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峯游草
蓮峯游草（戊寅夏，民國廿七年，五十四首）
一、黄君栗園（穎成）二百六十里（連志局設城北二十里溪尾鄉）見訪杭城喜賦
昏沈二月不吟詩，為喜君來一賦之。尊酒應教傾量飲，寸心惟有故人知。同懷文獻搜羅願，未免須眉老大悲。游興久輸腰腳健，蓮峯山色繫人思。
二、栗園邀游蓮城，曉發杭川
向曉空濛裏，榜人催上船。餘醺驚殢酒，殘夢戀游仙。水急撑篙屈，篷低壓帽偏。趁車須[1]應候，明日到新泉。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三、過舊縣登岸，訪語口渡古碑不得
浪淘沙去見殘碑，九百年前舊縣基。忘記溪南與溪北，冥搜空自費奔馳。（聞數年前洪水，碑始顯出。因忘記所在，後悉在溪北，咫尺失之。）
四、連杭交界曰磯頭，地隸長汀，未免華離矣
天然界限判連杭，十里溪山獨隸長。當日犬牙交錯意，華離未免失形方。
五、過新泉，偕張梅瑞大令（大猷）浴溫泉，次《天潮閣集》韻二首
曏予輯《杭川新風雅集》，梅瑞從張警庵先生（鵬翼）《恭桑梓》錄得鼇石先生《溫泉》詩二首錄寄。今過新泉，梅瑞自粵歸，偕浴茲泉，距鼇石之游二百二十九年矣。
溫泉生溪中，夜浴不卜晝。明月黯不來，莫辨潔與垢。一熱一微燂，燈輝映清覯。耳畔去滔滔，灘聲琴筑奏。
天潮有遺詩，錄自《恭桑梓》。我欲往從之，游興實茲啟。二百三十年，後來竊自喜。吟此質先生，至人諒無己。
六、晨起偕梅瑞、袖東謁醇學先生墓（蔡文勤公《表警庵先生閭》曰：“醇學，墓碑題此二字，墓為先生所自定。”）
地傍先祠卜左隅，精通數理宋名儒。表閭漳浦推醇學，繼軌蓮峯有四愚（童日鼎、林霞起、董若水、李森偕隱冠豸山，築四愚堂）。邑獻源流授閣洛，（吾杭吳一士授先生《讀書錄》，見雷副憲撰傳。據自書《負歲錄》在五十二嵗，又十一年授《閩洛源流》。）鄉賢俎豆比程朱。翠庭一傳堪千古，老死荒山德不孤。
七、候車未行，其夜偕梅瑞再浴溫泉，仍次韻二首
湯湯氣欝蒸，觱沸無昏晝。一浴快生風，飄然思離垢。故人南海歸，不圖得良覯。連霄華清游，微吟且再奏。
何處有火山，止震無文梓。東坡故未測，耳目隘一啟。（東坡《惠州詠溫泉詩》：“自憐耳目隘，未測陰陽故。”）萬劫果能洗，解帶吾滋喜。（晦翁《溫湯詩》：“客來爭解帶，萬劫付一洗。”）斯民苦憔悴，飢渴徒罪已。
八、晨起偕梅瑞游新泉西城
左右山城溪作池，西隅曾駐舊分司。自從地氣東移後，冷落城隍十笏祠。
九、文亨橋壞車停，中午熱甚。羅君秀謨邀栗園與予至家午餐，五時後橋始修完，大雨適至，抵駛連城車站，久之乃克入城
車為修橋停半日，橋纔修好雨傾盆。不如意事都如此，行路艱難怕出門。
十、初至連城縣
汀南名勝數文川，恨我來遲後十年。輪奐舊基餘瓦礫，莊嚴古蹟化雲煙。正當外侮憑陵日，莫問中興黯淡天。一笑相逢皆舊雨，澆愁有酒且陶然。
附：諸友詩
栗園作
予游杭川，荷公先生飲以酒、贈以詩，久無以報，玆惠然肯來，次韻奉和，兼簡杭川諸友
投瓊未報木瓜詩，累日醇醪且飲之。文水杭[1]川欣派合，琴岡蘭谷感音知。汀南耆舊存餘幾？劫後河山賸可悲。寄語志林諸友道，白駒空有縶維思。
童魁楓近宸作
喜荷公先生遠來，步贈栗園韻
喜有匡來善說詩，白駒好共縶維之。音塵惆悵多年隔，著作流傳四海知。安石老懷游可遣，杜陵秋興語含悲。今朝蓮巘應生色，風雨雞鳴慰我思。
楊風孝蓀[2]作
步荷公先生贈栗園詩韻奉贈
每瞻南斗誦公詩，杖履今朝一迎之。中律黄鐘慚瓦和，當階小草荷春知。乘編加邃（= ？）耆英意，國難方殷志士悲。挹得靈光照蓮社，大音天籟發人思。
[校注]
[1] 杭——原稿作“抗”，依詩意似為“杭”之誤，徑改。
[2] 楊風孝蓀——原稿作“楊□考蓀”，“ □”當為“風”，“考”係“孝”之誤，據本集之二十九《前詩承覃百、栗園、孝蓀見和，疊韻志别》改。
十一、荷花生日同人連夜招飲，詩興索然。翌晨，與栗園來連。予尚在途，千谷詩筩先到，爰次其韻
校讐終日眼頻花，無復觀蓮意趣加。遁跡熏防丹穴火，尋山走訪赤城霞。河山破碎胡為壽，身世蹉跎莫克家。惟有髯（= ？）翁吟興健，大江追送奏琵琶。
十二、頖沼紅蓮盛開
六月杭城未見蓮，清晨頖沼笑嫣然。何人領畧濂溪趣，不染淤泥自得天。
十三、文川橋
萬山向北走，一澗繞東流。疏鑿闗人力，誰開邗上溝？
十四、登吳家擴胸最高處
吳家兄弟多才俊，為上擴胸高處來。集李白詩將進酒（吳譜有海門主事集太白句“自題將進酒圖歌”），游蓮峯什寫餘哀。（少西拔貢有《偕周玉田游蓮峯長歌》，值太平軍亂後，慨聽松亭無一樹。）風流前獻今猶在，景物全城眼喜開。不信喧賓真奪主，堂階裹足次且回（樹德堂駐後方醫院）。
十五、訪培元書院
前賢雅意培才地，賸此榛荊瓦礫場。如許田園作何用？分明碑記樹堂皇。
十六、蓮峯紀游三十二韻
蓮峯突兀拔地起，怪石危峯亘十里。我來大暑猶未秋，清晨迤邐黄雲裏。崎嶇歴級五百餘，穿蒼玉峽（蓮峯一景，篆刻三大字，仄身乃得入）入山始。赤日無雲松鬣稀，松風半雲（皆亭名）亭並圮。行人揮汗無處停，曲折遲迴磨旋蟻。山坡藉坐一席平，道是當年亭廢址。懸崖飛瀑匹練痕，炎天惜少奔流水。何人鑿石作丹梯（石隥名）？扶將登陟欲决眥。雄闗嶄絕仄身入，一夫當闗萬夫靡。避秦人作桃花源，豈知天險不可恃。一炬千人血化碧，八十年來餘戰壘。中經補苴漸復舊，邇來又遭赤禍燬。空留上游第一觀（五字朱陽書），更肖山形題冠豸（董光甫書）。吾宗祠訪二先生，書院基尋五夫子。澤物（泉名）有泉徒自清，蓮池無柄焉抽蘂。名賢遺蹟不一存，頹垣徧地生荊杞。賸有東山舊草堂，玉樹芝蘭能繼美。小築三間且佳茗，烹金字（泉名），泉清泚。七椀能生兩腋風，幾點村煙憑坐指。興來更上小空峒，壁立千仞（皆石壁所題刻）歎觀止。巌巌氣象冠汀南，獅巌（平）朝斗（長汀）培塿耳。造物菁華無盡藏，任人來往雲生履。繄誰乃欲占名山，半山爭墩已可鄙。眼光放大胸襟開，吾欲告諸夫已氏。照天燭峯不可攀，雪洞清幽不見晷。折囬更上一線天，兩崖相即隔層紙。此山幽怪兼偉奇，得其一體足雄視。山賊思效謝客偷，勝具慚非許掾比。清泉如許天上來，嬾訪石園（林霞起號石刻，林赤章讀書處）老居士。下山前後倩人扶，腰腳告疲興未已。山靈鍾毓代有人，諸君會展刷新技。他時重振舊賢規，惜乎再來吾老矣。
十七、尋二丘先生書堂，僅存綽楔，亦已藤蔓草封矣，悵然有感
一官雖小不虛居，無負平生舊讀書。出為利民留政績，歸猶禦寇衛鄉閭。籍咸放達羞同阮，廣受風規慨慕疏。綽楔巍峩荊棘蔓，荒祠湮沒付丘墟。（宋理宗時，丘鱗字起潛，與姪方字正叔，皆特奏名。）
十八、山中鄉先生遺蹟殘破無餘，白衣靈芝庵近頗從事修葺，為之愀然
僧占名山自古然，此山獨藉昔賢傳。劫灰滿地誰收拾？正學銷沈佛法延。
十九、題游冠豸山紀念品
此麥{麥員} 所編團扇也。游冠豸山一路熱[1]甚，憩東山草堂，住持出扇數握取凉。喜其製作精緻，因酬其值，取一握，書“游冠豸山紀念品”，並識歲月，歸賦二十字。
風生雪洞凉，團欒入懷抱。婕妤齊紈素，何似麥莖好。
[校注]
[1] 熱——原稿作“熟”，依詩意似當為“熱”字，徑改。
二十、擬游石門巌未果
我本石門樵，家住石門外。一别八九年，衣襟滿塵壒。去秋偶言旋，聽泉館狼狽。來此得名巌，令我輒心會。門外列煙鬟，森森三姊妹（石名）。板橋古道通，别闢清幽界。下有百尺淵，上有千章檜。聞昔有高人，尚友性耿介。（字鄧旦，字日昇，築尚友齋巖，與二丘善。二丘出仕，獨不出，日從醉鄉游。詳華鼎超《尚友齋記》。）往來惟二丘，出處道不背。出無負山泉，處豈忘否泰。（《記》稱：“宋之末，造士君子代斵傷手者，何限先生自計審矣”云云。）宋室雖末造，苟延七十載。平原（韓伌冑）既誅夷，忠定（趙汝愚）方入對。天下事可為，長城無自壞。重振舊山河，寧非一大快。奈此君相庸，萋菲成錦貝。嚴行偽學禁，邪進正人退。處從醉鄉游，出亦甘偃斾。歸來衛桑梓，東田築山寨。相望咫尺間，嘯歌兩無礙。對此石嶙峋，想見崛強態。我欲從之游，權作丈人拜。轉念舊家山，未識巫小大。空抱此勝情，腰腳耎無奈。過門不肯入，山靈得無怪。
二十一、童君近宸（魁楓）同游蓮峯感賦有詩，次韻酬之
壯歲遨游媿馬遷，蓮峯殘破我殘年。頻增老大傷悲感，空詠高山仰止篇。正叔竹林餘片石，寒泉（清童先生能靈隱此山，有《冠豸山房集》）活水證伊川。諸君整頓乾坤手，試展經綸復煥然。
二十二、謝君耀生亦有詩，再次元韻一首
巉巌裹足怯危臨，朋舊扶將陟遠岑。雲鎖丹梯高躡屐，風生雪洞快披襟。山名冠豸心儀久，峯簇蓮花仰慕深。勝地不教僧占去，賢闗未敢逞狂吟。
二十三、旗石寨自南而北，與石門、冠豸諸山，怪石參天，緜亘十里，若斷若續，信奇觀也。贈以一絕
山勢開張似展旗，奔騰十里石爭奇。文情畫意天然筆，信是人間一可兒。（“汝定人間一可兒[1]，安流不肯故奔欹”，鼇石《贈别九龍》句。吾於玆山亦云然。）
[校注]
[1] “汝定”二句——見《天潮閣集•卷一 文鈔•九龍詩記》。
二十四、偕覃百、步青至周屋參觀仰雲小學
萬里重洋念祖先，敬宗收族一身肩。（該校宗祠，仰雲商暹羅捐三千餘金修建，常年經費獨力擔任。近又别修祖祠，捐貲相等。）深知愛國無如學，雅意培才不惜錢。棫樸菁莪歌樂育，黨庠家塾萃英賢。秦風為賦同袍澤，寒熱関心愛護全。（學生不收學費、書費，每年並贈制服兩身。）
二十五、步青屬題仰雲影像
别後容顏益睟然，敬恭桑梓義聲傳。積金能散陶朱智，飲酒皆醇公瑾賢。鍼俗膏盲除鄙吝，照人肝膽肯仔肩。披圖頓觴相思感，翹首南溟咫尺天。
二十六、偕覃百、栗園、潤軒、孝蓀游雨蓬巌
信宿北溪溪尾遊，雨篷巌谷倍清幽。欲歸不忍即歸去，又被名山半日留。
巌前垂溜滴丁東，巌下乘凉當雨篷。是雨是泉渾莫辨，此身疑在水晶宮。
前朝未到石園去，此水也從天上來。試問誰清如許處（清如許、天上來，皆石園巌泉名），一瓢評品待顏回。
指點遙山日色黄，泉聲一路送歸忙。山看不厭游難盡，留作遐思味更長。
二十七、在巌中初嘗萱菜
生摘金萱夙未嘗，新鮮甘脆帶餘香。不須[1]更問忘憂否，一飽沉沉入睡鄉。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二十八、同游孝蓀有詩，爰次其韻
登臨著屐趁新晴，茗煮巌泉氣味清。遮雨有篷深渺渺，滴檐如溜續聲聲。
詞難水調歌頭繼，詩比油腔信口成（予《在巌中》詩信口而成，君謬為稱許）。強欲紀游摹選體，讀文曾未熟昭明。
附：孝蓀詩
從荷公先生游雨蓬巌，賦呈教正
有約靈巌快放晴，迎人一路惠風清。昨聼檐雨如篷雨，今喜泉聲和友聲。
溪尾農忙秋稻熟，鈞天樂奏古詩成。下山已吠柴門犬，月上松梢[1]照眼明。
附：覃百和詩次原韻
兩月曾經幾度游，山靈厭我溷清幽。無詩又被山靈笑，強得詩人半日留。
起來新霽日方東，結伴偕行到雨篷。巌溜催詩如雨急，泉聲吟韻相為宮。
我為山靈寄詩去，山靈應勸客重來。新詩舊雨重相憶，莫任遐思去不回。
靈巌回首未昏黄，為有歸心歸路忙。相見白頭能幾度，連杭莫道路修長。
附：栗園詩
游雨篷巌，送荷公先生歸杭川，即次原韻
新晴天氣恰宜游，策杖來尋洞壑幽。泉石因緣鴻雪寄，先生爭惜一淹留。
漫言四美盡南東，還借靈巌繫短篷。萬斛泉源珠錯落，卻疑聲出老龍宮。
曾賦蓮峯菡萏開，鶴猿又駕北山來。連陽大有新詩稿，都付先生一棹回。
敢將唱和效蘇黄，叠韻連篇筆墨忙。卻喜眼前新舊雨，送君南浦繫情長。
附：孝蓀次韻
老去詩人尚健游，一筇徧訪澗泉幽。山靈故作連朝雨，賺得高軒信宿留。
炎威罕到日西東，雨滴靈巌石作篷。一自新詩發奇響，恍如清韻出珠宮。
詩壇已飫生公法，佛地又歡匡鼎來。紀勝雲章留一卷，案頭莊誦日千囬。
山色青青葉未黄，蓴鱸風起不須[2]忙。白雲留得重來約，一水蒹葭秋思長。
[校注]
[1] 梢——原稿作“捎”，依詩意似當為“梢”，徑改。
[2]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二十九、前詩承覃百、栗園、孝蓀見和，疊韻志别
款段平生馬少游，耆年巌壑尚搜幽。相逢舊雨兼今雨，三宿空桑繾綣留。
溪橋分袂各西東，身世江湖泛短篷。怎似聽泉如昨日，巌前環望大山宮。
佛家二字因緣在，不信吾今到此來。白髮故人彌惜别（覃百和詩有“相見白頭能幾度”之句），餘生相見幾多回。
鄧六（覃百）楊風（孝蓀）與兩黄（栗園、潤軒），紛紛酬和鬬詩忙。臨行莫問重來話（臨行覃百問重來之期），麗日中天晷影長。
三十、隔川箯輿中見對山傑閣飛鼇，既乃知雲影，口占一絕
巍峩傑閣露翬飛，一霎雲煙望眼微。塵世樓臺都是幻，眼前冠豸舊時非（冠豸山正當其前）。
三十一、輿中觀蓮峯
兀傲東田石，北來觀似蓮。乳峯晴日裏，斷岫白雲邉。簇簇形爭秀，亭亭步換妍。卧游吾有悟，攬勝得其全。
三十二、連水
北走清流東永安，南趨潮海百千盤。御風若向空中望，地勢高原瀉急湍。
三十三、步青見予遊冠豸山紀念品，因言：“連人采山籐製籃頗工雅，提携便利，固特產也。將歸，購一以贈，用作紀念。”賦二十字志謝
野藤生山中，蔓延棄不用。製籃便提携，物微人意重。（末句諺語，步青有此言。）
三十四、連邑所製大頭菜絕佳，下酒佐飯作羹均宜，連人不甚重視。步青以予喜此，及歸，購以相贈。賦此奉謝
山鄉風味喜親嘗，製出農家瓮久藏。榨菜（川產）嫌椒冬菜（天津產）蒜，辛葷那及此鮮香。
三十五、留别志局暨吟社諸子
準擬平原十日遊，逾期風物久淹留。多情引我觀名勝，雅意宜人飽唱酬。會友論詩剛七夕（詩社以逢七為期，予來適逢七夕），徵之考獻足千秋。閒將舊學商量密，被褐懷珠異衆流。
連朝冬釀意清香，一舉酡然累十觴。話别難為東道主，尋幽曾到北溪鄉。行蹤去住渾無定，友誼高深那得忘。最是情文今並茂，携歸珠玉喜盈囊。
三十六、下午偕步青、潤軒將乘車歸。近宸、雨蒼送至車站，貨車擁擠，無容足地，潤軒先歸，予與步青折回，遂訪吳君子瓴，置酒留飲。薄暮返志局，仍會飲。再賦一章
去留莫定費疑猜，未了因緣走不開。舊雨送歸新雨止（甫出東門，適值大雨），上車踡縮下車囬。草廬咫尺人初返（子瓴近日歸自潮州），蓬梗飄揚客又來。一宿遷延都有數，仰天大笑各傾杯。
三十七、步青送予歸，至樂江約其族人游峻洲洞
今朝恰值中元節，主人携我游峻洲。洞口雲封不知處，行行緩步山之陬。前登二百八十級，淩雲山館眼前立。主人一手費經營，辛苦成裘狐腋集。講堂三載占巌泉（步青在此設帳三年），轉眼滄桑幾變遷。井堙木刊（俱實事）增感慨，不堪回首卅年前。仰視懸巖何峻陗，登臨都勸須[1]年少。茲游不入洞天回，我來應被山靈笑。鼓勇居前腳步開，高巌巌處我能來。為借蒲團趺坐去，仙山真箇到蓬萊。頗怪周遭施土木，天然巌洞何須[1]屋。誰知脂粉能污人，失卻本來真面目。心清氣爽俗氛刪，久坐依依不肯還。出洞欹危驚卻步，上山未計下山艱。扶持囬向前來處，琳瑯滿壁多佳箸（四壁詩皆步青往年手錄與友唱酬之作）。眼前好景難徧搜，不如閣筆且歸去。
[校注]
[1] 須——原稿作“湏”，依詩意似為“須”之誤，徑改。
三十八、樂江故舊，循環招飲，每飲輙醉，諸友導觀，邑令某題扁良非虛美，詩以紀之
樂江扁額故侯傳，二字留題豈偶然。我慕勝遊非一日，家藏陳釀賽三年。客何嘗好偏多主（俗諺有“好客主人多”之語），醉莫能勝但欲眠。信宿將行溪又漲（是日洪水暴漲），教人忘反倍流連。
三十九、歸過新泉未往浴
兩旬前此澡身宜，今夜重輕舉步疑。激盪有聲溪水漲，欹斜無力板橋危。正虞柱折梁頹候，又值雲遮月暗時。微雨凉生殘暑退，長談快勝浴清池（與梅瑞、袖東諸君夜話至宵分）。
四十、新泉雙橋，一來一往，橋長板窄，防相遇失慎也，歸美道學者目為男女有别，蓋徒耳食，抑亦迂矣！口占一絕正之
熙熙攘攘易相撞，來往橋分左右雙。遺制分明防患意，何曾男女别徒杠。
四十一、步青送至新泉而别
廿年潮海客，爾我久忘形。一别傷家難，相逢似夢醒。飢腸仍煮字，早嵗誤耕經。小住難分袂，秋風起遠汀。
送我新泉上，遙遙百里程。纏緜垂老意，珍重故人情。暫别書頻寄，相思酒可傾。嵗寒期共葆，冀負舊堅貞。
四十二、磯頭換船
水石怒相撞，爭雄不肯降。隥高通曲徑，舟險避奔瀧。店倚山腰半，人穿屐齒雙。換船容與去，鼓楫達汀江。
四十三、舊縣河
水口梅溪古寨雄，金山秀氣鬱青蔥。卅年縣治三遷地，都在河流十里中。（上杭升縣，復初徙鼈沙[1]，即今舊縣，再徙語口市，三徙鍾寮場。）
[校注]
[1] 沙——原稿作“次”，誤，據《上杭縣志》（民國二十七年版）卷一改。
四十四、自新泉抵杭城百二十里，朝發夕至，磯頭換舟不延候，則半日可達，亦云快矣
朝發新泉百二程，曾經越嶺換舟行。墟過舊縣初遷治（舊縣有墟，設鄉公所），村訪長汀久廢名（長汀村在縣北十五里）。下水渾忘灘險阻，上游猶見石縱橫。大江西匯南流去，浪靜風恬一掌平。
四十五、寄連城志局吟社諸子疊贈栗園過訪杭城韻
賺得蓮峯滿袖詩，聖人時復一中之。游蹤草草山靈笑，勝具平平石友知。到處交歡殷款洽，少年虛度枉傷悲。舟車奔逐歸來後，獨坐樓頭有所思。
開編閑詠采蕭詩，一日三秋且過之。滿座豪吟傾舊釀，盈庭嘉話證新知。肯教垂釣偕侯喜，幸未聞歌拒孺悲。漸老來游酬夙願，廿年寤寐久懷思。
作韶舊社繼敲詩，邑乘重修半創之。險韻吟皆工競病，通材學並貫行知。闗心名勝應增感，舉目河山未免悲。我是酒徒慵覓句，（詩社之會，各携家釀，予笑語諸君：敬領美酒，作詩則謹謝不敏。）休將棄甲笑于思。
附：包一琪千谷跋
連與杭接壤，荷公足跡徧燕、豫、鄂、贛、蘇、浙、閩、粵，獨蓮峯未游。今夏，栗園黄子以修志事來杭商榷，邀同一行。歴舟車二百餘里，發以荷花生日翌晨，越二十三日乃返。歸後，彙錄囊詩成冊，題曰“蓮峯游草”，詩皆豪情逸興，躍躍欲飛，知爾時日與騷壇健將，搜奇擷勝，暢飲聯歡，至足樂也。昔太史公為文疎宕雄豪，自序謂得名山大川之力。客春，余偕荷公赴潮，道武平，承劉君香亭留信宿，獲登獅巌，已訝雄奇，今荷公謂視冠豸山猶培塿爾。恨予志務羈纏，未獲隨往，與諸名流同攀名山，徒殷仰止，心殊悵然。今閱此草，山足卧游，友為神契，舉凡蓮峯之地靈人傑，皆得於几席間遇之。余雖垂老，而胸中奇氣或亦足藉以激發也乎！頃者登高節屆，酒熟蠏肥，老友楊君潤珊歸自潮州，讀之而有題後一律之作，謂予不可無跋，承命書此，誠未免續貂矣。