將惜此牀。未耄倦勤吾媿甚，年年望治中風狂。

七十一、羅生訪樵近寓臺中，荷花生日，友人招飲，念及師門，寄金為壽，深情款款，良可感也。十叠韵致謝，並錄前詩索和

徜徉海外及門英，賣卜君平學夙成。萬事先機神獨燭，一言前定數難爭。精研祕[1]緯通新故，貫澈陰陽了死生。勢利久輕風義重，翩翩濁世見純清。

憑弔延平舊郡王，遨游臺島幾星霜。迎賓倒屣多賢主，到處為家即故鄉。異地有懷身隔海，奮飛無翼病纏床。杖錢剛罄魚書至，一笑開緘助酒狂。

[校注]

[1] 祕——原稿作“毖”，依詩意似為“祕”之誤，徑改。

七十二、離合詩，自題照像，倣孔北海體

讀易自占，緘口括囊；大人不見，義取高翔。森然嘉植，恨未成林；抗心遠引，袖手閒吟。志凌岳頂，目空眾山；敦崇素履，尸位無颜。苻兵雖強，收功淝水；寸鐵莫持，可止則止。我安我分，善刀而藏；抱茲弘願，櫜弓大康。

七十三、讀漢卿同年和龍思鶴縣長韵詩，自鮀江與思鶴别十五年矣，來宰潮安，循聲載道。爰次韵成一律卻寄

寓公四載困金城，循吏新聞道路評。飢渴易教甘飲食，清廉誰與惜名聲。十年鮀浦偏懷友，九日龍山尚講兵（戊午重九南社同人雅集鮀浦）。此地昌黎遺澤在，兒童竹馬喜迎旌。

七十四、鄰貓行

野人苦鼠患，入夜睡不著。砰硼亂翻盆，剝啄聲在槖。始也宵橫行，久之晝跳躍。穿墉屋且傾，食苗田不獲。丸難輔嗣逐，刀莫坡公卻。聞鄰有良貓，鼠將名震鑠（見《清異録》）。欣然迎之來，自將鹽裹蒻。香毯卧溫軟，溪魚飯精糳。畜養極豐腆，策勲冀除惡。悠悠春復秋，橫眠枕高閣。豈其居鐵籠，伏死鼠膽落。何嘗入鼠穴，扼喉施擊搏。徒引貓鬼來，腥羶恣大嚼。家有司晨雞，反效狐狸玃。今日剪雞翼，明日斷雞腳。警夜寂無聲，不聞腷與膊。養蛇食雞子（用俗諺），胡貓亦蛇若？面長雞種絕，相經信不錯。累累鼠子輩，出沒益肆虐。徼福禍臨門，求利害甚昨。野人失所望，鬱鬱慘不樂。養狗齩腳{常[吊→足]} ，（俗諺。{常[吊→足]}，音如正月之“正”，即腳跟也。單語曰“腳跟”，複語曰“腳{常[吊→足]}跟”。考字書無此字。《說文》：足{常[吊→足]}，距也。司農《考工注》：{常[吊→足]}，讀如牚，距之。牚本動辭，然雞距字亦作靜辭，茲以音近借之。）俗諺先民作。翻悔遣聘殷，坐令生機削。予曰非貓過，汝且眼界拓。昔者彬大師（萬壽寺僧，見《揮麈新語》），五德語非謔。見鼠不捕仁，讓食義可託。密藏物能竊，智妙無秘鑰。又聞北人言，酉陽記鑿鑿。（《酉陽襍爼》載：北人言，貓過揚子江金山，則不捕鼠，須剪紙貓投之。）過江不捕鼠，舟忌金山泊。枳木踰淮橘，蛤乃入水爵。地實變其性，奚怪鄰貓弱。作詩且解悶，聊以資懽噱。

七十五、中秋有感（是日月蝕）

最多明月是中秋，剛斧翻為伐桂謀。舊影糢糊留缺陷，新懽淺薄欠綢繆。蕭條大樹將軍倒，破碎霓裳帝子愁。天上也容狂狗瘈，不堪携酒上高樓。

七十六、豺狼當道問狐狸，用轆轤體得詩五首

義非舍大責小，意在閔彊噬弱，非問不當問也，乃問非所問也。孟子曰：惟天吏則可以伐人，惟士師則可以殺人，以燕代燕，何勸焉？儻文紀值此，更不知如何埋輪以去也。偶有所觸，拉襍成轆轤體五章，語取通俗，詞不嫌俚，聊自附於無罪足戒之義云爾。

豺狼當道問狐狸，公是公非付等夷。赫奕一朝權在手，恣睢百里笑開眉。順生逆死無多語，敗寇成王有定辭。二十四編前史在，看來大槩總如斯。

人苦聰明不自知，豺狼當道問狐狸。竊鈎竊國瞞天眼，爭野爭城剗地皮。俗說人蠻難用藥，古云官大好題詩。橫流滄海滔滔甚，一任顛之且倒之。

含沙射影彼人斯，為蜮誰賡刺暴詩。漁父睨旁收鷸蚌，豺狼當道問狐狸。強權在握無公理，天道寧論况國維。民禁然燈官放火，陽秋私史且藏皮。

今日嚇鵷多怪鴟，方言笑鼈鄙烏龜。人材上下一丘貉，天道循環扼頸鷀。蜩甲化形等蛇蛻，豺狼當道問狐狸。前人詠蟹吾曾記，看汝橫行到幾時。

冤家債主暗追隨，因果吾生篤信之。世界寧無公理在，箇中當有鬼神司。食人果應人相食，欺世誰知世共欺。大盜居然執牛耳，豺狼當道問狐狸。

七十七、漢群老友自香港來，喜晤潮州，勾留五日，别後卻寄

九月天南鱷渚秋，故人遠道肯來游。六年小别滄桑幻（十六年夏，與君自榕垣同舟歸，在廈告别），兩地相思夢寐求。不死東坡窮更老（東坡有“四十九年窮不死”之句），逃亡北海病兼愁。稿苗莫慰雲霓望，話到家山恨未休。

連年瑣尾賦流離，為續淵明乞食詩。子敬困能公瑾助，夷吾貧有叔牙知。文心靜細資攻錯，法意精微善治絲。别後情懷渺無著，茶餘苦憶聚談時。

七十八、傅君丹初（賚弼）和予清狂韵六章自京見寄，十一叠韵奉答

六載琴岡樂育英（君任縣立中學校長六年），莘莘學子仗裁成。揚眉群慰登龍願，冷眼閒看逐鹿爭。士氣囂張知世變，邦基卼臲累民生。江河日下憑誰挽？俗染從今洗不清。

避債高臺築赧王，逃亡四度見嚴霜。君休苦樂談殊境，我更悲傷感異鄉。（來詩以家破人亡，視予著作之暇，樂萃天倫，苦樂相懸為詞，不知予哭子哭孫，傷心更甚。）差幸豚兒親道範（近大兒伯剛與君同事京建路局），遙知鴻誨近書牀。有家等是難歸去，怕聼風聲入耳狂。

七十九、旅台鄞江吟社同人叠和前清狂韵寄祝，十二叠韵奉酬

吟壇海外萃群英，唱和珠璣咳唾成。鹿耳鯤身衣帶近，龍頭鳳尾錦標爭。飢驅不廢推敲樂，游歷頻添興趣生。最感鄉情兼世誼，（門人羅生訪樵、賴生慕周先有和章，賴生為予先師樂山季子。近日訪樵弟訪梅及署名黃種人均惠寄和。）詩如鄞水照人清。

久欲虯髯訪故王，腰間寶劍鬱青霜。可憐壯志隨流水，不覺耆年近杖鄉。家在汀山罹劫火，人同遼海坐藜牀。殆而莫怪今從政，未敢行歌學楚狂。

八十、頃聞縣中有拆[1]孔廟之舉，十三叠韵志慨

多才濟濟號群英，古廟巍巍廢大成。震耳甚於千佛刦，傷心不見一人爭。可憐數典真忘祖，莫笑拘墟此老生。自絕曾何傷日月，時哉聖德綜和清。

昔聞壞宅魯共王，此廟曾經七百霜（儒學自宋嘉定癸未遷此，迄今已七百一十年）。廢物郎當貪利用，放心出入莫知鄉。拆州做縣悲殘局，剜肉醫創痛剝牀。我自腐儒難媚世，生成謾駡灌夫狂。

[校注]

[1] 拆——原稿作“折”，依題意似為“拆”之誤，徑改。

八十一、封鎖謠

封鎖封鎖，正商閉倒奸商好，百姓枯槁赤匪飽。（一解）奸商何好？赤匪何飽？利在封鎖，居奇貨少。（二解）貨少為寳，四路包裹。國軍圍繞，運從何道？（三解）貨少為寳，一聲礮火。赤匪劫掠，運從河道。（四解）奸商何狡？赤匪何巧？國軍蹻蹻，百姓悄悄。（五解）牢守城堡，堵截宵小。積極不蕩埽，消極惟封鎖。（六解）封鎖封鎖，奸商大好正商倒，赤匪安飽百姓槁。（七解）

八十二、友人自杭城南來，得知所拆[1]聖廟乃天后廟，非孔廟也，前詩真謾駡矣。十四叠前韵更正

聖人誰識女中英，倒誤太[2]平與地成。輕聼未遑虛實辨，訛傳偏啟是非爭。貌疑陽虎兵戎見，名共曾參恐懼生。錯把湄州作洙泗，不徒夷惠混和清。

馨香終勝禮空王，貞孝神仙貫日霜。黨國明禋留祀典，閩人立廟徧山鄉。昔年泛海驚掀浪，今日航空穩坐床。難怪天然淘汰去，風潮澎濞不憂狂。

[校注]

[1] 拆——原稿作“折”，依題意似為“拆”之誤，徑改。

[2] 太——原稿如此，疑當為“天”字。

八十三、思鶴社督辭去潮安縣長之職，行有日矣，為賦三律送之

引領民爭望好官，好官難得久尤難。耕耘萬畝分苗莠，根節千章遇錯盤。三異有人來察魯，一江無際去思韓。使君未免清高甚，卧轍攀轅那忍看。

廿餘年久客潮州，襃德誰人繼卓侯。山擁金銀裝易飽，地衝嶺海貨如流。不貪不擾斯良吏，（潮安糧額向有大洋徵民、小洋繳省之弊，君下車佈告革除，即此一節已惠民無窮。）為國為民具遠猷。何事掛冠情汲汲，悶葫蘆裡費研求。

一官僕僕太頻煩，半載心期尚未完（君以總部秘書出宰，原以六月為期，頃尚未滿）。欲向東皋舒嘯傲，誰知南海望屏藩（君籍南海，有調任之訊）。蕭曹當慰規隨願，王孟何須仕隱論。我是無家可歸去（杭城久經收復，吾東北諸鄉仍在匪手），送君借酒倍銷魂（是日羅君介人餞君瀛州酒店，速予作陪）。

八十四、電掃謠

古人治匪用兵剿，今人剿匪用電埽。今日一電激戰烈，明日一電匪蹤絕。東冬梗迥電接連，斃匪無算俘獲千。匪勢窮蹙成殘喘，不難一舉妖氛殄。一紙賢於十萬師，收功幕府秘書選。地方安謐從此始，軍報傳看相色喜。電埽疾如捲籜風，海外欣欣曰歸里。誰知電光原一閃，殘火炎炎然死燄。陡聞色變驚失神，近鄉情怯問來人。

八十五、聞丹霞書院斥為妓寮，漫書二絕志感

當年朱子敷文地，贏得絃歌滿院聲。絲竹令人思馬帳，前堂未必列諸生。

游蹟前經康樂道，劫餘陡憶太平灰。（陳氏駐漳，整飭路政，開闢康路道。十一年，余游漳州，有“歌管通宵康樂道，劫灰滿地太平年”之句。）而今遷築新康樂，想見和親夢裡來。

八十六、濬祥婣伯翁歿三年矣，星祥親翁有感賦之作，次韵和之

滔滔嵗月水流東，容易三年一霎同。宿草已生新墓上，狂氛猶滿故山中。亂離速死斯為福，名字留香便不空。善畏人知真長者，鴒原難怪感無窮。

濁世全終勝大年，若非成佛定成仙。人生六十原非夭，喪禮尋常未易全（君平日德孚鄉里，故喪葬一切如禮）。翁德早教頑梗格，鄉情爭奉典型先。遺規有子能無改，後福緜緜受自天。

八十七、范君漢平來潮辦理橋上鹽務，别時承贈度嵗之貲，漫吟一律寄謝，並呈鄒君醒初

故人深喜有諸甥（君與鄒君兄弟皆為吾老友林君漢群外甥），磊落多才負盛名。濱海魚鹽膠鬲著，外家宅相魏舒成。屋烏推愛懷高義，轍鮒昭蘇篤舊情。賓石英風傳北海，逃亡我媿趙邠卿。

八十八、癸酉元旦

雞聲唱徹五更天，太歲新更在酉年。喔喔雄鳴催起早，沈沈雌伏讓爭先。一丁縱識終何用，六甲曾周也枉然。嵗嵗嵗朝空祝嵗，桃符四見客中懸（自己巳二月來潮，四更嵗序）。

八十九、偶見人家水仙盛開，悵然有感

記曾吟社水仙開，詩學趨庭鯉對陪。舊侶南湖（指南湖居士劉君仰南）賡雅韵，新年東塾賞重臺。歡場易歇經三紀，盛會難逢得幾回。花似昔時人老大，不禁百感上心來。

九十、舊正三日為先子誕辰，敬張先考妣遺像於寓堂，拜瞻之下，感賦此篇

先代有遺像，始吾太高祖。太母分繪圖，神采各栩栩。相繼肖真容，吾祖暨吾父。慈容皆合繪，並坐留芳矩。山鄉守先型，野處風醇古。每嵗曆更新，臘月二十五。張之影堂上，瞻拜咸首俯。清潔薦馨香，團圞上春酤。悠然孝思生，敦睦不無補。直至燈節過，珍重高閣貯。自從遭赤禍，倉皇走避土。不及挈載行，吾廬窟豺虎。圖書付東流，狼籍不忍覩。前年得噩耗，祖像不知處。聞之涕淚零，悵然為色憮。眉間有鴻題，筆出李比部（英華）。稱許無媿辭，兢兢勉繩武。儀容今莫追，一散不復聚。恨豈海能填，罪且髮難縷。所幸吾親像，靈光巋存魯。出自劫灰中，再拜峰川浦。將持至鳳城，奉若宗石宔。卷軸已脫落，邊幅漸蛀腐。當時雷拔萃（熙春），讚美極藻黼。儒俠比顧黃，屈膝尊囹圄。惜未及染翰，修文歸地府。書家難其人，去冬得虞褚。楷寫楊潤珊（大令葆球字），籤題家天羽（學士仰飛字）。裝潢煥然新，家珍竊自詡。寄居逢令節，舉家趨拜舞。繄予生不肖，命蹇嗟薄祜。四十為鮮民，未壯悲失怙。頻年事奔走，翻為衣食苦。倏忽六甲周，豪末未建樹。炳燭悔何及，少壯力不努。愁顏忝所生，及親不三釜。全家悵萍浮，流離痛失所。嗚咽對先容，傷心不能語。

九十一、游藝會

迎神乃迷信，游藝乃開通。西湖叠開游藝會，士女奔走如中風。粵劇潮音並客串，頂上絕技鼓吹練。（龍湖鼓吹能於頂戴石磨，並樹立兩人，鼓吹如故。）幾番依樣畫葫蘆，只要多賣入場券。券分普通與名譽，普通貳角准進去。名譽專派大店銷，每券五元名樂助。勞民傷財得毋乃，誨淫導奢其尤殆。荒工廢業徒冶游，提倡藝術果安在。一年舉行五六次，籌款萬金可立致。耗消糜費且莫算，窮民滴滴皆血淚。不管開通與迷信，能肯出錢便答應。有錢迎神也開通，接連又迎安濟聖。

九十二、迎安濟

喧闐鑼鼓勢澎濞，砰轟花爆聲連綴。紅緑紙屑滿地鋪，硝磺煙氣天欲蔽。巷南巷北鬨奔馳，人山人海爭擁擠。試問街上人，道是迎安濟。神權歷劫張，猶記馬羊嵗。擄縛曾遇綠林豪，焚毀又遭縣官厲。履險如夷鑾駕囘，示滅復生金身製。刀兵水火傷無妨，化身億萬如蟬蛻。夏正月下旬，出巡沿舊制。功令除迷信，縣官責重稅。三千五千元，年年變成例。寓禁於征善斡旋，順民所好資調劑。前官勒石徒虛文，後官建設求實際（令民捐三千元為建設費，准民迎神）。神權運用妙無窮，滿街赫赫鑾儀衛。莫問金錢費若何，花爆一項十萬計。

九十三、溫叟丹銘以《蘿岡游草》見贈，即題其後

昔年曾向羊城住，龍虎風雲海潮怒。岡頭碧血葬黃花，城上降旛竪白布。軍警張皇戒備周，一年草草歷春秋。名山未免添囂氣，（是夏予登五層樓，有句云：“時當亂後行多礙，山有兵來氣便囂。”）好景殊難快勝游。丹叟來自沙汕島，示我蘿岡紀游草。古洞深藏未識名，阮孚蠟屐莫幽討。四面環山便名洞（詳鄒海濱校長詩“四面山環是洞名”自注），東北郊行天不凍。四十里外探梅花，車馳電走勝飛鞚。命儔嘯侶趁良辰，作者相携恰七人。竹林自是青雲器，從事建設非逸民。就中鄒陽吾舊識，豫章先生（斧月名獻珍）久欽式。吳（敬軒名康）朱（逷先名希祖）蕭（菊魂名冠英）蔡（秋農）皆知名，一時人倫賴扶植（諸君皆任中山大學教育）。昔日詠霓一曲彈，歐陽老淚灑伶官。黃金教舞他人樂，引得飛卿筆不乾。友聲洋溢鮀江上，興亡覆轍嗟依樣。盛衰人事十年多，長江後浪翻前浪。鯫生於叟肩隨久（君長予五嵗），窮經飭行甘下走。挽回末劫仗文章，立懦廉頑藥苦口。尋常游賞不空言，觸物思人至理存。天地風霜原玉汝，嶺梅無雪易傷根。（君詩有云：“此地已無雪，花亦難超倫。不及十餘載，蟲已嚙其根。乃知風霜苦，始成天地仁。宴安懷酖毒，嗟我中邦人。”）嗟我邦人懷酖毒，矧乃沈閼戕手足。茫茫禹域悵橫流，猶向角中鬬蠻觸。一讀新詩一愴神，鼓鼙何止徹榆津。我且有家歸不得，故山豺窟久沈淪。

九十四、迎北帝

轟轟烈烈迎安濟，不五日內又北帝。街巷徧游例則同，花爆稀疏遠不逮。安濟嵗正卜下旬，二月朔乃北帝巡。潮人迷信畸輕重，相形見拙難為神。噫嘻嚱！世界萬事不相並，足見神亦難平等。

九十五、夏歷二月廿二日，先王父都尉公生辰，公生嘉慶癸酉，今年三逢癸酉，百二十又一嵗矣。在家是日上墓。辟地南來，不親拜埽，於茲五載，北念松楸，悽然增痛。感賦三章

予生際重慶，逮事王父母。吾祖生嘉慶，今逢三癸酉。公年八十時，小子年十九。公貌豐而腴，童顏不浮垢（《詩傳》：耈，老人面凍梨色，如浮垢也）。公髯頎而長，豪秀主眉壽。精神天賦優，康強吉無咎。耆年更頤養，聰塞明其蔀（吾鄉方言：耳聾目蔀。按《易》注：蔀，覆曖障光明之物也，疑即此字）。先子諸父輩，就養常左右。視聼無形聲，弟恭兄則友。每食具酒肉，問餘必曰有。小子佐視具，奉槃謹隨後。高年皮血燥，燂湯水清瀏。日夕必浴身，捼挲伯父手。純孝久不渝，吾祖福斯受。容穆德愔愔，（李比部為公贊有云：“愔愔者公之德，穆穆者公之容。和平正直，蔚為善宗。”）鄉黨稱交口。幼飫聞緒言，居心宜長厚。諄諄戒諸孫，跬步不可苟。祖武弗克繩，辟咡虛劍負。四十二年間，不堪重囘首。

憶昔居鄉里，每嵗月仲春。二十有二日，為公誕降辰。家人齊上冢，牲醴粢盛陳。墓祭雖非古，人人親其親。禮起東漢初，追遠蓋有因。自從煽赤禍，邪說誣吾民。眼見人相食，何止獸食人。去之唯恐浼，南走韓江濱。婦孺亦隨至，五載困風塵。久疏祭埽禮，宰木為樵薪。吾祖有遺像，聞亦就沉淪。本期世世守，永永為家珍。誰知值浩劫，飄蕩隨焚輪。徒使後昆輩，莫覩儀容真。我罪痛伊何，抱恨將終身。此日逢令節，莫進酒一巡。北首望松楸，涕泣淚沾巾。

昔日童穉孫，今已年六十。父兄凋喪盡，一家皆仰給。人長不易為，前人勉諧輯。媿讀無用書，稟性又固執。與世殊方圓，鑿枘不相入。識字莫療[1]飢，逃亡屡絕粒。少壮悔蹉跎，淺學不厭浥。日坐鍼氊中，茫茫百感集。感念祖遺訓，遠性戒近習。兢兢懼墜落，自艾中夜泣。突梯而絜楹，不敢妄蹈襲。晚學雖無成，猶思炳燭及。深造雖難期，猶將短綆汲。但恨舊藏書，悉付東流溼。靜坐內觀心，一一謹收拾。書乃糟粕餘，此中有秘笈。走馬防失馳，放豚招入苙。先德弗吾墜，人在自樹立。守此見先人，精誠通呼吸。

[校注]

[1] 療——原稿作“{疒樂}”，查字書無此字，依題意似當為“藥”，徑改。

九十六、海山長句容財政局，奉令裁併，賦留别二章，和者甚眾，嗣奉令暫留，叠韵再賦四律，先後錄示。倚枕有懷，次韵卻寄

紛紛投贈送行詩，折柳江頭未掛絲。競說處膏能不潤，何須繞樹歎無枝。循良舊績傳三異，飛躍冥心悟二奇。去固飄然留亦好，使君清久畏人知。

平生願學信天翁，得失無須判楚弓。為國宣勞儕犬馬，隨人覓食笑雞蟲。不矜察察才非拙，自守硜硜句更雄。留得書生真面目，羞甘污合與流同。

九十七、感事一首，寄蘇醒汕頭

灼灼園有桃，華繁結實時。結實猶未蕡，狂颷拔其枝。園丁何所事，令人生驚疑。吾聞五木精，力能驅魅魑。狂飈肆摧折，恐非穠矣姿。明朝相問訊，可憐和家兒。同是穠矣姿，傳聞有異辭。柳樹代桃僵，為誦樂府詩。

九十八、迎雨仙

潮民迎雨仙，農田望雨施。不雨將罰鍰，縣官有責辭。昨日雨霡霂，風來吹去之。懊喪農失色，天高呼不知。吾語潮農民，且觀閩西陲。赤焰甚旱魃，五載迄於茲。民窮痛無告，田蕪荒不治。望救如望雨，點滴田無滋。雨降民大悅，雨過民轉危。溽暑日中雨，鬱蒸熱灼肌。雨暫暑未降（平聲），病暍尤難醫。豈無盈溝雨，汪汪水滿陂。激行難在山，曲防專遂私。空雷時殷殷，民聼天不隨。陽九百六會，禍災古訓垂。吾聞道家言，天厄與地虧。吾華丁此運，吾生逢百罹。內外禍交構，水旱災並馳。岸谷谷為陵，孑黎將靡遺。雨仙亦何靈，勞勞空爾為。

九十九、海山得予和詩，適携眷游茅山歸，七叠韵見寄。爰叠韵再寄

游罷茅山合有詩，大茅峰頂繫情絲。來居句曲傳三隱，别館華陽賸一枝。登覽襟期猶未減，神仙事業本無奇。桃源可惜今非舊，孤鶴閒雲渺不知。（吾杭紫金山寺殿橋梁皆前明家小塘先生手創，有桃源洞，十年前已圮，並以“閒雲孤鶴”名其軒，今不可復覓。）

紫金山闢小塘翁，久擬中峰拓數弓。桂樹叢生嗥虎豹，草菅庶命弔沙蟲。流離徙宅家真寄，老大傷懷志不雄。多謝相期推六一，問年甲戌阮亭同。（予今年六十，君詩誤為六一，以歐公文相推。）

一百、夏夜讀昌黎詩有感

秧疇水足憶吾廬，入夜蛙聲和讀書。錯怪鳴呼無理鬧，退之原不慣田居。（退之《答柳州食蝦蟇詩》有“鳴聲相呼和，無理祗取鬧”之句。）

一百零一、海山以謝君麗濱六十弧辰杭州自壽四律見寄，賦此以答

酒痕詩思又翻新，同是天涯避地人。左海廿年懷舊雨（民國初識謝君於榕城），西湖三月祝長春。浙中謝客添游屐，吳下周郎共飲醇。蘭玉滿階饒晚福，不須[1]捫蝨話酸辛。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似為“須”之誤，徑改。

一百零二、癸酉六十初度述懷四律，索海內外友聲賜和

觀蓮佳節醉飛觥，我亦荷花生日生。塵世偶來容我老，淤泥不染愧花清。無鄉可杖仍流寓，到處為家似客卿。孤負重堂弧矢願，四方流落一無成。

五稔南來此寄枝，強摧（叔子殞於南昌）弱折（惇孫殤於峰川，閶、忻兩孫殤於潮）暴風吹。自慙凉德身家蹇，人道清貧骨相奇。賃廡運期逃姓字，叩門靖節拙言辭。韓山曉旭韓江月，一瓣心香為退之。

十年溫酎憶行庖，連日諸生載酒肴。歎逝芒芒同學感，投流滾滾異書拋（念廬藏書數萬卷，悉投流水，隻字不留[1]）。鸞烹鳳煮開新劫，鵲徙鳩居覆舊巢。泛宅浮家成底事，悔從人境結衡茅。

四十方強作鮮民，廿年惴惴辱先人。賣文段湛聊為活，浮海逢萌自食貧。晦遯市廛青眼遠，知交杵臼白頭新。松楸夢繞南流水，莫笑歐陽戀潁濱。

校注：

[1] 留——原稿作“流”，依前後文似當為“留”字，徑改。

一百零三、羅生訪樵寓台，久客思鄉，屬廖君慶三與其弟訪梅合寫一圖，慶三識其上，生自題一絕於石，以影片遠寄，為題三絕句

藍溪可釣石門樵，奈此家山劫火燒。忽作化身圖畫想，濛濛香霧度春朝。

梅鶴關情石訂交，夢魂飛落故山坳。雪魚春酒消寒會，風味依依那忍拋。

畫裏容顏君漸老，鏡中鬚髮我何堪。侯芭遠去玄亭廢，為借詩篇隔海談。

一百零四、慶三、訪梅皆吾里顧陸，近在台灣為訪樵合寫一圖，神采奕奕，風景依依。爰寄影片，索寫《觀蓮圖》，媵兩絕句以代柬

訪樵君為圖梅鶴，我更觀蓮索畫圖。曲曲闌干人倚立，清池如鏡似西湖。

假山石畔柳絲垂，信手拈毫點綴宜。添個荷香吟榭去，知君各有畫中詩。

一百零五、前詩承友聲紛紛惠和，寓潮同人擬屆期張筵為壽，爰叠述懷韵辭謝

羞聞上壽說稱觥，墜地呱呱忝此生。千里今猶傳地赤，三年前浪報河清（報載：廿年一月廿四日山西石樓縣河清半日）。身非金粟呼居士，仙主芙蓉讓曼卿。五載流離仍故我，天留倔彊看平成。

虛生人世類駢枝，大道笙簧嬾鼓吹。天地贏虧都有數，江山風月豈藏奇。何須保艾歌周雅，只合焚香讀楚辭。自媿南來同傳食，幡瓠頻賦采烹之。

少年屠狗喜烹庖，垂老無心講冶肴。但願投桃皆玖報，何妨引玉且甎拋。蛾眉不畫深知醜，蚊睫能安久作巢。桑海谷陵關大化，白華未敢刺菅茅。

野鶴閒雲一散民，刀環情怯問來人。腸堅鐵石難禁恨，身住金城莫療貧。覆瓿文章才本拙，藏彄戲劇局方新。生無補世奚云壽，蝨處懷慙率土濱。

一百零六、社友龍侯思鶴讀余初度詩似庾子傷心賦，先投兩絕。讀之滋媿，次韵奉答，尚冀再和前詩，毋謂已得隴復望蜀也

金城久住笑頑癡，悽絕簫聲市上吹。幸托使君遺教穩，那堪洛社少年期。（君去年長潮安來詩：“豈獨金城流寓穩，白雲深處壽安期。”又有“耆英會洛溫公少年”之語。）

勲名同社正聯翩，我獨飄零感暮年。酒興已闌詩興減，臣今不敢自稱仙。

一百零七、孫師鄭先生今年六十有八，叠舊憂吁韵作癸酉初度感懷六章，海山寄示，次韵即希代轉

游戲人間忘魏晉，著書皮裏有陽秋。癸辛襍識頻年續（大作《丁卯初度》詩有“襍識頻年續癸辛”句），庚子陳經一火留。曾見微辭寓哀定，（大作《和梁伯尹己巳感懷詩》有云：“定哀不少見微辭”，自注：哀公名宋，定公名蔣。）漸看來往少年求。天真閣後傳詩史，（《天真閣集》為先生高祖吉士公著。詩史閣則先生自署也。）總為民生寫百憂。

讀經救國傳名論（大作《讀經救國論》已再版），挽俗今聞將有儒（近粵軍事長官陳濟棠氏提議：學校讀經每周至少六小時）。瞬息樓臺驚海市，夥頤頭尾笑天吳。年高涑水英重會，生後康成草未枯（高密生七月五日，尊辰在十七日）。阿比姦回丘聚貉（大作有《丘貉》詩），堯廷當日已三吁。

一百零八、羅君訪梅、廖公慶三為予合寫《觀蓮圖》，自臺灣寄潮，因題三絕句於上

夢裏遯園空想像，割來一角畫中天。分明在眼荷香榭，花事今年勝往年。

年年池上看荷花，夢斷南陔負白華。最是畫師能解事，添將脂色賽朝霞。

游戲人間六十年，我生佳節正觀蓮。今朝又值觀蓮節，客裡披圖一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