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集
城南集 （丁丑秋至己卯春，民國廿六至廿八年，六十五首）
七七戰事既起，自潮揚輪北上至松口，轉車經蕉嶺、巌前、十方，立秋日抵杭城。以志稿審查、校印功未就緒，居城二年。中間曾遊連城一月，别有《蓮峰游草》一卷。回里三次，俱僅一二旬。至己卯端午，敵機轟炸暴烈，乃還山居。在城初寓傅氏寳記莊，繼寓啟文印務局，俱距南樓咫尺。乃裒集所得詩，顏曰“城南集”。
一、歸杭承聖公贈詩，次韻奉酬
歸從湘子舊橋頭，敵愾同聲賦澤仇。眾志成城憑士氣，邦基磐石在人謀。英雄燕市呼屠狗，珍祕鴻都惜汗牛。空抱區區文獻感，非闗祠客例悲秋。
二、疊前韻再呈聖公
歸來同住小樓頭，恩怨渾忘志在仇。山縣久羈原有數，海疆多事豈無謀。人驚到處聞風鶴，世變空中戰火牛。酒興不濃詩興澹，冥冥飛翮倦凌秋。
三、聖公六日晚寓樓偶爾失火有詩，再曡韻奉慰
星星微火起樓頭，不意東風竟作仇。倉卒豈闗疏忽咎，輕狂那及豫先謀。化灰幸未成飛蝶，吐燄幾將上燭牛。天相吉人終協吉，茵焚衹（= ？）恐冷侵秋（牀褥被燬，幸未延燒）。
四、讀聖公感時曡韻之作，三四五六曡韻奉呈
連年忍痛苦埋頭，酷望和平德化仇。國本尚搖甘退讓，野心無厭逞陰謀。沈疑忌器難投鼠，藉口蹊田欲奪牛。舊集普天忠憤在，公羊大義炳千秋。
戰死將軍願斷頭，僉壬啟管竟降仇。當機神速疏先著，臨事遲回異好謀。欲保瓦全終碎玉，寧為雞口莫從牛。金臺坐落他人手，送卻菁華五百秋（自明成祖建行都於燕，五百年矣）。
舊恨人人欲出頭，渾忘不共戴天仇。封疆割據稱雄長，強敵吞并蓄異謀。直等口中糜蚤蝨，休輕角上戰蝸牛。而今一髮牽全局，舉目河山瑟瑟秋。
海風東沸湧潮頭，非我尋仇彼作仇。戰事固宜三慎計，和衷應有萬全謀。勲名史待書班馬，黨派爭欣息李牛。自顧衰頹傷老大，不堪鞭策遠防秋。
附：聖公感時七八九十曡韻四首
恥等降旛出石頭，舟沈渤海卌年仇。臺澎割讓劃江守，遼瀋歸還借箸謀。一紙約章闗憶馬，二陵祥氣地眠牛。鴻哀澤中蒙羞甚，論定難移棺蓋秋。
公子豪華誇上頭，皇姑不記戴天仇。文身瘢點煙花癖，避穀肥甘肉食謀。寧棄鳳毛戀胡蝶，那堪騂角說犁牛。留侯應抱遺苗憾，見擯鄰邦紈扇秋（學良游歐洲，意相墨索里尼擯不見）。
銀濤白馬湧江頭，喚起夫差報越仇。背水應師韓信陣，殿車可借析公謀。夫人破敵思擒虎，宰相調元問逐牛。直抵黄龍方痛飲，燕山雲物正高秋。
頑石有知也點頭，倭氛肆擾古今仇。靈昭魚劍神陰助，效紀狼筅將好謀。大樹將軍欣躍馬（馮玉祥氏弔佟、趙陣亡詩極其憤慨），長平降卒快屠牛（白崇禧氏近日飛京）。榆闗落木蕭蕭下，肅殺剛逢天地秋。
五、丁丑七夕楊君仲笙招飲，祝鼇石先生生日，次集中《汶上七夕口占》韻，徵同人同賦
奇窮隱痛一身并，塵俗紛紛不屑營。今夕懷才剛地墜，平生立節使天驚。未容濁世留遺孽，獨抱貞心返太清。二百八年生日祝（鼇石先生生明永暦戊戌[1]，至今二百八十年），精靈愈久愈昭明。
[校注]
[1] 戌——原稿空缺，據《天潮閣集》補。
附：聖公同作二首
憂世希賢一夕并，登堂觀禮肅屏營。克全忠孝天心老，豈獨文章海內驚。豫讓佯狂存志節，范滂齎恨在澄清。遺民思肖同聲哭，此夜雙星復不明（是夕風雨，不見雙星）。
介壽明禋兩意并，後賢嚮往費經營。天朝激盪今猶壯，國變遭逢近更驚。五世韓仇椎未中，九歌楚些志終清。蕭條異代誰同調，晉有淵明漢孔明。
六、疊韻三首，再呈聖公暨諸同人
南行滇粵北幽并，走遍闗河有所營。古怪命宮磨蝎守，陽狂蹤跡鬼神驚。詩名太大窮彌甚，胡運方興廓不清。遺閣天朝渺何許，千秋栗里祀淵明。
東胡席捲肆吞併，金齒生非夾馬營。行弗求知人目怪，言多謾罵眾心驚。以文名世彌增痛，與古為徒不待清。今日鄉邦共尸祝，無須[1]舊夢憶昆明。
今夕雙星河漢并，先生墮地苦征營。天心有屬誰逃數，人事無功浪受驚。獨行那知通世務，高文不願頌時清。平生親炙寒支外，師友還推萬四明。
附：聖公疊韻二首
天地陰霾剝蝕并，群生擾擾復營營。艱難險阻拌都盡，定靜慮安信勿驚。志切移山庸俗笑，身甘蹈海濁流清。精神不死終如在，風雨何傷日月明。
胎息輒教憂患并，生時戎馬正連營。天資人品公雙絕，酒量行程世一驚。鼇石無功悲隕墜，龍江有恨哭凄清。先芬忠烈垂青史，南筆當年訪四明。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七、題黄鳳六山人《潭渡村圖》，為其族孫賓虹同社作
中原大陸戰雲鋪，雷車霹靂轟津沽。夢魂馳上沙場去，手提頭顱血糢糊。醒來一紙落枕畔，蔡子索題黄村圖（寒瓊代徵）。呼起邦人愛鄉土，歌斯哭斯國族聚。撮土先民汗血遺，締造艱難闢林莽。入畫溪山好護持，以俟以續慎續古。鳳六山人（名呂，字次黄，清康熙時人）藝事傳，追蹤摩詰圖輞川。水寫函泉山十畝（皆地名），庵連斜川兼青蓮（皆庵名）。黄潭渡頭（潭渡亦稱黄潭）聚村落，桑麻雞犬成洞天。圖成二百有餘載，流傳輾轉入南海。署名誰假文伯仁，幸有山人詩款在。（賓虹詩跋自注：畫為傖父加文伯仁款，冀藉重名獲利，幸山人自題詩款未割去。）後起賓虹老畫師，相承家學傳荃寀（= ？）。不期市上偶得之，一見狂喜眉飛彩。重價購歸什襲藏，客中披圖見故鄉。吟詩作跋徵題詠，尺幅遠勝千圭璋。鄉圖珍重劇如此，何况國土今劻勷。握管題圖盥手拜，未暇區分南北派。舊物終歸舊主人，家珍還我心愉快。只今輿圖將改色，群起禦侮誓不懈。寸疆尺地那可拋，不知愛國觀此畫。
八、戲贈許天牧
人間萬事有因緣，足下冥冥綫索牽。兩地友朋聯縞紵，一家伉儷結神仙。鴛鴦繡就交棲穩，姊妹花開並蔕連。孔雀屏中雙中目，知君善射賽高駢。
九、千谷作《丁丑生日志感》二十韻，閱《柳州集》有酬裴韶州用拾餘體，凡韶州已用韻概置不取，爰效其體，成二十韻和之
天生蒸民胡太酷，輾轉不離牛馬牿。一從墜地聲呱呱，憂患俱來恒頊頊。君言壯嵗多家難，我更髫齡遭大獄。父書雖讀並屯邅，不才豈必闗土沃。杭東各自有東谿（君居廬豐，予居藍溪，村皆名東谿），僻縣山鄉居蹐跼。蹏涔知難產巨鱗，燕巢何能容大鵠。當年弧矢志四方，將樹高牙建大纛。普施霖雨濟蒼生，皋牢六合並亭毒。願弘力薄守枯株，垂老皆為筆硯梏。文耻子雲作美新，檄莫相如往諭蜀。愴懷風樹泣皋魚，相期士貴高顏歜。聚處嵗星歴二周，時還讀書（予藏書樓名）窮圖籙。貧也非病窮益堅，黄精山上長鑱劚。昨今二歲鳳城遊，半載先歸避炎熇。我生佳節值觀蓮，九看西湖出水淥。大陸風雲正戰爭，欲歸不歸行躑躅。歸來恰值君生辰，一尊美酒傾醽醁。我輩書生媿孱弱，不能麾軍作都督。十萬師憑一紙傳，濡毫莫怯手皸瘃。不鳴則已鳴驚人，試看瞳瞳起朝旭。
十、寓居南城，夜半輒聞擣衣聲，詢知，乃作豆腐店擣腐渣袋也
聲聲對戶催人睡，疑是秋砧夜擣衣。誰識商家工作苦，中宵勤苦到朝暉。
十一、聖公離杭有日，倒用俊民韻，留别次韻送之
城南酬唱願欣償，舊部何須[1]感異鄉。待我五旬原數定（予在潮致書即以“行止有數”為言。及歸，共住寳莊五旬餘），思君一别倍情長。征車徧地方生棘，解組當時正插秧。眼見收成秋欲晚，柴桑歸去菊花黄。
孰是絲麻孰蒯菅，妍媸莫辨毀容顏。銷憂暇日登樓慣，和韻陽春下筆艱。媚骨共傷無藥換，韶年不信有丹還。此行憑著生公舌，喚起人心化石頑。
附：原作
離杭有日，倒用俊民兄見贈元韻，呈荷公先生兼謝俊民
數闗飲啄未全償（昔人謂“一飲一啄，皆有數定”，予久留不得離杭，荷公先生每謂有數存焉），慙媿懸瘤寄宦鄉。姑信有情天亦老，從知待旦夜偏長。陪叨談麈醇如酒，坐奈鍼氊蜜似秧。最是月來蒙教處，細論詩律點丹黄。
南山幽挂罩榛菅，何彼欣欣此戚顏。瓦釜雷鳴憂道喪，江河日下憫時艱。置身安得青冥外，落魄那堪五十還。忠義福員遺韻在，不因世態薄癡頑。（俊民居福員山側，明季鄉哲李職方結忠義社於此。）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十二、曡韻再呈聖公
蕭然文字債初償，寧靜襟期慕武鄉。百五日中羈絆久，（君自五月一日卸任辦交代，後任為難，迄今百五十日，而復任早潛走久矣。）三千里上道途長。（君茲行取道粵漢路，或寓襄陽，或入陝，猶未定。）來經野燒纔生草，去比農功甫茁秧。自昔親民須[1]久任，而今更易太蒼黄。
講藝論文不棄菅，吾衰非復舊時顏。炎凉早識人情薄，侵畧深知國步艱。何以家為求實濟，共平外侮耻空還。四方弧矢男兒志，威服強鄰義格頑。
附：和作
前詩承荷公先生疊韻見示，爰曡韻再呈留别
志任迴旋力不償，非闗地小僻山鄉。世風巧勝吾才拙，住日愁多别恨長。為室求材憎琢木，助苗速長厭抽秧。術工相馬今何用？空識驊騮牝牡黄。
常懍臨民等草菅，尤羞事上竭奴顏。時方鶴唳風聲急，野有鴻嗸粒食艱。泗水質衣鎸秩去，孝豐製蓋醵金還。（杭前哲陳公東注、李公夢登皆以循良罷官，先生為補傳。）此邦前哲多循吏，宦况差同媿鈍頑。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十三、還鄉八首
四野蕭條景，搴簾一望中。路鋤田既赤，山裂土俱紅。里閈橫殘柵，碉樓矗遠空。劫灰餘滿地，破碎是杭東。
九載離鄉土，三秋返里閭。人歸疑化鶴，溪改失游魚（邨口垻名）。高岸驚深谷（十九年洪水，邨中祖祠門外右畔崩去高廣數丈），荒墟認故廬。釣游尋舊侶，遺孑賦周餘。
亂定廬初燬，空餘四壁懸。德慙高密著，火等死灰然。敢謂因公累，傳聞守圉堅。他山資助力，為感令君賢（張縣長募修念廬集款，尚未興工）。
充棟高樓貯，時還讀我書（時還讀書樓為念廬藏書處）。家藏踰萬卷，學足負三餘。禍甚咸陽炬，靈難石室儲。風流無一字，大朴古皇初。
第一圓山勝，（石門有宮，族曾祖顯亭先生書門帖曰：“勝運無雙地；圓山第一區。”）行過古板橋。聼泉山館牓（南湖居士募建，予為署名，頃已殘破），嘯月石門樵（予舊刻一印“藍溪漁父石門樵”）。負此千巌秀，拋將十稔遙。菟喪（= ？）吾欲老，風雨尚漂搖。
忠義流風在，山邨近福員。遺民懷舊社，華屋變平田（及門仲瓊茂才新建廣廈被燬為田）。故老前游盡，英多後起賢。聞聲知俊物，湯餠喜開筵（仲瓊子俊民生兒，適彌月）。歸里仍為客（在家數日，寓和聲姪店樓），離家莫問年。友朋情綣繾，宗黨話纏緜。去住渾無著，奔馳未了緣。城居吾豈慣，明日又杭川。
一宿廬豐去，誼兼師友留（宿藍君啟盛家）。醉過高寨領（古嶺多作“領”），利濟下潭頭。（舊有渡田，暴動分耕，田穀無收，任私渡需索。近日藍君培南始規復。）胸本無成竹，身為不繫舟。
十四、上杭審判官胡孟璽（爾瑛）見示近作，次《初到上杭》韻三首答之
亂後傷元氣，閭閻喘息微。遺黎泉下活，茂草劫餘肥。舊染期深滌，淳風歎漸稀。轉移資法制，玉屑愛清霏。
戰局開東亞，烽煙震泰西。中原無净土，大地失安棲。勇往同攖虎，堅持莫化鼷。雞鳴風雨夜，仗劍聽喈淒。
不作窮途哭，何須效嗣宗。官微能造福，謀定易消烽。珍重民權意，追尋法治蹤。訟稀吟興健，詩料四時供。
十五、題吳恨生《草廬歸養圖》
鮮民兩紀嗟無母，縱有椎牛莫報恩。為羨草廬吳季子，雞豚奉養逮親存。
我更披圖進一言，轟天礮火滿中原。平戎露布男兒事，莫賦閑居遽閉門。
十六、和星祥親家六十有感原韻
辟地南征八九年，感君高義薄雲天（辟地潮州，皆君款待）。胸無成府宜長壽，手把壺觴號散仙。貨殖有才仍受命，朋交久敬樂親賢。彼蒼好善從人願，終見留香眾口傳。（君五十後，撥營業盈利用作善舉，予為名曰“留香堂”，詩有此願不成之懼。）
十年詩筆協宮商，常侍襟期迥異常（君五十後學詩於予）。握算不隨錢虜俗，耕經未肯硯農荒（先公雨村先生有聲庠序）。女蘿松栢分餘蔭，玉樹芝蘭噴異香。準擬中秋圓月候，携孫挈榼祝康強（二十年始與君為予季訂婚，憲孫今年五嵗）。
十七、和鄭霞洲六一感賦韻
平生事業慕伊周，垂老牢愁債未酬。遯世徘徊桃洞口，懷人繾綣晏湖頭。傳來玉屑知重甲，别後金城換幾秋。商業艱難資保障，何妨借箸展良籌（君長永定商會）。
空羨閑閑十畝桑，雪梨雲柚稻餘霜。寓公鱷渚慙喬嶽，俠客夷門憶大梁。礮火驚天留我輩，梅花耐冷噴寒香。生辰五日先高密，經學傳家世譜詳（康成生七月五日）。
十八、步青在連城志局，以《六一感言》四律索和，次韻奉酬
携手金城記坐花，苦中行樂茁枯芽。步兵晦迹惟謀醉，庶子逢春且采華。北口雄師期振籜，南皮高會感浮瓜。豪情俠骨憑銷去，有酒相從武負賒。
連年月夕更花晨，病酒君難麴蘖（= ？）親。自送伊人攀陌柳，頻思彼美詠山榛。五經獨拜陳庚子，雜識無心續癸辛。外侮時艱多難亟，馨香尸祝補天人。
不繫舟原無定居，田園一例歎丘墟。各搜文獻勤修志，敢謂窮愁好著書。繞樹枝頭飛倦鳥，積薪釜底躍游魚。苟全舊有躬耕約，安得南陽縛草廬。
擬上蓮峯祝盛年，激清指顧靖狼煙。歲星下漢占臣朔，月表平夷倣史遷。凱捷介眉斟大斗，驤騰及腹馭長鞭。花朝雖過生辰在，記取陽春小雪天。（君生辰在二月十三，在潮諸友戲改十月二十三為君祝壽，今二十年矣。）
十九、五月十四日（舊四月十五日）清晝橫眠，鼠子跳躍榻上，詩以紀之
輕靈鼠子指頭大，卧榻中間白晝行。杜德機原忘物我，酣然午夢莫相驚。
二十、感事
舊感新愁夾雜并，循環因果最分明。往來恩怨休輕結，放大心胸莫不平。豺問狐狸吟稿在，蟲微蜂躉毒鍼橫。眼中看破紅塵幻，吹冷寒泉飲共酲。
二十一、志局與千谷夜話
頻年枯寂一鐙紅，鱷渚杭川此夜中。人競文明將覆甕，吾猶纂述事雕蟲。聯牀風雨晨昏共，秉筆雷霆取捨同。敢謂是非都不謬，心期海濶更天空。
二十二、偶閱舊稿有“安得中山千日酒，百年幾醉過今生”之句，時艱日亟，心益悵然，戲占一絕
醉夢昏昏眼嬾開，中山酣飲十三回。國無憂患年豐樂，扶起升平人瑞來。
二十三、不寐
夜長夢則多，夜短天易曉。未夢蟁先驚，已曉蠅又擾。安枕欲無憂，一瞑百事了。
二十四、輓空軍陣亡永定張烈士傚桓
戰術今鏖空中兵，飛機爆藥漫天轟。科學殺人日新異，御風列子冷然行。東鄰小醜太欺視，蘆溝橋畔戰禍起。喋血橫屍踰一年，此讐不雪國民耻。汀南崛起人中英，家世閥閲流循聲。（令祖梓欽先生、令尊海樓進士，皆有政聲。）徐令有兒事投筆，終童羈貫思請纓。卓犖韶華二十一，未減匈奴不願室。（據事略，前總統之女孫願與締婚，君曰：“男女為國忘家，今日豈論婚時耶？”卻之。）去歲學成驅逐科，三年苦習航空術。轉戰皖贛鄂蘇間，鷙猛翱翔鷹隼疾。一月四日敵來窺，聞警凌空相逐馳。誓驅狂奴返東海，功成夏口方揚眉。以八敵敵三十二，眾寡懸絕何能支？圍攻四面猶騰踔，小軍山（在漢陽墜機處）下萬人弔。志士殺身以成仁，男兒勇戰斯為孝。一家世好託陳荀（先季祖、先子、從父璞山先生在榕垣與君大父交好），記晤而翁左海濱（甲午晤海樓先生於榕垣山館）。中夏亢宗推令子，千秋編史重完人。行人道出龍岡上（渴葬處），下馬徘徊信惆悵。人生一死重泰山，峻拔金豐山色壯（君居永定金豐）。
二十五、香亭以戊寅生日感賦四章寄示，次韻寄之
兄事慙先甲，吾生歎不辰。艱難遭世變，黽勉葆天真。共凜歧途誤，相期古道循。中秋明月在，欲問汝前身（君生辰在八月十一日）。
憶昔三山住，驪瓜聚議多。登場同戲劇，涉世歴風波。少壯鋒猶銳，堅剛磷（仄）不磨。只今一囬首，迂腐笑隨何（臨時省議會以洎正式成立皆同事）。
十載維桑梓，慙予壁上觀。藏弓飛鳥盡，入市暴狼殘。莫便天呼醉，惟應嵗耐寒。慱慱憂國意，深似棘人欒。
不盡懷人感，南巌斗大城。歸餐藜藿美，去憶鼓鼙驚。志在長纓繫，軍思細柳營。卷葹心未死，捷奏聽新聲。
此下有《蓮峯游草》别為卷。
二十六、陰雨連緜，清明前夜，仰見月色有作
擁爐寒縮怯裘輕，陰雨連朝不放晴。一夜中天懸皓月，踏青明日是清明。
二十七、杭城清明雜感
二月清明正苦寒，踏青人嬾步煙巒。春愁萬斛渾難遣，柳緑桃紅不忍看。
愁思年深百倍前，去年結伴訪南泉（去年與千谷、筱孟、朗秋同訪南泉古蹟）。古香（莫翹南太史書屋名）墳畔山丘感，零落無人與表阡（太吏葬南岡）。
鎮東闗外草離離，士女游觀武畧祠。（東門外賴武畧將軍祠，趙志云“宏壯美麗”，游人每游觀於此。）廢瓦頹垣都蕩盡，傍人牆嵌治中碑（碑為丘新溪治中書）。
白蓮何處是山房？欲訪遺基蹟渺茫。呼起國魂同禦侮，雙忠重建讀書堂。（白蓮山房為劉節愍、李職方二公讀書處，見職方《壽吳又玄母序》。）
天朝閣並盟鷗閣，惹得游人弔古情。賸有清明遺句在，綠陰斜掃碧波橫（《天潮閣集•清明》詩句）。
城囂無地豁幽懷，北郭纍纍朽骨埋。昨日佳墳今易主，宋儒垂訓莫安排（“有感近事莫安排”，為胡安定告徐仲車語）。
當年還我舊山河，叢葬西郊烈士多。今日梅花岡上祭，相堪不用問如何。
十年不獲上先塋，今歲曾經拜墓行。孤負重堂期望意，白頭垂老百無成。
二十八、題黄伯敬《嵗朝圖》
開嵗喜氣樂洋洋，第一花開木筆香。水仙淖約誇閩嶠，富貴繽紛賽洛陽。兒童爆竹歡除舊，庭前彩燭光輝煌。主人潑墨且試筆，太平有象嵗其康。黄家伯子（伯敬為憲民兄）千頃汪，兄弟怡怡身康強。椒花頌獻屠蘇熟，一門積善有餘慶。妙倩畫師集眾手，戲拈色筆施丹黄。繪出嵗朝圖一幅，雅合高懸江夏堂。
二十九、己卯端午寄懷謝星祥親家
倦鳥還林樂可知，空中矰繳[1]不能施。萬竿修竹濃陰裏，小飲微醺好賦詩。
人間何處有桃源？眷戀幽棲且避喧。聞訊農耕觀造紙，田家風味是山村。
空戰聲中國難多，龍泉在匣日摩挲。哀時不用增惆悵，矍鑠相期馬伏波。
語口渡翻沈婦孺（前四日舊縣過渡舟覆，溺斃廿餘人），瀨溪洪漲蕩田廬（前三日西路各村遭洪水，衝壞田廬無算）。今朝更復遭狂炸，人禍天災不絕書。
壯不如人老至來，銷兵卻敵媿無才。城居何似山居好，我亦料（平）量不日囬。
[校注]
[1] 繳——原稿作{繳[糸→矢]} ，查字書無此字，當為“繳（zhuo）”字，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